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之城] 始祖》凌纱

25、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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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厄斯把我带到他工作台旁边的书桌。准确的说，是提。格里姆肖曾说我在最近的百来年里变得越来越妥协。尽管当时我记得自己反击他说“你也差不多”，但不能否认他说得不差。换作多少年之前，即便在隐姓埋名的日子，被不尊敬地对待后，我通常总会做些什么。
　　凯厄斯给我设下时间限制，要求我在这段时间里看完多少章节，然后向他汇报。有点像是小学老师对待顽童的那一套。我不知道他为何兴起管教我的念头，也不是很想知道。所以我告诉他，我恐怕做不到，因为爱德华在等我。这听起来其实没有事实上那么假。我是说，表面上看来，我们的关系很好。或许爱德华自己也那样觉得。
　　可是凯厄斯对着我冷笑。他不相信。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一言不发。我们僵持了好一会，直到他交叉握紧双手，冰冷地向我宣布：“你的小卡伦和他的转变者昨晚就走了。”怪不得他要笑。我也笑了。苦笑。没什么比这样不着边际的谎言更令人尴尬的了。
　　我摊开书，正好翻到有画的一页。那也许还不够被称为画。那是三张地图。清楚地对比了欧洲国界的改变。我坚持了大概一分钟，目光便克制不了地四处飘逸。
　　这是个很丰富的藏书室，分类也很明确。从进门之初，我便留意到这点。历史、传记、科学、小说、杂谈……你能想到的它都有。但我并没能完整地将它逛遍。一部分原因是凯厄斯的存在让我不方便靠近他周围的书架。你或许会说凭借血族的视力，不需要靠近也能看到想看。是这样不错，但前提是有字可以看。
　　他身后和我身后的那两排书因为年代久远，书脊上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封胶和订线，连分类标签上的字迹也只隐有残骸可见。就好像故意不让人分辨。但我还是看出来了。斑驳的墨迹写着：血族史。很可能是关于十三氏族的内容。新的当权者当然不希望人们总是回忆过去，刻意湮灭也无可厚非。
　　我转过身随手抽了一本，带着像是幼童从母亲手里摸糖时的隐隐期待将它翻开。在凯厄斯发现并用力合上之前，我还是看见了这本书的名字：黑魔法。不想这些从很早就已失传的书籍，在这一代统领者的书房里还有收藏。可即便有收藏，我想他们多半也不懂得用它。

　　凯厄斯恶声恶气地冲我嚷嚷：“专心！你就学不会专心吗！”我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只顾着问他黑魔法是否真存在于世间。他虽懊恼于我，却也还是作答，说不过些臆想者的美梦。从他的神态我可以看出，他相信自己说的。心道果然。
　　他把“黑魔法”放回远处，却也不再逼着我专注看那本欧洲历史。他让我到他身后的书架挑些书，了解血族历史也好。我依言在他身后的书架摸索，却忍不住偶尔向我身后地投去几眼——那是不是意味着它之上的都是诸如“黑魔法”一类年代久远的内容？我想我总会有时间去发现的。并不急于一时。
　　大概是我没完没了的挑挑拣拣惹恼了凯厄斯。他突地站起，取下贴着我左手的那本书，冷冷吩咐道：“看这个。”封面依然无字，但扉页上花繁的字体清楚告诉着我，这是沃尔图里家族的发展史。确然是我不知，也便就细细看起。
　　然而正如这世上所有家族对其本身的记载，流于纸面的到底功大于过。仅仅是阅读，你并不可能真正了解他们。隐藏在历史之后的真实，或许另立本册传于继位的家族领袖，又或许只留存在上一辈人的记忆之中。我翻过一页页的歌功颂德，渐渐也就无趣了。
　　凯厄斯忙完手头的事，问我看下多少。我合上厚极的史册，转向他，“沃尔图里的故事，于谁不是耳熟能详。纵然不看，又有多大区别？”他一定听出了讽刺，望我的眼光倏然转冷。我任他打量，却不回视。并不是害怕，只是此时的四目相对更容易叫人激动罢。
　　他盯着我许久，才缓缓道：“这不一样。”很短的一句话，他却像是费了很大的劲。我问他，有什么不一样。他的表情在我问完之后变得很奇怪。我想是不会有人敢这么问他。即便敢于，也未必有机会能当面问他。

　　这并不是多么奇怪的现象，相反正常的很。所以我始终都记得当年那个在元老院外大声向我们嚷嚷正义与公平的年轻人。那是我见过他的唯一一次——只有一眼。然后我们中最年轻的长老，指挥着卫兵把他架走。长老自己也消失了。大约一小时左右。他再回来的时候，那日的太阳刚刚升起，正好照见他衣袍上的一点粉尘。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凯厄斯会不会如那位长老般对待我。我承认，我内心的一部分是有希望他那样做的。暴虐的人通常会有更大的战斗潜能，但直至如今，我还未能在他身上察觉因这种潜能而散发出的逼迫。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没指望他回答。但他也没有一走了之，或是下逐客令。他说：“我知道年轻人爱挑刺，可如果没有我们，你们连挑刺的机会都没有。”声音是挖苦的，可眼神里还有忍不住的回忆。他虽没有说，但我知道他想说：若不是他们，现如今的新生儿就像是战争之下的难民，朝不保夕。
　　九死一生换来的荣耀，终逃不过质疑；犒劳血汗的权力，被当作滥行的借口。他一定以为我看不懂，否则也不会那样明白地写在眼中。他不再看我。我将书放回书架，也就离开。他需要独处，我不想做出气筒。
　　那样的状态，我再清楚不过。他会在自怜自哀中愈恨世人愚昧，然后变得愈发孤僻与暴虐。当年那些接受考验的年轻人，多少也是那样的神色。走不出这境地，也就不会有突破，也就担负不起重任。被选中的名单越来越短，最后只余下鲍尔德斯顿几人。
　　我不知道凯厄斯还需要多久来摆脱自己加于自己的枷锁，但若还在当年、若还有名单，我想我会送他一个叉。战后已过三百余年，不能算很短。时至今日尚无法自拔，再脱离泥潭的可能简直微乎其微。
　　我已回到屋中，书房里墨瓶跌飞的声音，还能听到。

　　***
　　来日清早，有年轻的卫士为我送来食物。我稍微饮了点血，便将送出了城镇。他们不会记得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甚至不会知道自己来过。沃尔图里不会发现，如同人类不会知道自己杀的狮子是A还是B，他们也不会知道被当作食物的人类究竟是谁。
　　我回来的时候，书房里已没有凯厄斯的味道。走廊里也没有任何人。于是我便进去了。我翻遍昨日未能目睹的那列书架，如我所料，是十三氏族年代下的零星记载。从大洪水到隐遁，都有提及，只是不详细，也不很真实。这其中不乏黑魔法，但真正讲述到黑魔法的，止我昨日看见的那本。
　　我又拿出那本书，仔细地翻看。你不能否认它很厚，但它的厚度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浪费的。它的作者花了很长的篇幅在介绍黑魔法的起源，以及与元素魔法的差别。事实上，前者是后者的高阶形式。因为高阶，所以杀伤力大；因为杀伤力大，所以被唾弃。后续记载的法阵咒语云云，更不足一提。不是记载有误，便是些无实用的小法术。
　　我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不远处有同类的气息飘来。是阿罗和凯厄斯。我可以避开，但我没有。他们很快出现在我身后，手中的书又一次被夺走，与昨日如出一辙。我转过身，凯厄斯看了我一眼，微皱起眉头。阿罗立在凯厄斯之后不远的地方，就好像故意不走近来。
　　他嫌弃地拂过书面上斑驳的字迹，却无多少意外。他知道我会来，就像我知道不让他们再这撞见我反会起疑心一样。他说：“你还是看了这乱七八糟的书。你好像很喜欢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后方的阿罗饶有兴致地插紧双手。
　　“阿罗看见了爱德华记忆里的文学课。”凯厄斯回头去瞅阿罗，显然不想自己说。后者点点头，接过话茬，“你和你的朋友模拟了梵卓与勒森魃的谈话。不得不说，我们见证过类似事情的发生。你们的想象力令人惊叹，但同时也叫人很好奇——作为人类，你们为何会模拟那样的场景。据我所知，在人类的印象里，心怀悲悯的血族占了多数。”

　　他问得好像无关紧要，但我们都明白，他真正想要知道的是，我为什么会对十三氏族有兴趣。在这一辈甚至几辈的年轻人里，这个名词不过是句无伤大雅的玩笑——没有人相信我们真的存在过。你见过爱德华当时戏谑的态度。这是很好的例子。
　　我告诉阿罗，“即便心怀悲悯的血族不少，梵卓与勒森魃也绝不会在其中。他们是领导者。或许也有悲怀，但占据主体的一定是权谋。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一个领袖若仅凭感化，绝成不了好领袖。更不消说领导硕大的同盟，使之立于不败。任何领袖都一样，若是有谁告诉我他不一样，我大概不会相信。”
　　我注意到凯厄斯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一定记起昨日那场不怎么愉快的谈话。我不知道他具体怎样看待自己作为领袖，但八成想得太好。即便阿罗也还未到跳脱出这个怪圈的地步。他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太明显。恢复，花了他好一会时间。但这种恢复并不完全——他勉强地挤出一句“独特的看法”。
　　凯厄斯用看白痴的目光冷冷瞥他一眼，然后一语不发地收拾好书籍，率先离开。阿罗没有动。直到凯厄斯走出很远，他才邀请我一起去正殿，说是找到了嫌犯。我随他走，始终落开一两步，让他有种尊卑分明的自我满足。他的感觉明显好多了。
　　一个人感觉变好了，话也就多了。他告诉我，除了他和马库斯，凯厄斯的书房许多年没别人进去过了。自从最后一位涉足的女士被凯厄斯扔出来，摔断好几根肋骨，就再也没人敢碰运气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他的意图我大概已能猜到。
　　他果然又说：“但是他没有赶你走。大家都很惊讶。直到刚才听你说了那番话，我才确定你身上的确有足够不让他感到无趣的特质。所以，请允许我再说一次，你应该留下来。凯厄斯也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个体。相处得越长久，你就越会发现他的好。”
　　然而我想，凯厄斯身上好像并没有那种“足够不让我感到无趣的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