《青瓷》夏温甜

1、青瓷

　　青瓷姑娘来典当的第一件物品，是一支梅花簪。
　　寒冬腊月，过了酉时路上已没有太多的行人，寒风呼啸着卷过空无一人的街巷，让温度平白又冷了几分。这样的天气，怕是不会再有人来了。这样想着，我从柜台后走出来，拿起靠在墙上的门板，准备早些闭店休息。无意间一抬头，看见提着一盏宫灯、匆匆拐过街角的她。
　　“先生！先生麻烦稍等一下！”
　　看到我，她有些急，远远地便开始呼喊，脚下步伐更加快了一些。待到我面前时，已有些轻微的气喘。青色的缎面棉袄和及踝长裙有些凌乱，搭着额顶渗出的细密汗珠，让她那张红扑扑的小圆脸竟显出些难以言喻的可爱来。
　　“先生，我有东西要当！”
　　一开口，便是一大团雾气，模糊了她那双灵气的杏眼。我笑着将她让进店里，从炉上的茶壶里倒出一杯清茶递给她：“什么事情这么急，非要现在出来典当？”
　　她犹豫一下，低头看看手中的茶汤，在我放弃之前答道：“小姐病重，我需要银子去抓药。”
　　“这大冷天的，也是苦了你了。”我叹口气，伸出手，“东西呢？交与我看看。”
　　闻言，她放下手中用来取暖的茶盏，小心翼翼地从胸口掏出一个绢帕包裹，层层叠叠地打开，拿出了那支让我眼前一亮的梅花簪。
　　金制的簪身，缀了祥云花纹，簪顶用累丝法编制成一朵朵盛开的梅花，蕊心点一粒血红的玛瑙，在烛光下闪着夺目的光彩。
　　官家的物件果然不同凡响。
　　见多识广如我，也不由得在心底如此感慨。
　　有些不舍地将金簪放回她手中，我面露难色：“姑娘，物是好物，只是我们店小，怕给不起好价钱啊……”
　　“先生且说能给多少？”她那两弯柳叶眉轻轻蹙起，“事出紧急，我没时间再去找下一家了，更何况……”她顿一下，补上后半句：“更何况这簪子见过血光，只怕有些店不收啊……”
　　见过血光？我挑挑眉，看一眼她因为懊丧低下去的头，乌黑的长发在头两侧梳成双环垂髻，顶上束了一条红丝带，像两簇跳动的火苗。掏出拢在袖中的手，我给她比划了一个数：“看在你家小姐病重，我给你多出一些。”
　　双眼被惊喜点亮，她灼灼的目光几乎能将我烧穿。紧接着，她捂住胸口，对着我深深地鞠躬，声音有些颤抖：“谢谢先生！谢谢先生！我替我们小姐谢谢您了！”
　　“不急。”看着她迫切的样子，我仔细收起那枚金簪，一边称银子，一边笑着说：“若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还能再给你加一两。”
　　她举起双手等着接银子的动作一僵，整张脸因为被调戏而涨得通红，小巧的鼻尖皱一下，嗔道：“先生莫要取笑！”
　　“一两银子买一个名字，这可是个划算的买卖啊，你可想好了。”用她带来的绢布将银子包裹好，我拿在她面前轻轻地晃一下，“不该问的我自不会多问，但既然是做生意，你至少要给我说句真话对不对？”
　　贝齿咬住下唇，她挣扎了许久，终于吐出了两个字：“青瓷。”
　　“这就对了。”我将银子放入她手中，笑得眯起双眼，“青瓷姑娘，祝你家小姐早日康复。”
　　再没有说话，她就这样顶着一张通红的脸，提起放在门口的宫灯，匆匆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目送着她远去，转身关了店门。
　　青瓷姑娘明显是有备而来，不管她背后的目的是什么，她想隐瞒的又是什么，既然她今日想让我收下这支梅花簪，那不如让我来看看，这枚从宫墙里走出来的簪子，要给我讲个什么样的故事。
　　“掌柜的，你这店也太小了点。”红衣女子单手撑颌侧卧在柜台上，堕马髻上钗一枝梅花，丹凤眼里透着数不尽的妩媚。
　　“也只有我这店能让你嫌弃一句了，别的店里你不过是一枚价格不菲的金簪罢了。”给香炉内燃上一枝熏香，我悠悠然在圈椅中坐下，“所以你还是忍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