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之城] 始祖》凌纱

2、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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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树林来说，它的规模并不很大。可在今日，鲍尔德斯顿口中草木急剧退化的人类社会，这大概也能算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我走在卵石小道，四周是千篇一律的冷杉。未停的雨雾，浇落在又细又长的冷杉叶上，将树叶震颤。水滴从叶尖滑落，没有碰到我分毫。我说过，只要我们不想，泥污抑或水渍，都无法碰触我们。
　　我跳上树梢，将整个福克斯收入眼中。农田、民舍和工厂，除了建筑风格上点滴的差异，与我沉睡前的世界没有多少不同。
　　我想，这样的小镇，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应该也是不可多得。我记得，鲍尔德斯顿收集的资料里，这个世界更普遍的面貌是，钢筋混凝土和直入云霄的大楼。
　　这让我稍稍有些遗憾。现代人极度渴望的自然，于我是司空见惯。我是说，在以前缺乏城市概念的社会，自然草木就好比现如今的高楼大厦。所以，没能在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体验现代生活，让这一段体验，有了点瑕疵。
　　我发现稍远处的一片雪松林。你知道，在单调的景物之中，突然看见哪怕一点点的与众不同，都足以叫人惊叫。于是我很快移动过去。原谅我用移动这个词，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在人类的语言当中，还有什么更适合的。

　　这本该是个令人愉快的决定，但我后悔了。我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气息很浓，说明他们很年轻，最年轻的比新生儿大不了多少。我本打算离开，但转念一想离开反而可能带来更多的问题。
　　这种年纪的孩子，对于我们这辈人的气息，并不会很敏感。和人类文学流传的不同，我们年纪越大，气味越淡。并不是接近枯朽，而是对自己身体的各方面有了更好的掌控。
　　气息太淡，往往会使他们将我们与人类混杂，所以我们许多时候一直以人类自居。有时候稍加用心，甚至能将自己的存在从他们面前抹杀。只是很可惜，我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同类，也就没有用那一份心。我想他们一定发现了我，一个“人类”。
　　我的判断没过多久便得到了应证。向我走来的是一个瘦长瘦长的少年，留着一头不整洁的古铜色头发。他很努力地使自己的步速接近人类，我能看见他握紧的拳头。
　　“嗨，你好……”他有些尴尬地同我打招呼，进食未足使得他瞳孔的颜色很深，“你怎么会来这？”我顺着他的视线四下里看了，茂密得只有树桠。这种景象通常只属于深山。而我，很明显可以看出，像是个徒步旅行者。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告诉他，我只是来逛逛。但我不确定，人类的徒步客在没有任何装备的情况下，能不能走那么深。也许我应该直接走的。在他过来之前。若不是顾虑到以后在小镇上的可能偶遇的话。
　　我看到很多文献里记载，说血族能把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这和改变容貌其实是一个道理，如果可以，我也想要有这种能力，但遗憾的是，我们没有。纵然我们能淡化气息，但这和改变，有本质上的差别。

　　于是我告诉他，“我也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片森林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带我出去？”我注意到他看着我的眼神很集中、带着很深的探究，就好像在确认我说得是不是实话。
　　我马上意识到他很可能会读心术。在血族的诸多天赋里，读心术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的一种。你知道，任何情况，当你摸清了别人的真实想法，总会好办许多。
　　和读心术相克的是一种被称为精神屏障的天赋。我并没有这种能力。但防范读心术，除了这特殊的能力并非没有他法——这取决于拥有读心术的血族的年纪。如果他很年轻，你或许能找到一百种方法；但如果他活得足够久，你的任何办法只会让你自己变得更可笑。
　　还好，他还很年轻。他找不到我内心的漏洞，但又直觉这话不那么可信。“这是我的荣幸。但我想你现在并不适合长途跋涉。至少去我家坐会，等你的衣服干了吧。”他打量了一眼我湿透的连衣裙，突发奇想地提议。
　　然后我开始怀疑，在他靠近我之前故意把自己淋湿，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也许身上是干的，更叫人疑惑。我这样安慰着自己，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提议很合理，我好像没有理由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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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我带到了他家。我们在雨中走了一个多小时。两个血族，用人类的速度走路，把自己淋成落汤鸡。说真的，说出去，怕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那是一栋恐怕有着上百年历史的房屋，被粉刷成了柔和的、有些褪色的白色。它有三层楼高，四四方方，结构对称。门窗都是最原始的面貌，或是修旧如旧。
　　我察觉到他微微向我偏转的视线，意识到我似乎得说点什么表示惊讶，“哦，我没想到会有人住在这里。”当然不会有人，人类受不了买不到食物的日子。他的表情在我这么说之后，缓和了不少。
　　他推开门，他的家人像蜡烛般地立在客厅。我敢肯定，他们刚赶到那里不久。他努力地向我扯出一个微笑，“我们家比较特殊。你懂的，喜欢那种自然……对，自然的感觉。”
　　我敷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事实上多问不仅对他，对我也是一种折磨。你能想象，一个血族不得不逼迫自己以人类的方式，去思考关于自己的问题。那简直，不能更痛苦。
　　他的家人什么都没有问。比起和我心照不宣地假客套，我想他们更愿意听拥有读心术的家人的总结。一个黑发的矮个女孩，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去了浴室，她举手投足之间的灵动恐怕连最优美的舞蹈都无法媲及。精灵舞者。这是我对她的印象。

　　趁我洗澡的时候，他们在客厅里抓紧开了个小会。当然，我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少年比我想象得敏感，他告诉他的家人，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就要听到我的心声，可他真正听到的与想象中并不一样。就好像我知道他有读心的本领，而故意将真心隐藏。
　　我笑了，但我想他们不会注意到。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比他们多活的那些日子也太惭愧了。然后我听到一个稍微老成的声音安慰他说不可能，因为迄今为止没有出现过篡改记忆的能力。这一点我不能更赞同，但显然那位长者对我们这一代的人了解也不够详细。哦，顺便，那个孩子的名字是爱德华。
　　可换句话说，现在还存在对我们颇为了解的同类吗？我不知道，但凭我沉睡前的记忆，好像还没有遇到过。
　　他们又聊了几句，接着话题从读心术转移到了“我在深山里醒来”。好吧，这的确是一个又差又俗又不现实的借口，只是牵扯到了血族，不可能也会变成可能，你说呢？我想我的剧本基本上已经写好，剩下的只是与鲍尔德斯顿沟通。虽然有点对不起他。
　　等他们聊得差不多，我也就洗完了澡。爱丽丝，不，我想我更喜欢叫她精灵舞者，适时出现在了浴室门口，她带了一杯热水给我。这个家族的所有成员还呆在客厅里。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欢迎式，如果忽略掉部分人眼底的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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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之中最年长的男人站了起来，向我靠近，但并没有完全走到我面前。我想，他应该就是之前宽慰爱德华的那位。他并不能算很高，一头金色的发服帖得梳向脑后，就像是用了发胶，这让他看上去颇有些书卷气。
　　“很抱歉，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卡莱尔。卡莱尔·卡伦。这是我的妻子埃斯梅。”他指了指身后三步外的棕发女性。那是个看上去很温柔的人。他稍微顿了顿，然后把年轻人一一介绍给我，“爱德华、艾美特、罗莎莉、贾斯帕、爱丽丝。”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对每一个人稍稍打量了一番。艾美特很健壮，他的肌肉堪比举重运动员；罗莎莉有着完美的身材和绝妙的金发；贾斯帕很瘦但也很强壮，抿紧的嘴唇就像刻意在隐忍什么。
　　于是我也站了起来——当家主向你介绍他的家庭成员，没有一点点表示，岂不是很没有礼帽？我向他们俯了俯身，说：“很高兴认识你们。请叫我奥尔德利特。”我想，作为一个记忆混乱的人，记不住自己的全名，会比较正常些。
　　“哦，亲爱的奥尔德利特，不必这么客气。快坐下。”埃斯梅向我走来，握着我的手，与我一起坐回那个单人沙发。我看见了，她握住我手的那一瞬间的惊讶，“孩子，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我得承认，我的手很冷，尽管这已经是我调节后的温度。你知道，血族的体温几乎就是尸体的温度，把它调整到我的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但我想埃斯梅很快也发现了她那句话的不妥——她的手甚至比我更冷。
　　我笑了笑，告诉她说：“我有失温症。”被问到关于体温的问题，我总是这样回答。尽管我并不清楚，失温症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我想，除了医生不会有人计较这些。即便是医生，也未必能看出不对劲。
　　但我确实很好奇，她关于我手冷的结论是从何得来。莫非是相对她平常接触的人类而言？纵然看她的样子，我并不认为她会经常出门。我是说，如果她一直周旋在人类社会，起码会明白没有人会在家里穿着高端定制的裙子，不是吗？

　　还好，关于体温的话题没有再继续。卡莱尔带着他优雅温柔的微笑，看着我说：“奥尔德利特，爱德华说你在树林中醒来。苏醒之前的事情，你一样都记不得了吗？”
　　“不，先生。我毫无印象。”我抿了抿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彷徨，“但我想我是住在这镇上的。它叫什么来着……福尔思？福布斯？福克斯？该死，差不多这名字吧。”
　　“对，对，福克斯。所以，你的记忆里有这个小镇的残影？”他顿了顿，看到我迟疑地点头，才接下去，“那你记不记得你具体住在哪里？你知道，没有具体的地址，我们很难把你送回去。”
　　我皱了皱眉——我真的很想皱眉。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忘记问鲍尔德斯顿他在这个小镇上购置的、避人耳目的房屋的确切地址。而现在显然不是一个打电话，甚至发短信的好时间——他们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于是我只能说：“我记不清了，先生。”卡莱尔安抚性地朝我笑笑，“卡莱尔。你不必一直叫我先生。”我顺着他的意思，叫了他一声，“卡莱尔。”他很开心，但开心只是暂时，他的眉头很快又堆紧。
　　“鉴于你不记得你家的确切方位，我想我们可能得请你留宿一晚。我是说，这的确不是多大的小镇，但你要把它走遍至少得花半天的时间。马上要天黑了，你一个姑娘在镇里闲逛，并不安全。”
　　绝妙的提议。我不知道现如今的血族为什么心肠这样好，可这么动人的提议如果拒绝，反而会显得很怪吧。
　　我耸耸肩，表示没有异议。尽管我能看出，罗莎莉对于这个决定很不满意。但，接受事实吧。我也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