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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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梦境更为荒诞的现实中，男人看见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光景。
残忍。绝望。如同地狱。
无尽的泥之洪流倾泻而下，蚕食世间生灵。
不竭的黑色火焰在大地上蔓延，将失去生命的残骸吞噬殆尽。
这是怎样的景象啊。
从将自己身体熔毁又重塑的黑泥中爬出，弓兵环视四周，有些失神。
这是何其残酷的景象呢？但是……
淡去身形又在大桥高处现身，弓兵试图将冬木市看得更清楚些。
……却只是将人间地狱看得更加真切。
死亡。
接连不断的死亡。
残破不堪的肢体徒劳无功地挣扎，最终在炽热的黑炎中央沉寂下去。
哭声。
无休无止的哭声。
被寄居圣杯之物侵蚀却仍旧残留意识的某人在火狱中央低声悲泣着。
狂欢。
愈发热烈的狂欢。
被寄以无数期望与恶念的已死魂灵在摆脱束缚后纵声歌唱，尽情欢腾。
弓兵皱了皱眉。
尽管自身的一切都已发生改变，但生前的愿望并未忘却。
眼下的光景，已然将自己曾拥有过的理想摧毁了——彻彻底底。
然而，不知为何，在头脑异常清晰的现在，即便是将自身的一切全盘否定，即便是亲眼看着人类陷入无间地狱，自己心中也并无一丝哪怕痛切之情。
不管如何，都一定有人无法被拯救。
拯救“所有人类”的奇迹根本就不存在。
令世间停战止戈的，真正的万全之法，不就是将所有人全部杀光吗？
若是所有人类都在一夕之间死亡殆尽，无论是幼稚的梦想也好、无望的轮回也好，便都于此终结了。
毕竟，以正义之名而行的杀戮，最终也只是令人世混沌的杀戮而已。
比起终会归于凡人的英雄，世界需要的，或许正是如此彻彻底底的永眠。
“这是何其残酷的景象啊。但是……还不赖吧。”
冷静地接受了现实，弓兵面无表情地如此喃喃自语着。
在那之后。
迅速回到大圣杯所在之处附近的弓兵，无意间瞥见无比熟稔的身影。
准确地说，那已经是散落在地上的，对方仅存的破碎残肢了。
但是，没可能认不出对方，无论是被烟尘污染的赤红色，还是头颅掉落瞬间凝在脸上的、没有丝毫后悔的坦然微笑……
……这个人的话，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认不出的。
思考能力被猝然掠夺。
身体有一瞬间丧失了行动机能。
眼眶底部微微发热。
只是，仅剩杀戮能力的自己，已经没有流泪的能力了。
“与你并肩作战的时光虽然短暂，但并非什么糟糕的体验。再见了，……”
冰冷的声音在空气中淡去，弓兵不自觉间露出宛如哭泣的微笑。
这便是，职介为Archer的无名英灵灵魂腐烂的全部过程。
另一边，尽管事发突然，但士郎眼下已经弄清了关于失控的圣杯战争需要知道的一切细节。
“也就是说，虽然缘由不明，但神父不遗余力促成圣杯降临才是变故的缘起？”
“应该是这样。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言峰那家伙玩脱了是事实。”
“我明白了。那么，幸存的英灵中，除了Assassin不知所踪、你在这里之外，其他英灵都被圣杯所污染了吗？”
“欸欸，没错。但Berserker的话不必担心，那只是个脑子不好用的路人而已，只要不招惹他就没关系了。Rider与Lancer已经被老子干掉，所以也只剩下最难缠的两个。”
“Archer与Saber吗？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只要击败他们、将圣杯破坏，就可能停止灾祸，对吧？”
“那可能性恐怕是微乎其微喔。”法师一如既往地向新任御主泼冷水。
“就算仅有一线希望，我也没有不去尝试的道理。” 士郎语气坚定地回应了从者。
“很好。”法师露出认可的笑容，“即便犯傻胡闹也很有气势，真不愧是我的御主啊。”
“你这样夸我我一点也不开心。”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那么，现在就前往柳洞寺吗？”
“当然。毕竟现在已经没有避人耳目等到天黑的必要了。”
“的确如此。不过，从教会这里去山里可是路途艰辛噢？不如让我帮忙吧？虽然并不想背着男人行走，但Master你下令的话，我还是会遵从的。”
“不必了谢谢！”
一脸调笑的法师与满心无奈不爽交加的少年再度踏上战斗的旅程。
远处，化为灵体的弓兵正关注着主从二人的行动。
仅剩的一切全部丧失，连心灵都化为死水。
变成如此这般的红衣骑士，却还是因成为变数的少年而再起涟漪。
然而，时至此刻，弓兵也只能如此评价名为卫宫士郎的少年：“可悲的家伙。”
意识到自身扭曲却不改初衷、继续追逐理想的少年，以及，意识到自身扭曲并将自身全盘否定的英灵。
不知是谁脱离了生而为人的轨迹，亦不知是谁更为可悲。
***
离开教会后，第一次地，卫宫士郎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面前的道路分岔口，是前往山中或新都的歧路。
圣杯战争伊始之际在这里与红衣少女道别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甚至连对方语气恶劣的关心与别扭的神色，都还深刻地印在脑海之中。
但是眼下，无论是远坂，抑或这个世界的“自己”，都已经不复存在。
还有。
那个天真的，可怕的，可怜的，自己拼命想要救下最终却无能为力的，白发少女。
“之前去教会的时候，就是在这里，我遇到了伊莉雅，Berserker的主人。那孩子明明一直很害怕……那时却主动命令从者攻击我们。”触景伤情的少年低声自语。
幸运的是，听到士郎自言自语的法师并未发现有哪里不对。
“是吗？那你还真是倒霉啊，刚刚被我追杀又遭遇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和幸运值这么低的小鬼联手，老子真是有点担心了。”
已经深刻认知到自己有多倒霉且对方更倒霉这一事实，士郎不打算与对方讨论这一话题。但在他开口将话题扯开之前，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便强行切断了主从二人的交谈。
瞬息之间，惨白的土地被不详的阴影遮蔽。伴着暴风般的怒吼，宛如小山的巨大身躯从高高的坡道上一跃而下。
尽管被黑泥所污染，眼前的狂战士却几乎仍是记忆中的模样，毫无理智，破坏力巨大、宛如台风过境。
——真的是一模一样，就连Berserker的出场方式都与遇见伊莉雅的时候别无二致。
这样的念头在脑内一闪而过，士郎却已经无心吐槽了。
“Caster！那家伙恢复力很强，不将他彻底杀死的话……”
转向引燃咒文的法师予以提醒，士郎微微放下悬起的心。
尽管身为Caster的蓝发英灵理论上并无与Berserker近身对抗的可能，但或许是敏捷力与法术能力通通点满的缘故，Caster尚无败北迹象。将狂战士突进身躯包围的焰火接连炸裂，法师本人则在迸发的明亮火光中跃回少年身边。
“所以？”
“所以，或许我们可以并肩作战。由我近距离拖住他的话，你就有时间酝酿了吧。”
“老子的法术可不需要酝酿。而且，你这种外行能做什么啊。”
“……”有点不服却也无法反驳，士郎只能不语。
“总之，战斗由我来就好。无法杀死的话，就多杀几次好了。”安抚御主一般地，法师投来带笑的一瞥。
在从者略显轻佻却异常可靠的笑容中得到力量，士郎还以安心一笑。
下一刻，浅淡的笑意却被惶然迅速取代。
高大的钢铁之躯已被锈蚀得不忍猝睹，方才又遭受来自炎火的爆裂攻击。饶是如此，自火海中站起身来的狂战士，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举巨斧，发出飓风般的一击。
至少也要做点什么！就像，当初与Saber并肩作战一样！
“Trace on——！”
在察觉危机的一刻，少年以投影将最为惯用的武器具现化。
流星般撕裂空气，掷出的白刃令挥来的巨斧偏离轨迹。在那之后，少年手中的黑刃犹如闪电，深深刺入狂战士的手臂。
以身体自发性的行动成功狙击了来自敌人的致命一击，恢复思考的士郎接下飞回身边的白刃，却忽地微微一怔。
方才的，是来自那家伙的招式吧。
但也并非是刻意模仿。仅仅是，本能地实现了自己所憧憬着的画面。
意识到不对的不只有士郎一人而已。
“你和那家伙还真是像啊。”因御主出人意表的表现而愣了片刻，法师终于找回自身的声音，“混蛋小鬼，给我滚到后面去！是Master的话，就把战斗工作让给老子！”
——你才是吧！是法师的话，就给我乖乖远攻啊！
——而且，多杀几次什么的……我哪里有那么多魔力供你驱使。不携手作战的话，才没有取胜的可能。
在脑内默默吐槽新任从者已经成为习惯，但走神也只有这一瞬间而已。
无论是意识还是□□都已紧绷到极限，脑内的意识也变得残缺；而以少年自身所铸的双剑，正以自身的意志，释放对抗敌人的激荡剑风。
“算了，毕竟你是主人，不顺着你不行。但你可不要忘记保全自身安危的约定啊。”
法师无奈地发出警告，而后趁御主狙击敌人的时机酝酿杀招。
意识到自己与新任从者终于在战斗方面有了些许默契，士郎深感欣慰。但眼下，却完全无法放松分毫。
自己若是无法从近身战中脱身的话，Caster恐怕会因有所顾虑而无法释放杀招。然而，无论是杀手锏抑或脱身之法，自己都还毫无头绪。
不过，就算是为了“至少救下一人”的念头，自己也绝不能后退。
与剑柄摩擦的手指开始作痛，持剑的双手不可避免地流失力道。想到自己持有的理想之时，士郎却更为坚定的姿态将手中武器紧握，咬紧牙关拼命坚持。
但也终于到了极限。
被法师高声警告的一刻，士郎便向后远远跃开。然而无主的狂战士却如昔日为主人而战一般，杀意汹汹地紧随而至。
猝不及防间白刃被击飞，少年一时之间也只能以仅存的一柄剑对抗斧刃。
“真是不自量力啊。唉，总之给我跳到高处去吧。”
嘲讽满满的冰冷声音传入耳中。
从仿佛天边的渺远之处传来的声音，似乎属于已烙在自己心底的，无法忘却的理想。
那是……
虽然无论怎么看自身都没可能免于被斧刃割下头颅的命运，但听到那声音的瞬间，反射性地，身体立刻动了起来。
而后，杀气满溢的空间被另一人的魔力所填满。羽毛组成的巨大盾牌宛如花瓣绽放开来，将汹涌沸腾的气浪与致命一击一并隔绝。
那是……！
被震惊所攫住，脱离危机的士郎瞪圆了眼。
另一边，不剩丝毫顾虑的法师终于亮出杀手锏。蔓延的藤蔓冲破摇撼的大地化为囚牢困住敌人，赤红火焰继而浪潮般袭去。
来自法师的，是异常壮丽又毫不留情的全力攻击。狂战士咆哮着突进的身躯终于倒下，被熊熊火焰所吞没。
士郎却早已转过身去，扬起视线张望远方。
找到了。
在暗淡的天光之下，看到了双臂交叉、冷眼旁观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伙的身影。
仿佛自己是已死之物，被黑泥所污染的弓兵面色不变，以冰冷的视线扫过自己的脸庞。而后，便如先前一般，干脆地消失了。
那副做派，说是视自己为无物也不为过。当然，自己也没有关注被污染的英灵的必要。
然而，先前在圣杯战争中的一幕，却猝然跃入眼帘。
忆及前事，一阵疼痛的悸动袭上士郎心头。
那个时候奇迹般抗下英雄王一击的谜团，现在终于解开了。
是被英雄王那柄怪异的剑镇住了吗？明明是如此简单的事实，那个时候，庆幸于莫名逃过一劫的自己，却毫无觉察。直到现在，才终于想通。
潜伏在近旁密切观战的那家伙。
在自己即将被吉尔伽美什击杀的瞬间救下自己的那家伙。
不是Archer，还可能是谁。
先前与吉尔伽美什决斗时的一幕浮现于脑海，士郎不禁死死闭上双眼。
虽然那家伙苛刻又别扭，但先前在圣杯战争中屡屡被对方救下的事实无可否认。只是，自己却未来得及能替对方做些什么……
恢复死寂的世界中，酸楚之心悄然滋长。
却忽然有谁在沉浸于内心世界的少年额头狠狠一敲。
“真是非常不爽。”
打破沉寂的法师无论语气或神情都流露出明显的不快。
“欸？”士郎依旧处在神游状态。
“哈？意识不到吗？那个冒牌弓兵每每现身，老子都变得像多余的人啊。虽说你更向往与那家伙做同伴也并非不能理解，毕竟那家伙迄今为止一直在刷存在感……”
“哪有那种事！我并没有向往那种讨厌的家伙。”嘴硬的少年怒目回望，“少说些奇怪的话了，Caster。”
“你才是吧，少做些奇怪的事。虽说那家伙替我救了你我很感激，但这样氛围微妙地发展下去，老子恐怕会看到相当奇怪的剧目吧。”
“剧目什么的……看来你在跟随言峰时接触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啊。”
“少说风凉话了，我也是被言峰坑骗的受害者。”
“以你这种喜好捉弄他人的性格而言，难道不是与他平分秋色吗？”
终于，无比酸楚的心情，在斗嘴中消磨殆尽了。
在因弓兵身上某种既视感而恍惚许久之后，士郎终于正色：“回归正题。Berserker那家伙，究竟为何要袭击我们？明明他对圣杯并无图谋。就算被黑泥所污染，也没有听从新任主人的可能。”
“的确很奇怪，明明就是个发疯的路人，进一步狂化之后更不可能存有理智才对……”如此沉吟着，法师摇了摇头，“不过既然已经干掉了那个筋肉不倒翁，就没什么好追究了吧。”
“等等，Caster？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字眼……”
“不要在意细节，Master。比起这个，还是先去Saber那里比较重要。”
谈到战斗，法师整个人都正经起来。被对所影响，士郎面色也变得肃然。
“说的也是。”
只是，士郎心中的荒诞之感却是不减反增。
虽然我和这家伙相性并不差——甚至还很好，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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