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师》小东邪

76、076姐妹

　　蛇妖听到云梦的最后一句话，忽然激动起来：“神的心？”她眼梢一滞，漠然无神的眼睛里流出泪来：“你道我为何要剥麒麟以制麒麟膏？麒麟膏之神效能驭使神的心……我就是为了得到烛神的心！”她伸出两只手，叉开五指，僵硬地抚摸自己的脸，“还有、还有……我要留住青春貌美！我要容颜永驻！神的年华，百年千年，如指间流沙，我多少年都见不到他……我要见到他的每一刻，都保持少女的样子……”
　　这是女人对青春的追求，人间女人也是一个样子，道理胡七都懂，可他还有一事不明：“那个……那个，妖不是本身就有法术可以驻颜吗？想变多年轻，就变多年轻？”
　　“妖也会老，”蛇妖对胡七的提问嗤之以鼻，“不然唐僧西行，一路上为何那么多妖想食其肉、啖其骨？吃了唐僧肉，才能长生不老啊！只是，妖衰老的速度比人间女子要慢许多……”
　　胡七一时语塞，被一只妖科普得说不出话来，他就说嘛，《西游记》这本书，妖精界肯定都看过。

　　“麒麟也爱一女子，”楚泽道，“他明知那女子待他不是真心，却仍愿相信她会回头。”他看着蛇妖，目光却不经意地扫向一旁的小珏，“柳仙，神的爱，不会伤天害理。”他一顿，“这一点，我不如他。”
　　“怎么？？小珏辜负了麒麟，是吗？是吗？？？”胡七一听，激动起来。

　　白泽撕开云梦编织的梦境一角，走出来：“谢小梦，我已休息够了。”转身便向楚泽道：“烛神，关于麒麟的一切，我都要参与。”
　　楚泽点头。

　　“不对啊，”胡七挠头，“我记得麒麟是和陈璎珞谈恋爱啊，怎么小珏……？？”胡七看向小珏，只见她低下了头，眼神躲闪，神情很不自然。
　　那个小珏，漂亮是很漂亮的，胡七作为一个现代人，阅剧无数，看过镁光灯下各种妆容精致的美女，对女性的审美还是有的，小珏的美貌和女明星比都毫不逊色。反是小环，和小珏相比，相貌不算出挑，这俩亲姐妹的颜值差得有点多。

　　楚泽拔下了髻上那根木簪，簪头一缕青烟袅袅而出，有一女子渐渐化形……不对，是两个，胡七擦了擦眼睛，小环来这个世界时是藏身在烛神随身的木簪里，这他是知道的，但另一个是……
　　胡七嫌眼睛擦得不够亮，又狠狠揉了揉……他晕了，眼前哪是一个小环呀！是两个！两个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烛神，这是？”白泽忍不住问。
　　胡七看见老严和小梦都好奇地将目光投向这边，显然不是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他心下稍宽，不然感觉错过了整个世界。

　　“这是小环，”他伸手，轻指，“这是小珏，胡七，那天你在陈家供奉家仙的房间里看到的‘小环’，其实是陈府小姐的丫鬟——小珏，她们姐妹俩，长得很像，不仔细看，确实认不出来。”
　　胡七想起了那天夜探时看见的那堵黏稠无比的墙，有个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女孩儿半截身子陷进了墙里，当时他吓懵了，还以为是那堵墙吃掉了女孩的半截身体。后来还是白泽告诉他，那堵墙黏稠的部分其实是扇门，进了门，里面就是蛇妖七拐八绕的洞府。
　　他当然记得那女孩儿！因为她与小环长得很像，他还以为小环也被蛇妖抓了，担心烛神那边都出事了。
　　原来她是小环的妹妹小珏？那蛇妖身边的那个“小珏”是……

　　“那她是谁？”
　　问这话的是云梦。
　　在云梦的印象里，站在蛇妖身边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就是“小珏”呀！他们初来这个世界，刚得到麒麟失踪或与陈府有关的线索时，她便与烛神去找据说被逐出陈府的“小珏”，她当时还在心里暗自感叹，小珏与小环虽是亲姐妹，这个小珏长得可是貌美许多，忧其或恃美貌心性高，不甘久于人下。却没想到，她竟不是小珏吗？
　　云梦很自然地去看身边的某个人，他一定早就知道。

　　楚泽握着她的手，很自然地回应：“陈璎珞，她是陈璎珞。”
　　云梦大惊，嘴唇轻轻哆嗦了一下。

　　小珏走到她面前，泣道：“小姐，回头是岸啊！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小珏扑通一声，跪倒在陈璎珞跟前。

　　陈璎珞略略弯下腰，一只手轻轻在小珏脸上扇了一巴掌，几乎掐着嗓子，沉声道：“小贱/蹄子，不要你多管闲事！”
　　音色沉喑，教人听着心里发寒，实与美人不配。

　　胡七等人都吃惊不小，尤其是胡七，一张嘴张得能塞下拳头：“陈……璎珞？？她是陈璎珞？？？”
　　她怎么可能是陈璎珞？！
　　在他们之前的推测里，陈璎珞与麒麟相爱，爱得轰轰烈烈、感天动地、此志不渝，这份真挚朦胧的爱被陈家二老爷知道了，二老爷设计捉捕麒麟，拆散这对有情人。从此麒麟失踪，陈璎珞小姐也没了消息，可能被深藏闺阁，再不见天日，但更有可能的是，陈家为掩家丑，暗地里杀了陈璎珞小姐。
　　这对苦命鸳鸯自此天人永隔。——难道不是这样吗？！

　　胡七三观大受震撼，他不敢相信自己完美的推理竟全是错的，这不是对他智商的侮辱么？！
　　他忽然想起了早前烛神便说过，麒麟为人性所关，人性，才是天上地下最坚固的牢狱。

　　他为麒麟默哀三分钟，太苦了，麒麟真的太苦了！一片真心错付，原以为，自己遁入凡尘，爱上了一个凡间女子，她温柔美好，却不料，坠入了一张天罗地网。
　　那个他自以为相爱的、善良美好的女孩，背后算计着对他剥皮割鳞，削骨剜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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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泽脚步沉重，走到陈璎珞面前，硬生生吞忍着满腔悲愤，只问她这一句。

　　“如今人人都可责问我了吗？”她一抬头，眼睛远望，声音无力地垂下：“连那个贱/丫头都可以来责问我……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是人！是人就要活得像个人！我要人间富贵，我要万人景仰，我要一生的荣华与青春！他给不了我，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愿给我！他是神兽，有法力，只要他愿意给，不过弹指之间，我什么都可以得到的！可是他不肯啊，不肯！这样，也谈爱我？”
　　“你知位列神位，不是毫无约束的，人间贪嗔痴妄，神怎可妄动神力满足人如此的欲念？”白泽试图站在麒麟的角度解释。

　　“所以啊，他不给，我就自己争取！”陈璎珞的脸上仍然残存着对人间富贵的痴恋，“我家供奉百年的柳仙显灵了，柳仙说，我们家真是家门之幸，遇到上古神兽麒麟，只要困住麒麟，制成麒麟膏，不要说我个人终身，即便家族百年之兴，亦可得之。叔父和我爹爹焉能不心动？”
　　白泽叹了口气，道：“人之所以为人，是因未绝七情六欲，贪嗔痴妄俱全，便有如此私心，虽可恶，也算私出有因。但是，制麒麟膏的过程有多残忍，你不会不知，在麒麟被剥皮削鳞的过程中，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反悔，你可以救他！你为什么熟视无睹？”

　　“救他？我为何要救他？”陈璎珞反问，眼中充满了惊疑与奇怪，“他已被剥皮多次，受这么多折磨，我反悔救他，是给他机会来找我报仇么？”
　　“你如何下得了手？！”白泽一腔悲愤，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尽管已经十分克制，他的声音还是在微微发抖。

　　陈璎珞眼中微光一颤，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如何下得了手？人食五谷六畜，人又是如何对鸡鸭鱼羊开膛破肚下手的？他是兽啊！尽管麒麟尊贵，但再尊贵也是兽，那就是畜生！他因何敢动妄念，妄想得到人的感情？我陈璎珞，原该有最好的姻缘！你们知道什么啊，我爹爹在京里为官，他为我议了门好亲事，我看不上，我知道爹爹虽是京官，在我们这里出了一个京官，已算高门显贵，但在皇亲贵戚扎堆的京城里，爹爹的官职根本不高，他议的亲也就与我家门当户对，堪堪如此。凭我的资质，若有好点的家世，便是嫁入皇家，亦非不可。就算我没有那么高的心气儿，依爹爹所愿，嫁与他为我挑的人家，亦可安康富贵一世。你说，我为什么要与一头兽约定什么百年厮守？我陈璎珞脑子里塞了糠么？”
　　胡七听得晕头晕脑，他当然觉得哪里不对，想评论几句，却一时语塞。反倒是云梦，朗朗笑了起来：“先时胡七总说我绝情，对烛神之情不理不睬，如今我却觉得，我是多么心软可爱，”她讽道，“我可从未嫌弃烛神乃钟山烛九阴——一条龙啊！”

　　胡七咂了咂味儿，笑得不能，深觉小梦说得很有道理。
　　再看烛神，眼底的春风吹皱了眸中一汪湖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