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滑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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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前，那是勇利刚踩上冰面没几分钟的事情。他来之前就摘掉了眼镜，抬头仰望冰场的天花板，那一片钢筋结构的支架，说不上清楚，又有点模糊。早上出门太急，隐形眼镜没有带，幸好他度数不深，没有大碍。
骏河跟在他后面上冰，她滑到自己旁边。勇利有很明显的、身边有一个炙热的生命体的感觉。
“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在体力快要到达——不对——是已经到达极限的时候，还能够继续思考？”骏河一如既往地朝自己抛出一个看似复杂的问题。
“我个人认为，思考是不会停止的。”勇利一本正经地回答她。
“是嘛。”
她那副低头沉吟的样子，好像真的在思考。勇利不明白每次骏河问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是为了什么，反倒是她越来越有一副哲学家的样子。如果不是她对自己严厉的指导，他会以为骏河提早进入了喜欢思考人生的老年期。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突然说道，“说明你的体力没有到极限。”
“诶？”
“思考也是需要体力的，虽然只是一点点。”她用手指比出大约一公分的距离，“但是不会什么都不消耗。维克托告诉我，你的体能很好，看来真的如此。”
她的思维简直像安装了推进器的火箭，勇利根本跟不上她的一个念头。从这里到那里，旁人甚至都不会联想到的事情，骏河都能轻而易举地联想到一起。大概这在一般人眼里，就是所谓的莫名其妙吧。她自己也这么说，那就不是空穴来风。勇利劝自己不要太在意这些，骏河的脑回路他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没有时间想别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辜负来自所有人的期望，把那份来之不易的爱再延续下去。
“恭喜你啊，胜生，这次能跟你一起站在领奖台上，是我至高无上的光荣。希望明年还能一起比赛！”
说话的人是本次全日锦标赛的男单冠军。勇利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数公式练习第一天，在冰场旁边瞥到了他的下腰鲍步。勇利腼腆地笑了，和他伸出的手相握。
他不可能心甘情愿带着脖子上这块银牌回到长谷津，但是输给眼前这个人，他是心服口服。勇利在和他握手时，揣测着他到底遭遇了多大的滑铁卢，才没能够出现在ISU大奖赛总决赛的赛场上，据说还是NHK杯的冠军。
“啊哈哈哈……第二场比赛之前哮喘入院了。”他很坦然地告诉了勇利。
为何他心里有种夺取了本不属于自己的那份奖励的罪恶感？如果这个人没有突发哮喘，或许就要和他在巴塞罗那争奖牌了。
事后骏河拍着他的肩膀：“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春美小姐……你不用安慰我了。”
“我是说真的。你别看他现在拿了冠军很神气的样子，其实经常关键时刻犯哮喘。你都升组五年了，在大奖赛总决赛上看到过他吗？”
勇利摇头。
“所以啊，”骏河替他拨弄着发尾，“这种人，和J.J一样，根本不用太在意。”
勇利时而会对J.J的结局感到迷茫。他不是技术不佳，只是关键时刻心理防线和勇利一样脆弱罢了。就像骏河说的，运动员要懂得如何调整自己，无论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还是在教练和家人的帮助下。他本来认为，J.J的失败是可惜的。但是骏河告诉他，在所有选手都顶着巨大压力的情况下，不能承受住的人还能获得最优异的结果，是对那些曾经陷入过深重的烦恼和痛苦的人的不尊重。
颁奖结束后，勇利见到了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南健次郎。他的名次排在二十位左右，不过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失落的神色，倒是因为看见了勇利而情绪高涨。
骏河盯着这个迷弟一样的角色，用手肘捅了捅勇利：“这孩子真可爱呢。”
“啊？诶，嗯……是啊……”他意识到自己被调侃了。
这是继上次中四国九州大赛之后，两人第二次见面。中间隔了场大奖赛总决赛，勇利感觉他对自己的态度比以前更加——虽然他自己不相信也不想这么说——带着憧憬的心情。南原本就是个话多的人，关于勇利的事，他能说上三天三夜，更何况他直接面对勇利，无数赞美之词都不能表达他此时的心情。
骏河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勇利面对南时表现出的羞涩，她尽收眼底。南和勇利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是另一种性格类型的勇利和维克托罢了。同样是崇拜者与偶像，也是一个可以无限继承下去的关系链。
“那个，请问是骏河春美选手吗？”她的思考被南的声音打断，回过神来，南正望着自己的脸。
“是的，不过我已经退役了。”骏河微微一笑。
“天哪，我能来参加这次全日是在是太好了！”南双手握拳，表现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不仅见到了勇利先生，还能见到骏河春美小姐。骏河小姐，我叫南健次郎，我是你的超级粉丝！”
“诶，真的吗？”
“是的！骏河小姐后来去了俄罗斯，真是日本花滑的损失……不过我有一直在关注骏河小姐的比赛，上一个赛季，您在欧锦赛的表现实在是太棒了！”
“没想到你会看欧锦赛呢。”骏河握住南的双手，“谢谢，南君，能认识你，我也很高兴。”
“哇——骏河小姐握了我的手！花滑，我一定会加油的！”
南带着高涨的情绪离开了。看到他走远了，勇利感到如释重负。他不是很擅长面对这种类型的人，他突然高涨的情绪，和骏河无处安放、随时都有可能起飞的思维一样让人筋疲力尽。幸好他只用和南相处几分钟，他怕回应不了南对他的期待，不论是在滑冰这方面，还是在两个人之间的交际这方面。
他转过头看向骏河：“春美小姐也遇到了自己的冰迷呢。”
“好难得呀。”骏河像是重新拾回遗失物品的失主一般，“在国内，还会有他那样不会介意那些琐碎麻烦事的孩子。”
“琐碎麻烦事？”是指什么，勇利在心里问。
骏河认真地看着他：“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因为很琐碎。”
好像也是这样，她的回答让他没有理由再追问下去。
这次全日锦标赛，决定了接下来是否能够代表日本参加这个赛季的四大洲赛和世界锦标赛。JSF在所有表彰会结束之后公布了名单，勇利分别在四大洲赛和世锦赛的代表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那个取得冠军的哮喘选手也赫然在列，甚至还排在自己前面。
四大洲赛定在台北，世锦赛定在加拿大魁北克。如果不是按照赛季来算，那已经是明年的事了。这场全日结束，勇利比大奖赛总决赛结束后那几天还要多一点放松的时间。可以说，他的第二个职业生涯才刚刚起步，并不存在到处赶行程参加比赛的情况。
恰逢跨年，可以和家人团聚。今年大概骏河也要留在胜生Utopia了。
就跨年这事，他好好地问了骏河：“春美小姐，不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吗？”
“不回去，我家里人都在日本，也很久没有回去了。”
“日本……那是，奄美？”
“对，老家在奄美，我双亲都在。”
勇利只是以一句“这样啊”结尾。他并非是个擅长追问一些隐晦事的人，只要骏河不主动说，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也因此，他没有强迫他人的勇气。
全日结束前后，正值西方圣诞节假期。勇利收到了维克托打来的长途视频通话，那是他前脚刚回到胜生Utopia的事。
“嗨，勇利~好久不见了吧。”手机屏幕的那头，银色短发的青年冲自己挥手。和分别的时候没有一点变化，勇利刚想这么说，却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几个月没有见，怎么会有大的变化。
不知道是谁那边的网络状况不好，屏幕上的图像一直在卡顿，勇利偶尔能看见在屏幕一角一闪而过的金色。不过，那边的声音倒是原模原样地传到他的耳机里。好像有一个女声在叫尤里奥的名字，他听不懂，因为接下来是一串俄语。但是继女声之后，他听见了熟悉的暴躁的声音。
“刚才那个，是尤里奥吗？”勇利问。
对方回头瞥了屏幕外面一眼：“哦，对的。他和米拉又在拌嘴，正常正常。”维克托话锋一转，“最近怎么样，没有我的日子，和春美处得还不错吧？”
“春美小姐是个……很好的人。嗯！”他斟酌了半天语句，只能找到这样的形容词。
“啊哈哈哈——”维克托爽朗地笑了，“她也很奇怪吧，我们背地里都叫她‘春美火箭’呢。”
“诶？”
“她思维这么跳跃，跟她交流很累人，你不觉得吗？”
他早就这么觉得了。只是他心中突然弥漫起一阵窃喜，连他都能体会到骏河的奇怪之处，是不是说明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疏远呢。
“我听到了哦，维恰。你的礼仪都到哪里去了，好歹不要这么露骨地谈论一个根本不参与谈话的人好不好？”骏河的脑袋忽然凑到勇利头侧。她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有擦干，就一下子贴近勇利，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勇利被吓了一跳，但他控制住了自己躲到旁边去的下意识反应。一般来说，对于别人的态度过于惊恐，也是一种失礼的举措。
维克托才不在乎骏河用什么样的语句评价自己：“现在你不是加入谈话了吗？”
“那是因为听到你们说到我了，是个人都会想知道吧。”
勇利在一旁苦笑。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