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稻草 ...

  •   ***
      威压碾轧下的树叶挣脱了树枝,飘而复落,盖满一地。我们在学校附近的小道,能听见体育场上的学生对一瞬落秃的树的惊异,但对峙仍在进行。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我抑或他,周身的威压不甘撤也不能撤。撤去,便将立刻暴露在对方的力场之中,遍体鳞伤。
      卡伦面面相觑,卡莱尔安抚孩子们几句,向我们走来。越接近我们,他脸上的痛苦越浓,最初莫名其妙的不适也渐成货真价实的压迫性出血。血从他嘴角不断溢出,但他并没有停止步伐。
      真是,顽固啊。
      握着我手腕的鲍尔德斯顿,如是传递着感慨。我想我能看到与我对立的男人眼中,飞快闪过地不解。是的,不解。不论是他,还是我。不管我们为什么僵持不下,俱与卡莱尔无关。他不必也犯不着冒着巨大痛苦介入我们之间,我们也不可能因为顾及到他而撤去对对方的精神力攻击。
      他最终到了我面前。男人飞速的眼神飞速在我与他中打了个来回。他这样对我说:“快回去奥尔,现在不是逞强的时间。他很强,我的几个孩子和我合力都不是对手。就算你觉得这是因为我们实力弱,也就算我们实力弱,可你刚刚也看到了,你的长亲也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他突然停手……别胡闹,你不能仗着自己新生儿气力大乱来一通。”
      一边的卡伦都露出了凝重的赞同。鲍尔德斯顿握着我的手指轻轻颤了。他在嘲笑我被人看扁。我不示弱地回击总比背吊打强。果然没有了回应。可是卡莱尔竟也不惜想,下了杀手的男人又怎会无缘无故地收手?不过不细想也是好的,省去我再写剧本的气力。
      男人低笑着重复“新生儿”三字,用一口漂亮的英式英语问我,“你吗?”我挑了挑眉,怪他明知故问。他收了嘴边三分戏谑的笑容,没有下文。他能看穿我的身份,我亦能看穿他的。没有什么比始祖对始祖的认识更为清晰与肯定。
      卡莱尔伸手拉扯我衣袖,不顾溢出的能量将他指尖割得伤口纵横。他直视着我的眼睛一遍遍恳求我离开,而那时我瞳仁四下的猩红还一层层地散播着光与热。他竟未注意。我向鲍尔德斯顿递了意识,卡莱尔与一众卡伦的孩子立马被定格了精神,茫然跟在他的命令下离开。

      太强大的气焰冲突圈圈散远了。以为周围再没有血族,我并不尝撑开屏蔽层,不料到底吸引来两个,却并不是血族。或者说并不全是血族。
      跑近来的两人还喘着粗气,与卡莱尔不同他们没有冒失靠近。那两张脸我俱都识得,是那个日本学园的理事长和被称为“最帅学长”的白发男生。女孩看得这两个人的时候,有些惘然,有些不知所措。抓住男人衣袖的手下意识地松开,又在男人半侧头看去时小心翼翼里带着几丝害怕地抓住。
      白发男生用日语咒骂了一声“吸血鬼”,神情极尽厌恶。理事长拍拍他肩膀让他不要冲动,被一把甩开。扶镜框的同时夸张地喊着被抛弃求安慰之类卖萌的话语,被男生不耐烦喝断。但我想他是疏忽了,镜片反光起时他眼里射出的精明,绝不会是一个糊涂虫所该有。
      鲍尔德斯顿看向我的时候,我亦看了他。我想我们都已明白,这两个一眼能辨出血族的人类,是血猎。而更有趣的是,白发男生的气味里混了一点女孩的味道——那是唯有在血液与血液相融合之后,才会染上的、抹不掉的味道。而能使血液与血液相融的,除了大伤后的输血,大概也就只剩下血族的獠牙了。所谓的最帅学长终究不过血族。但他身上的血族基因一定出奇得弱,因为哪怕对于我们的嗅觉而言,他身上的气息都很淡——淡到接近人类。
      我的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他似乎正隶属于我们渴望找到的那群食物链底端的堕落者。
      我向对立的黑发男子展开挑衅笑容,眼神在他的女孩和少年中兜转。而后用日语对他道:“这样的行为,你也能容忍,该称赞你心胸宽广吗?我想你不会不知,应该说由其之于你们东方的血族,血液的意义非同寻常,你的女孩把血液送给别的血族,这等同于是……”
      我未出口的最刻薄被他自牙缝蹦出的冷颤打断,“她不是我的……”我以同样的打断手法回敬他,“真可悲。她还,会是你的吗?”他不再与我废话,加注的威压是对挑衅最好的答复。可惜我并不怕。我处的威压以同比上升。奈我不得,他将一胸憋屈对着少年发泄,“已经这么饥不择食了吗?Level E。”
      少年周身的戾气在男人轻描淡写的嘲弄里爆发,握紧的拳头打到墙面,指节渗血。血味芳香引得最先难以克制的却又是他自己。比起别人的话语,自己身体的反应才是莫大的嘲弄。

      ***
      女孩失色到大喊“零君”,闲置的右手抬起到脖间仿似恨不得立马将劲动脉划开。男人的身体带着愤怒的疾风骤然移到女孩正后,有力的右手扣得女孩手腕不能动弹,低低对她道:“优姬,锥生不值得你这样。”恼怒的嗓音里有难掩的疲惫与失落。
      “为什么不值得?”女孩仰头勉强能与男人对眼,“枢前辈,零他不一样。他和那些只会杀人饮血的Level E不一样。他能克制住自己。你看,距离我上次给他喂血,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被称为枢的男人俯瞰着优姬,不答言。我想他是哀伤的。尽管他宣称那个女孩不是他的女孩。可他这样呵护她……
      我骤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女孩身上的生命禁术;鲍尔德斯顿窥探引来的杀生祸;男人对女孩异乎寻常的关怀;女孩的血对堕落者或多或少的延期稳定……如果这个女孩不是男人的恋人,那只剩下另一种可能——即她是他的家人,她是被封印了血族基因的血族。这本是诸多生命禁术里最容易做到却鲜少会有人去做的一种。
      我抬头,望向对视的枢与优姬,试探性地开口,“你没有告诉她?她还太年轻。她的血液对堕落者而言,比起救赎更像是毒药。”优秀、强大的基因能在一定程度上压制甚至改造堕落者的基因,从而使他们脱离危险边缘。而强大往往与年龄正比。女孩纵是男人一脉,太小的年纪也发挥不出基因本该有的优势。
      回答我的是少年撕裂般一句“你闭嘴”和赫然举起的银质手枪,以及男人蓦然投来的愤怒和警告眼神。
      看来,是答对了。
      男人松开了女孩,将她推向理事长。理事长将女孩抱得牢牢,不任她胡闹。男人开始向我走近,每走一步是明显有所减下的威压。他说:“你的观察力似乎很好。可你应该知道任何一个你我之辈的人,都不喜欢被窥探过多的隐私。”
      他这是想谈谈了。我配合地同比降低威压,并告诉他,“冒犯之处,多多担待。我只是对你们口中的Level E有兴趣。”他的眼睛稍稍眯起,“若我不曾记错,欧洲大陆不止是没有这样的称呼,甚至是连类似的生物都不曾有吧。”我颔首,道:“确实。”此时他正停在我面前,眼里是幽暗的思量。那麻烦的堕落者们看来不仅是我处的忧患。
      锥生零受不了我们面对面的沉默,这在他看来可能更像是一场密谋。他可能不知道,他自以为迅速极的行动,在我眼里宛如慢动作回放。我清楚地看到他搭在那把枪管上缠着蔷薇的□□手指是怎样慢慢扣下。枪声引得我对面的男人微微偏头,微微皱眉。射出的子弹于我们之前成紫红色十字,男人想要做什么,但并不等他做什么,十字便自动掉落。男人转向了我,眼里有清楚的求证。我告诉他,血猎的武器伤不到我们。
      任何人类的智慧与科学都无法真正伤及血宿。男人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他告诉我这把被冠以“血蔷薇”之名的手枪,并非人类的杰作,是一名女始祖牺牲了自己的心脏所炼成的至高武器。牺牲心脏的意思便是牺牲性命。血族亦有一死。

      说这些的时候,男人神情有些哀伤。不同于面对女孩时和失望纠缠的哀伤,这一次的哀,很淡。因为淡,所以浓。只有融入记忆、融入灵魂的伤才会在这说不清多少个千百年后依然记得,也正因为已然深入,反倒没有什么合适的表情足以表达内心的复杂。
      我想,他和那位女始祖之间,起码是爱过的。
      以至于气场变得不同。持枪的少年收起手枪,咒骂一声“该死”,再无后文;理事长怀中挣扎的女孩蓦然安静。沉默的氛围浸透了他的忧郁里,忧郁里压抑的悲伤像是他疲惫一生挣不开的枷锁。我能感觉到,与我们的无所谓不同,他厌倦着这又一次的苏醒。
      漫长的静默里,女孩忽然问他,“枢哥哥,你不开心吗?”清脆的声音尚还带着怯意,恍若刚出世的真诚叫人措手不及。男人的眼神刹那离开了回忆,怅有所失之后又是一片冰封不动的寂寥。他回应她的声音,是和眼神不匹的柔和,“我很好,优姬。你和理事长先回去吧。”
      女孩复又笑开,“那枢哥哥要好好的。”忘了先前所有冲突和不满,与理事长一起走了。走的时候,她叫上了少年。直到他们的影子消失在视线尽头,仍能听到她在与他说着街边哪一家便宜又好吃的巧克力店。
      我们的视线不巧在这最尴尬的时刻和男人对上。他收起了全身的气焰,和我们说:“优姬,是我生命里的光。不管是谁动了她,我都不会放过。”
      我移开了视线因为我不想看到他的眼神,那种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时的无力挣扎的眼神。而后我蓦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听说过的东方故事,那个我曾一度与爱德华讲起的故事。我想我可以肯定,我面前的男人就是故事里的主角。
      记得当时,我告诉爱德华,如果那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始祖,他所经历过的是是非非于他已谈不上悲与不悲,因为他走过的路、做过的事在那么长久的年代里已都演变成了习惯。这可能不是全部。因为这一切的顺理成章是建立在排除爱情的前提之下。如果涉及爱情,那一切便都不再是理性二字所能推演。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我们与他之间到底隔了多少大陆多少海水。可是,鲍尔德斯顿却对他说:“可你并不爱她。你这种变态的保护欲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男人周身好容易缓和的氛围又骤冷。我暗自叹气,终究是怪我忘了他潜藏的艺术者的哀怜。抢在男人开口之前,我对鲍尔去找格里姆肖。
      可鲍尔到底是没有说错。这个男人把女孩当作了替身,那道真正生命曙光的替身。这也无可厚非。他需要一个存活下去的理由,而这个太简单的女孩在他那双早已千疮百孔的眼里无疑是最好的救命稻草——他必须为她创造一个不伤害她天性的生存环境。
      我带着男人回到我的住所,谁都没有去提鲍尔德斯顿无意揭开的事实。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