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梦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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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走出校门时，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了。像约定好的那样，吴世勋一路陪着多愿走到了学校附近的公车站前。
今天正好全市降温，夜晚的凉意很浓。多愿眼看着身旁的男孩把双手戳进校裤口袋里，在寒风中咬牙忍耐的样子，心里不由地生出了一股过意不去的歉疚感。
……尽管此刻她自己也正冻得瑟瑟发抖，而这一切也都是拜某人繁忙的练习生行程所赐。
“你快回去吧，下班车应该马上就到了。”望着路灯下空无一人的马路，她满不在乎地说道。
听了这话，吴世勋默然考虑了一会儿，随后张口提议道，“这么晚了，还是乘taxi一起走吧，让司机先送你回家。”
“……”
可问题在于，她哪有零钱坐那么贵的出租车呀。
……不过话又说回来，先送她回家的话，最后的车费应该是由他付吧。
想到这里，多愿果断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坐公车就行。”
谁知刚一说完，她就眼看着对方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
“那我就陪你坐到你家那站，然后把你送到家门口。”吴世勋若无其事地改口道。
“不用不用，那也太麻烦你了。”多愿立即笑着摆了摆手。
说起来，她和吴世勋一个住在南边，一个住在北边，可以说是一点都不顺路。真像他说的那样来回一折腾的话，恐怕他自己就要等到凌晨以后才能到家了。
“没事，你一个人回去不太安全。”耳边飘来了云淡风轻的一句回答。
多愿忍不住转过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若有所悟地感叹道，“没想到啊，你竟然这么绅士。”
话音未落，吴世勋冻得泛红的脸上就瞬间映出了一个大写的囧字。
“……我本来就很绅士。”他简直无力吐槽这句话里满满的潜台词。
那要不然呢？所以他原本在她的心目中到底是副什么鬼样子……
“刚才我说不想坐taxi的时候，还以为你会生气呢。”无视对方眼中的不满，多愿坦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诶？我干嘛要生气。”吴世勋听罢不解地皱了皱眉。
“……你不问我为什么非要乘公车吗？”她又试探性地问了句。
却没想到对方只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你爱乘什么就乘什么呗。”
“……”
这下子多愿不禁更加好奇了。
说真的，像今晚这样独处了几个小时后，总感觉对方与她原来印象里的样子似乎有那么一丝微妙的落差。
记得平时和星妍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要比现在更活泼一点，更像一个还不太懂事的小男孩。
“不过……你干嘛非要送我回去呢，连我妈都没提这个要求啊。”多愿还是有点疑惑，不太理解这种她只在影视剧里见过的‘绅士的法则’。
“不是说了么，太晚了不安全。”吴世勋连看都懒得看她，回答得也很是敷衍。
“……可车站离我家只有三分钟的路啊。”她一个人走了十几年不也都没事么。
“三分钟的路，够你被抢劫绑架几百次了。”吴世勋边说边不耐烦地转头瞪了她一眼。
“额，不会吧，”多愿当即就事论事地提出了质疑，“哪个罪犯那么笨，会专门跑来抢我这样的人啊。”
像她这种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三无’少年，抢也抢不到钱，绑架也绑不到赎金，完全是费时费力的赔本买卖一桩啊。
“……你……是在故意找我的茬么？”吴世勋顿时感受到了对牛弹琴的深深无奈，“都说了要送你了，哪来的那么多意见。”
听到这里，多愿只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唉……”什么人哪，被害妄想症比她还要严重。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吴世勋见状不禁越发心气不顺了起来，“我明明好心帮你，怎么还弄得像是在强迫你一样。”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多愿有些为难地沉声说道。
“不就是送你回趟家么，这也算‘人情’？”吴世勋一脸的不知所谓。
“怎么不算。”
她可从来没见过这种专程送补课老师回家的好学生。
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吴世勋忽然面露嫌弃地啧了一声，“你这人……怪不得没有朋友。”
“…………”
额，怎么回事，这小子今晚是要上天的节奏啊。
“你说什么？我‘没有朋友’？！”正说着，多愿倏然怒上心头，想都没想就直接一记拳头敲在了他的胳膊上。
“啊！”没想到她会动手的吴世勋一时间没来得及躲开，结果硬生生地吃了这一记林氏铁拳。
“啊什么啊，”多愿一脸冷漠地撇了撇嘴，“我根本没使劲。”
“没使劲就这么疼，你是男的吧。”伸手捂住被打的部位，吴世勋边说边心有余悸地往一旁挪了两小步。
面对他这种委屈兮兮的反应，多愿随即一个白眼不受控地翻上了天际。
“对啊，我就是男的，所以你也别送我了，直接叫辆taxi自己走吧。”
干嘛非要留在这里讨打，真是烦人。
“……”吴世勋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双脚却是停在原地一步也没动。
路灯下的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多愿毫无征兆地偏过头来，目露惊疑地打量了他好几眼，犹犹豫豫地问，“你……不会是喜欢我、想追我吧？”
吴世勋原本正出神地望着路边那些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丛，一听这话顿时彻底无语地闭上了双眼。
“天哪……这年头绅士真难当……”他望天无泪地一声长叹道。
“哈哈，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多愿这才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来。
“你这人…………”
瞅着她那副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吴世勋忍不住极度烦躁地抱怨道，“还真是又毒舌又自恋，世间少有。”
“喂，到底是谁‘又毒舌又自恋’啊。”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数落她？
“不过……”像是不经意间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个问题我不太明白。”
“嗯？你问啊。”吴世勋不以为意地瞟了她一眼。
“……你为什么不直接请家教呢？那样你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来来回回地赶时间，也不用每天请我吃饭了。”
自从对方向她提出补课的事开始，多愿就一直对这件事很是纳闷。
虽然也可能只是因为这孩子讨厌家教，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像他这样住在江南论岘洞的豪门子弟，难道就连一个合心意的家教都找不到么。
“呵，就这么件事，你到底憋了多久啊。”这个比他预想的要迟了好几天的提问，让吴世勋略感无奈地苦笑道，“拖到现在才问，真是服了你了。”
“我、我也是不想干涉你的个人选择呀。”多愿立马不服气地回了句嘴。
毕竟世界之大，无奇（葩）不有。谁知道他这种富三代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我不想回家。”短暂的沉默后，吴世勋始料未及地幽然开口道。
“……”
咦？他也不喜欢回家？
多愿一时间内心诧异地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察觉到身边人的无措，吴世勋将视线转向正前方，若有所思地望着马路对面那一盏盏昏黄的路灯。
“我家的气氛实在太……”顿了顿，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太阴森了，让人一分钟都不想在里面多呆下去。”
“诶？‘阴森’？”多愿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这又是哪种气氛？跟她自己不想回家的原因似乎不太一样。
“房子很大，但是没有人住……”欲言又止了片刻，吴世勋似有所指地接着描述道，“怎么说呢，有时候感觉像在住酒店，到了晚上又有点像鬼屋。”
“哦……这样啊……”
多愿一边懵懵懂懂地点着头，一边尝试着想象了一下那种天天住酒店或是鬼屋的感觉。
……可惜都以失败告终。
一来是她完全无法把传统意义上的鬼屋与江南那些高档别墅联系在一起，再加上她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住过宾馆或是酒店……尽管她的亲生父亲就是开连锁酒店的……
“就算是酒店，你家也肯定是超高档的六星级豪华酒店吧。”从来没去过对方家里的多愿全凭想象地猜测道。
记得她以前曾经听星妍提起过，说世勋家的别墅比她家的要大上整整一倍都不止，而且从里到外都是欧洲宫廷式的建筑风格，走进去就像是进了白宫之类的总统官邸似的，气派程度简直无法用‘豪宅’二字来简单定义。
望着她脸上那种稍带憧憬的神情，吴世勋的眼底不易察觉地掠过了一抹落寞的黯色。
“看不出来，原来你是那种喜欢天天住豪华酒店的人啊。”他半开玩笑似的挑眉笑道。
“‘天天住’就不需要了，不过偶尔去一次应该还是不错的。”多愿发挥阿Q精神地自我安慰着，“或者说，只要能开开心心地住上那么一天，我也就满足了。”
总有一天，她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带着母亲到世界各地去旅行。到时候她们白天就出去‘吃喝玩乐’，晚上就去住当地最好的超五星酒店，尽情地去体验那种衣食不愁、自由自在的生活。
“呵，那你还真容易满足。”耳边传来的是语带不屑的一句话。
“怎么啦，你这种天天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是在瞧不起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小小心愿吗？”她立马心气不顺地怼了回去。
却没想到对方只平淡无波地回了一句，“……好无聊的心愿。”
“是是是，我们这种穷人就是无聊、就是拜金，”故意切换了一种嘲讽意味满点的语调，多愿毫不走心地赞美道，“不像你们有钱人，一个个都活得那么高尚、那么有追求。”
“唉……”听到这里，吴世勋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就是随便一说啊。”多愿边说边两手一摊，作无辜状。
满含怨念地瞪了她一眼，吴世勋彻底放弃了似的摇头轻叹道，“那你下次可以和星妍一起来我家住啊。”
“诶？真的吗？”多愿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有什么不可以的。”对方则是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所以说，”她紧接着似不经意地一问，“星妍她会经常去你家住喽？”
“额……不会啊。”从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尴尬感，吴世勋又不假思索地补了一句，“她从小就不太喜欢来我家玩。”
“这样啊，”想了想，多愿顺水推舟地问了下去，“那我下次能一个人去你家吗？”
“……诶？你说什么？”吴世勋不禁对自己的听力产生了严重怀疑。
“我是说，既然星妍不喜欢去你家，那我们就不带着她玩了，”费力地忍住了笑意，多愿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去你家住啊。”
说着说着，她就眼瞅着对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迷惑逐渐转为了一种隐隐的慌乱。
“你、你一个人来我家能玩什么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反正你是主人，你要带着我玩呀。”
“…………”
用一种像是在问‘你知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荒谬’的复杂眼神盯了她三秒后，吴世勋越发不安地重复确定道，“你、你是在开玩笑吧，我们又没有很熟……”
“噗。”听到这里，多愿终于再也憋不住地笑了场。
“……我就知道。”
吴世勋只感觉有一群乌鸦正从他的头顶上无比尴尬地飞过。
“我发现……哈哈哈哈……”一旁的多愿则是咯咯笑得根本停不下来，“你这个人好好骗啊，竟然还那么认真地问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你……那你干嘛那么一脸认真地开玩笑？！”在一片响彻夜空的嘲笑声中，吴世勋瞬间只剩下了一肚子的无语和抓狂。
“哎呀笑死我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哪！神经病啊你！！”
两人就这么有一茬没一茬地斗着嘴，很快就等来了稍有延误的夜班车。
空荡荡的公车上，多愿自顾自地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你干嘛坐这么后面？”都已经坐到她身旁的座位上了，吴世勋这才慢半拍地开口抱怨道。
“嗯……这是我的位置，我每次都是坐这里的。”多愿随便编了个理由应付他。
她总不能说，其实是因为自己的被害妄想症太严重，所以对‘有坏人可能会坐在自己背后’这种极小的可能性都会格外在意吧。
“哦。”吴世勋漫不经心地接着问了句，“那如果已经有人坐在这个位子上了呢？”
“那就直接走过去指着他的鼻子说——‘谁允许你霸占我的位置的？快走开！’”
话一出口，两人就一同自娱自乐地笑了起来。
在接下来的一大段车程里，两人都故意没把手机拿出来听音乐或是传短信，而是无所事事地聊了一路最近学校里发生的琐事。
过了许久，多愿突然记起了另外一个之前没能问出口的疑惑。
“对了，你想当艺人的事，你爸妈他们支持吗？”
这么小就去当练习生，不得不说是一件挺冒险的事。先不说出道成名的机会渺茫，就算幸运地签约出道了，也很可能会耽误学业，对今后的人生带来很多未知的影响。
“当然不支持，”无奈地一耸肩，吴世勋略显惆怅地叹道，“不过我妈她在我爸面前也求过几次情，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孩子年纪还小，再多玩几年也不碍事’。”
“哦……”听上去也只是缓兵之计而已啊。
“那‘多玩几年’之后呢？”多愿禁不住好奇地问，“到时候就要回去继承公司了吗？”
对方却只微微点了点头，没再把话接下去。
“可能因为你是独生子吧，家里就理所当然地想让你子承父业。”
想不出任何实际的建议，又不太擅长安慰人，多愿也不由地暗自苦恼起来。
“……我不是独生子。”吴世勋听罢淡淡一笑，“我还有个妹妹，叫雪延。”
“诶？！”多愿不自觉地侧身面向他，讶然追问道，“怎么从来没听你和星妍提起过呢？”
吴世勋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不会吧，可能是你忘记了。”
捕捉到了他眼底若隐若现的一丝伤感，多愿少有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直觉——
关于这件事，她不应该问得太多。
“……其实我也有个姐姐。”
迟疑片刻后，她最终还是决定说出这个埋藏在心底已久的秘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身边的这个人也不是那种事事追根究底的性格。
“真的？”吴世勋难掩诧异地挑起了眉。
“我们从小就分开了，一直都很少见面，彼此也不熟悉。”
……何止是‘不熟悉’，恐怕对方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她这么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神色不明地听完了她的话，吴世勋偏头望向车窗外那一瞬即逝的点点灯火，半晌才黯然开口道，“其实我和我妹妹的关系不也亲，所以才很少提起她。”
“……这样啊。”
看样子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好可惜……”多愿忍不住怅然叹了口气。
谁知话音未落，眼前人的薄唇上就勾起了一丝微妙的讽笑。
“那孩子被人洗脑了，我也没办法……”
……‘洗脑’。
多愿当时只听得云里雾里的，直到多年以后，她才得以渐渐了解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现在想来，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才感觉自己终于窥见了这位吴家大少爷光环之下所隐藏的另一面。而与她既定印象的不同之处在于，对方似乎也和她一样，也只是一个怀揣着希望、彷徨与苦恼的普通少年。
又或许，对方其实从未刻意隐藏，只是她自己一直戴着‘仇富’的有色眼镜罢了。
作者有话说第7章 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