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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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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了?”
我走进门,千季看着我的手,他的意思是“尸体处理完了?”,而我耸了耸肩:“我没有杀他。”
“你这是看上他了?”
“你脑子里还能不能有点稍微积极向上的思想?”
北地里女人的数量不多,大多都死在了第一个寒潮,能活下来的要么极度聪明,要么十分漂亮——我推测艾米莉应该是属于前者。
于是很多一部分男人就成为了女人的代替品,在这些方面,千季了解得比我还多。
我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转而去看他一个上午的成果。
他满手的铅痕,纸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我拿眼神去望艾米莉,她笑着解释:“千季学得很快,他只是还需要练习。”
“那是!”千季炫耀地朝我举起他手里的纸:“看,我的名字!”
歪歪扭扭的两个字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我摸了摸额头,真心实意地对艾米莉说:“辛苦你了,小女士。”
她的脸上浮现起欲言又止的表情,实际上一开始她就一副有事想说的模样,我问她:“你有什么事吗?”
艾米莉布满伤痕的双手攥着裙角,嘴唇开开合合,我耐心等她说出来。
“是这样的……我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起一丝恐慌的表情:“我感觉食物在逐渐变少。”
……
我睁大了眼睛,不等我说话,艾米莉又接着说:“我每个月都会观察食物掉落的规模和落点,你知道的——像我这样弱小的人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人最少的地方,但那个地方又必须有食物掉落。”
这里不仅有乱石,还有各种不好处理的垃圾,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各种奇怪的山头和路径,我听说很多人有自己的捷径,可以最快到达某些凹陷处,只要有食物掉到这些地方,他们就能最先抢到。
为了这些捷径,他们必须整日整日地在废墟里探索,弱者只有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活下去。
“可是我并没有发现变化。”我皱着眉回忆了一下,不管是数量还是漩涡出现的次数都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您是‘教皇’,”艾米莉说:“您拿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但是对于我们来说,食物越来越差。从勉强下咽的硬面包逐渐变成发霉的黑面包。最近甚至出现了糠和黑面做成的饼。您发现了吗?连掉落的垃圾都很少有金属质的了。”
“我问过很多人,有的人在这里呆了十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艾米莉翠绿的眼睛在她认真说话时很有魅力,叫人不由得仔细听她的话,我摸了摸下巴:“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在垃圾堆里发现了很多染血的绷带,上面是军医用的酒精,有些还能看出战场里使用的简易绑法——外面可能在打仗。”艾米莉忧虑地说:“一旦外面的世界战事吃紧,很可能就会遗忘了我们。”
“然而我们并没有任何的办法应对。”
“是的。”艾米莉双手交叉,不安地扭动:“我不敢将这事告诉别人,否则很可能引起骚动,那些人甚至连一点食物都不会给我们留下。”
所以我说过,艾米莉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我笑了起来:“你告诉我有什么用?我只是打得过别人,即使被称为‘教皇’,我也不可能在这土里种出东西。”
“他甚至连小麦和大米的种子也分不清。”千季趴在桌子上调侃我。
然而艾米莉接下来说的话却几乎让我脑子一震。
“因为只有你才能离开这里。”
我定定地看着她,这一刻,她翠绿的眼眸如同最美的宝石,因为自信和坚定焕发出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催动了我沉寂已久的内心,很久不曾变化的心跳声逐渐变快了起来,越来越重,越来越响,连耳膜都一起震动了。
“你最好不要骗我。”我觉得我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敢骗你的。”艾米莉深吸了一口气:“从昨天看到你,我就觉得只有你才能做到。”
我捂住脸,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古怪,但我已经管不了了。
“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
艾米莉提出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想法,我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过。
她做了一个很古怪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两块简陋的三角板拼在一起,她称之为风行翼。
在半空中展开这个就能不依靠任何魔法飞行一段时间,只要有风,就能到达任何地方。
“矮人弄出来的东西?”我掸了掸叶片,饶有兴致地问。
“是的,我以前曾在一个废弃的矮人地穴中看到过这个东西,时隔太久我只能尽量还原成这个样子。”艾米莉皱着眉头:“这个东西我自己试过,但我力量太小,不能很好控制。”
我大概明白她想做什么了,但这是不可能的,我说:“那片环形的风区根本不可能通过,不是风的原因,而是寒冷。”
越靠近风区越冷,我也曾试过强行通过,但刚进入风区就已经浑身僵硬,差点就回不来了。
“不,我想要走的路,是这一条。”艾米莉竖起食指,指了指天上。
“你……”我几乎脑子一炸。
除了风区,还有一条通道。
那条通道连接着监狱和外面的世界,稳定地传送着食物和各种垃圾,只是它的入口在天上,没有人能靠近它。
“我们可以向上走,只要有了这个。”
一直不曾说话的千季笑嘻嘻地插了一句:“难怪我之前老看到有人放风筝,原来就是你啊。”
艾米莉也笑了:“我以为没人发现。”
我全身突然失去了力气,坐在了桌子上,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我……
我终于能出去了……
一直被压在心底的愿望突然被告知是可能实现的,因为压抑了太久,爆发时便如同火山一般,山呼海啸地席卷而来,冲垮了一切的东西,我几乎都看不清眼前是什么,自己又在何方。
模糊中我似乎又看到了那甜蜜而又虚幻的过往。
高大的辉煌的建筑在暖黄的灯光中逐渐摇晃,晕染成一块奇怪的斑点,蚂蚁般的仆从在其中穿梭,为宫殿里的主人献上膏脂。
温柔的小提琴与钢琴相互应和,夜莺唱着小夜曲,一切都像是装在水晶球里的童话。
而我终于能接近这易碎的梦。
——————
“叔,这些东西你还要不要?”
千季爬上屋顶,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他走得摇摇晃晃,瘦弱得像一条竹竿。
我不由得问他:“你吃下的东西到底去了哪?”
他一脸懵逼:“哈?”
“你一天吃掉的东西是我的十倍多,一般人能直接给撑死,而你——”我坐起来捏住他的脸,只有薄薄一层肉,在冷风吹袭下凉凉的:“你瘦得和一只小鸡仔似的。”
哪怕是一只猪,吃到现在也可以宰了,偏偏他光长个不长肉。
“你嫌弃我了!”
“……”
千季做作地捂住胸口,一脸悲痛:“我就知道你嫌弃我了,我的肥皂泡心要爆炸了!”
“……”
我眼疾手快地抓住即将飘落下的东西,入手一片柔软,是我仅存的另一套衣服。
我展开它,长久地凝视着一块打在腰间的补丁,那是用我来时的长袍补的,隐约还能看到一些残破的花纹,在天光下隐隐闪现。
千季蹲下来,半晌后托着腮问:“叔,我们真的要走了吗?”
“你还舍不得吗?”
他的表情隐藏在长长的刘海里,因为刚洗过头还有些湿漉漉的,像一颗海藻。
“叔,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捡到我的吗?”
“……记不太清了。十几年前吧?”
他抬起头,对我笑着说:“你知道在那之前,我都在干什么吗?”
不等我说话,他又接着说:“我在帮一个人养狗——用我自己的肉。那只狗很挑,最喜欢吃大腿肉,我很讨厌它。”
他的眼里却没有波澜,我点点头:“所以你杀掉了那条狗。”
“是啊,我偷到了守卫的钥匙,打开了笼子,用那把削肉的刀捅死了狗。”千季狡黠地对我眨了眨眼:“他们都没追上我。”
“那你可真是好棒棒哦。”
夕阳逐渐沉下,我拍了拍千季的脑袋:“快下去睡吧,这么恶心的事别再跟我说了。”
“哦。”
他像一只欢快的小鹿滑下屋顶,我眯着眼看头顶的苍穹,逐渐有星子洒落成一条璀璨的河流。
千季有很多自己的小秘密,他从来不和我说,我不曾问过。
比如他异色的眼睛,又比如他异常敏捷的身手,又比如他惊人的伤势恢复速度——没有一个伤痕可以在他身上超过一个晚上。
但那又怎样呢?
他已经吃了我这么多的东西,还没好好报答我,我是不可能让他跑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