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谈》荒山雉鸣

8、第八夜谈

　　“风叔叔。”一大早旅馆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白色斗篷，带着半月形白色帽子的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带来一阵寒气。
　　“尤尼，风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注意点。”头上架着护目镜的墨蓝色中短发看起来颇有些强势的女人一把把风身上的披风系的更紧了些。
　　“啊，对不起，我会注意的。”叫做尤尼的女孩子笑着合手道。
　　风笑得有些无奈，松了松绳子后，又在躺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里包恩叔叔呢？”尤尼四处看了看，问。
　　“一早就出去了。”风道。
　　“诶？里包恩叔叔竟然会离开风叔叔？”尤尼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哼。”站在风身边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冷哼了一声。
　　“怎么了？”尤尼疑惑看着风。
　　“没什么。”风笑着摇摇头，“里包恩暂时还是那样。”
　　尤尼一愣，然后皱眉，“可是，风叔叔你……”
　　“我没事。”风轻轻摇了摇头，“倒是尤尼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伽马呢？”
　　尤尼原本一直带着笑意的脸突然就鼓了起来，一副生气的样子，“我才不要他跟着呢！”
　　风笑笑，正要说什么却被女人一下子抢先。
　　“尤尼，你是众神主心，怎么可以出行不带护卫！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女人厉声斥责，“太任性了！”
　　尤尼像是被吓了一跳，一下子站得笔直，然后低声委委屈屈道：“哦。”
　　“尤尼，你是你祖母和母亲……”女人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突然截住了声音。
　　尤尼看着突然陷入沉睡的风，眨眨眼。
　　“咔吱”一声，门又被推开——里包恩今天的装扮有些不同，不是平时的一身黑西装，而是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和一条有些修身的裤子，脚上是一双短靴，标志性的帽子倒还是没少。
　　“……”
　　气氛有些奇怪，于是风没忍住又假装是被冷的悠悠转醒。
　　听到风有动静，女人条件反射又给他把披风系紧了。
　　“……”风再次在女人站直了身体后松了松绳子。
　　“里包恩叔叔！”尤尼很开心的张开手，一副要朝着里包恩扑过去的样子。
　　站在风身边的女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尤尼的大斗篷。
　　里包恩不动声色往旁边让了一步。
　　“尤尼！”女人脸色隐隐发黑。
　　尤尼停顿了一会，然后扭头朝着女人笑了笑，默默退到了女人的身边。
　　“里包恩叔叔？”里包恩挑眉看着一直笑着不说话的风。
　　风朝他眨了眨眼睛。
　　里包恩挑着嘴角笑了笑，然后在一贯坐着的位置坐下。
　　“里包恩叔叔。”小心翼翼看了女人一眼，见她的脸色还算是正常，然后松了口气，欢天喜地跑到里包恩对面坐下，笑眯眯的。
　　里包恩看着她没说话。
　　“里包恩叔叔你很喜欢听故事是吗？”尤尼拖着脑袋，“风叔叔最近身体不是很舒服，所以今天我来给你讲故事怎么样？今天晚上边吃饭的时候我给你讲好不好？”
　　里包恩挑了挑眉，没说话。
　　“今天应该是骸君做饭的吧，他做的西餐很好吃呢。”尤尼笑得眼睛像是两只弯弯的月亮。
　　“什么故事？”里包恩终于是开口了。
　　“公主和骑士的故事。”尤尼笑眯眯道，“天真可爱的小公主在失去了亲人和庇佑之后，英勇的骑士出现了保护小公主，然后公主和骑士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嗯……虽然骑士有的时候会惹公主生气。”
　　“……”

　　艾莉亚没有想到这一天回来的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给尤尼安排好一切，就已经坚持不住了。好在伽马每个月都会来一次，只要尤尼听了嘱咐……
　　“艾莉亚！”匆匆赶来的女人也只能见艾莉亚最后一面。
　　“拉尔先生……”已经瘦到不成人形的艾莉亚还是在笑着，“你来了……”
　　“艾莉亚……”拉尔皱眉，想要碰碰艾莉亚，却又担心自己一碰，这个人就不在了。
　　“我要去找母亲了。”艾莉亚闭了闭眼睛，“尤尼，就拜托你们了。”
　　“……好。”名为拉尔的女人虽然应着，但是却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众神主心没有觉醒，众神是不能接近的。而且虽然说起来是众神，但是到现在也没剩下多少，而剩下的吧，性格各异，早已经没有了最初的众神之态。
　　“没关系的，尤尼那个孩子一定没问题的。”身为母亲的艾莉亚反而安慰这个从来没有见过她女儿的女人。
　　“尤尼那孩子现在？”拉尔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把她安排在一个还算是安全的地方……”艾莉亚的声音突然越来越轻，“没事的……”
　　“……我有一个朋友，他可以先帮尤尼……”拉尔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要说，可是低头一看，艾莉亚已经没有了气息，而她的话也没有说完。
　　拉尔沉默站了许久，然后朝着艾莉亚深深一鞠躬，转身离开。

　　伽马找到那个孩子的时候，那个孩子正满脸笑容，很是无忧无虑在花丛里。于是几乎可以算是第一眼，伽马就对这个女孩子没有什么好印象。
　　所以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伽马？”女孩看到伽马朝着她大步走来的时候，笑着说。
　　“你是BOSS的女儿？”伽马低头看着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女孩。
　　“我叫尤尼。”尤尼笑的很开心，“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除了妈妈以外的人了。”
　　伽马看着一直笑着的女孩，心中越来越压抑。
　　“你的母亲去世了，她拜托我照顾你。”伽马声音没有起伏。
　　“嗯。”尤尼点点头。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不能继续在这里了。”伽马四处看了看，“你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
　　尤尼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犹豫，“我不想离开这里。”
　　伽马皱眉，“快点。”
　　尤尼又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抬头看着伽马：“我不走，至少现在不能走。”
　　“不要任性，你……”伽马一把抓住尤尼的手腕，正准备厉声说什么的时候，却突然止住，“你……”
　　尤尼抿了抿唇，然后扬起笑容对伽马道：“就再待几天好吗？我还想收拾一些东西。”
　　伽马慢慢地松开手，然后把手背到了身后，一手淡淡的湿润。
　　“谢谢。”尤尼微微鞠躬。
　　伽马突然深吸一口气，然后向后退开了一步，在尤尼的面前单膝跪下，抬头笑着看着这个有些无措的孩子，“我会好好的保护你，不惜性命，我的公主。”
　　“诶？”看着这个突然改变了态度亲吻自己手背的骑士，尤尼愣了愣，然后温暖的笑容又出现在了脸上：“嗯！”

　　“公主。”伽马抱着一束花来到餐厅里，而本该在这里乖乖吃饭的小公主却不见踪影。
　　“公主？”伽马把花插到花瓶里，然后在屋子里寻找起来。
　　“这样是……不行的……”伽马隐隐约约听到有陌生的声音从尤尼的房间传出来。
　　“公主！”伽马猛地冲进尤尼的房间，然后就看到尤尼正在和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穿着很奇怪的样式的红色长衫的男子说话。
　　“你是什么人？”伽马一把把尤尼拉到身后，戒备地看着男子，同时心里不由阵阵发寒。
　　这个人进入到城堡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如果是对公主不利的话……
　　“伽马。”尤尼在后面拉了拉伽马，“不用担心，风叔叔不是坏人。”
　　伽马扭头看了看尤尼，然后又把目光转回这个红衣长发的男子身上。
　　“你好，伽马先生，我叫风。”男子笑着说，“尤尼的祖母的故人。”
　　伽马皱眉，因为怎么看这个风的样子都不像是和尤尼的祖母一辈的人。
　　“伽马。”尤尼绕开伽马站到了两人的中间，“风叔叔真的不是坏人，也和祖母是旧识。”
　　“可是，公主……”伽马还是不放心。
　　“我这次来也是曾受露切所托，所以来看看尤尼。”风看着尤尼笑了笑，“现在见这个孩子生活的这么好，我也算是不负她的祖母所托。所以，我就先告辞了。”
　　“风叔叔再见。”尤尼笑着点头。
　　风也笑了笑，然后对着伽马抱了抱拳，然后慢悠悠擦着伽马的肩膀走了出去。
　　“伽马？”尤尼见风走了有一会后伽马仍然站在原地，忍不住开口叫了声。
　　伽马像是猛然回神，低头看着尤尼一脸关切的样子，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抱歉，公主。”
　　“怎么了？”尤尼疑惑问。
　　“我没有保护好公主。”即使风是没有恶意的，但是伽马还是不能原谅自己的疏忽。
　　“伽马。”尤尼踮着脚抬起双手捧住伽马的脸，笑着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伽马愣了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做得很好？怎么可能！
　　伽马很悲哀的发现，自己无论怎样都不会做得很好，因为自己根本无法保护好公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在不可以抗拒命运面前……
　　不甘心就这样，什么都做不了……伽马努力转动着已经快要僵硬的脖子，但是眼中只有模糊的光。
　　公主就在光中。
　　自己无法触摸的光。
　　视线里突然都是红色，不是血的颜色，自己根本就没有流血。
　　“抱歉，最终还是这样。”不是很清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伽马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蹲下了。
　　“尤尼没事，所以作为骑士的你，又怎么可以在这里倒下呢。”有什么东西被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凉凉的。
　　“可能会有些不适应，请稍微忍耐一下。”还没有把话听全，伽马就感觉到那冰凉的触感变的火热，然后越来越烫，让他有种快要被烧起来的感觉。
　　要死了吗？
　　“你不会死，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伽马突然就可以看清，然后他发现蹲在自己身边的是那天在公主房间见到的男人。
　　风。
　　“尤尼在加油，你也要加油。”风对他笑着道，“公主是不可以没有骑士的。”
　　伽马看着他，发现他虽然还是笑着的，但是和之前见到的又有着不同。
　　很温和，但是被无尽的悲哀所笼罩。
　　“公主……”伽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呼唤尤尼，但就是忍不住。
　　“再等等，很快就会好。”风笑着说。
　　再等等……

　　尤尼满足喝下最后一口浓汤，然后感叹：“果然啊，骸君做得浓汤果然是我喝过最好喝的。”
　　“他最近在和山本学做东方的食物，这次是特意做给尤尼你的。”风还是在躺椅上，手上端着一杯茶，笑着对尤尼说。
　　尤尼“嘿嘿”笑了笑，然后又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里包恩，“里包恩叔叔，故事怎么样？”
　　里包恩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你说故事的水平实在是不怎样。”
　　“诶？”尤尼偏头。
　　风忍不住笑出声，“尤尼也算是留了悬念，如果里包恩你想知道公主和骑士到底是发生了，不如明天接着把故事听下去怎么样？”
　　里包恩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啊，里包恩叔叔是觉得我说的故事不够清楚啊！”尤尼拍手，“因为如果把什么都说了的话，风叔叔之后就没有故事可说了啊。而且，我觉得吧，里包恩叔叔你一定还是比较喜欢听风叔叔说的。”
　　里包恩想要倒茶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
　　尤尼笑眯眯看着里包恩。
　　风无奈叹气。
　　“尤尼。”在吃饭之前出去的女人把旅馆的门开了一条缝，“伽马来了。”
　　“我知道了，拉尔阿姨。”尤尼站起来拍拍衣服，“嘛，虽然有的时候会惹公主生气，但是公主是很大度的，所以我现在要回去啦。”
　　“嗯，下次再来吧。”风点了点头。
　　“再见啦，风叔叔，里包恩叔叔。”尤尼笑着对两人挥了挥手，然后推门出去。
　　尤尼走后，旅馆的一楼只剩下风和里包恩，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风在看着里包恩。
　　里包恩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仿佛在想些什么。
　　一切静好。
　　静好之下的汹涌。
　　————————————————第八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