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成爱》柳林风声

7、第六场 谎言背后

　　几天后，他们再次相见，于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的场合。

　　那天是影院新主管的到任欢迎会。会议室里，舒影混在同事之间，坐到了角落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继续扮演她普通员工和安分市民的小角色。耳边传来的尽是窃窃私语。
　　……新来的经理？是上头大boss的儿子吧？
　　好像是刚留学回来，他能到我们这种小影院来？
　　是来练手的嘛，这种人将来当然要继承家业！
　　是谁说人生来不分贵贱？这种人就是天生好命……

　　舒影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指甲，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她听着，并没有往心里去。同事之间的闲聊八卦，她从来不参与，这也是她与她的同事关系不甚密切的一个原因。
　　反正，这些事原本与她无关，不管别人怎样，她还是得过自己的生活。别人的故事，能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么。再复杂再八卦的故事，不也早在银幕上演得让人腻烦了么。
　　不知怎么，心中没来由想起了他。
　　那天她选择了不辞而别，没有等他醒来，没有说一声就离开了他的家。那之后，他没有再来电影院，她也再没见过他。
　　就这样吧。她想，她可不会有什么奢求，更不会指望这段开局不怎么正统的关系会有怎样正统的后续。至少留下一次美好的回忆，已经足够。
　　他一定也是这样认为，所以没有再来。尽管——她在心中轻叹一声——多少有些遗憾；但这样最好，因为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想再见他……

　　领导说话了，周围的议论声立时消失。有人走进会议室。身边的人都站了起来，她便也抬起头，与大家一起站起身来。
　　会议桌前，一位新来的上司。
　　她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出现在那里的人。
　　简离。
　　有那么几秒，她觉得想不通，不明白简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几天没见他了，他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或许更精神了一些。身着西装，打了领带，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脸上带着一本正经的认真表情。
　　她听见他向大家问好，紧接着做了自我介绍。他身边的领导向他介绍影院的工作人员，她看见他与她的同事们一一点头致意，面上仍是挂着那副代表礼貌的表情符号。
　　然后她听见领导说了她的名字。
　　他的目光移向她，望着她。
　　她感觉此刻自己正站在冰水里，体温在他的眼光下一点点流失……彻骨的寒冷，好像赤裸了身体。
　　“你好。”他问候道。
　　也许是错觉，她仿佛看见他的眼里有笑意闪过，只一秒的时间，在与下一位同事招呼的时候便消失殆尽。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全没有印象，只记得在会议结束之后，她随着她的同事一起走出会议室。脚步是虚浮的，心里乱成一团，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放完了胶片的大银幕一般。
　　她快步穿过走廊，躲进员工休息室，想要把刚刚发生的事和之前发生的种种联系起来。
　　这其实并不复杂，也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刚刚发生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吗？是的。因为他们上过床；而他，很显然，是她的顶头上司。故事就这么简单。
　　她顿时哭笑不得。

　　两个小时后，舒影被叫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据说新来的老总和不少员工都聊过了，不光是部门经理和负责人，也有普通的电影放映员和检票员，甚至清洁工和保安。但她几乎不敢在心中存有侥幸，以为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上司与下属之间关于工作的谈话。

　　“舒影。”他见到她，立刻从他的办公椅上站起身，“坐吧。”
　　舒影木木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笑起来。“怎么？被我吓到了？”
　　“没有……简总，找我有事吗？”她淡淡开口。
　　他一愣，收起笑容。她抿着唇不做声。他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她侧身轻轻避开。他的手垂了下来，脸色有些阴郁。
　　“……我先前想过，看到我你不一定会高兴。”
　　半晌，她轻声说：“我不知道你是……你从没说过。”
　　他沉默几秒，“之前我并不知道会来这里任职……是总公司临时决定的，我自己也没想到，当然不可能事先告诉你……”
　　“你不必向我解释。”她说。她是什么人，又算得了什么，他根本没必要对她说这些。
　　“……你觉得我骗了你，是吗？”
　　“没有……”她能有什么感觉，她谁也不是。“……简总，没事的话，我去工作了。”
　　“舒影……是因为你，我才决定来这里的。”
　　她的身形停住了。她抬眼望着他。他也看着她。
　　他在向她述说钟情？或者仅仅是调情？她不得而知。至少她丝毫没有高兴的感觉，反而有些热血上涌。这样的自己，让她觉得悲哀，仿佛又一次被他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暴露在他眼前……这一次，还不只是身体。
　　“……你……在捉弄我吗？”
　　她望着他的眼，透着空洞的光。他张了张嘴，竟无法回答。
　　然后，她匆匆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