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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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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厨房里忙活了近半柱香的工夫,宋临端着清粥浓汤进了卧室。
刚掀开帘子,一愣,朱佑杭居然穿戴整齐端坐案前,正提笔圈点。
宋临放下托盘白了他一眼,“大明朝是你家的?一年那点儿俸禄你犯得着鞠躬尽瘁吗?贪官就要有个贪官的样儿,事情往外挡,钱财往里装。瞧瞧现在,还不如在南昌府当个浮夸子弟等着继承王位呢,你亏不亏啊。”一把抽走文书,“行了行了,先吃东西。”
“此言差矣,即使不弃爵我也只能袭侯位,当不了王爷。有爵无职,大明尊族的遗憾。”朱佑杭笑眯眯地端起碗,凑近鼻子深嗅,“嗯,真香。”
“你倒好,有职无爵,天天忙完刑部忙户部,我算是看出来了,好听点叫能者多劳,说白了,你就是劳碌命!”见朱佑杭要开口,宋临瞪眼,“赶紧吃,吃完去睡觉。”
朱佑杭一边喝粥一边嘟囔:“真把我当猪养了?”
这话不高不低正被宋临听见,舀了勺汤递过去,笑嘻嘻地说:“知道这是什么吗?”强行喂进他嘴里,自己下结论:“排骨汤!用猪肋条熬的。看到没?猪,养肥了是要杀的!等我把你养肥了……嘿嘿!”
“嗯。深有同感。”朱佑杭笑着听完了,点头,“而且一定要一刀致命斩草除根。”说完,扔了文书,又拿起一份。
宋临直犯迷糊,捡起来翻开,只扫了一眼,墨字旁边的批语赫然写着:一刀致命斩草除根。
宋临大惊,凑到朱佑杭眼皮子底下,“怎么回事?”
朱佑杭端起汤碗,“指导天下屠户如何杀猪。”
宋临大翻白眼,“得了吧。”展开折子仔细阅读,疑惑至极,“埕王党纠结工部大员密谋造反?这……这就是端午节你……”
“博誉,”朱佑杭打断,“不是所有事情都应该刨根问底。”
“知道了知道了。”宋临一脸不耐烦,眼珠一转,攀上他肩膀,神秘兮兮地耳语:“治黄总督贪墨公款是不是为了给他们筹措军饷?”
朱佑杭皱眉,眯着眼睛审视他的侧脸,看宋临得头皮发麻,“喂……”
朱佑杭垂目,“谁告诉你的?江秋罗赞还是徐津?”
“啊?”宋临干脆跟他挤在一张椅子里,“这跟罗赞徐津有什么关系?”
“很好!看来是江秋告诉你的!”
宋临“腾”站起来,冷哼一声,“朱佑杭!你是不是打算滥用职权假公济私了?”
“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朱佑杭对着窗外的斑竹感慨,“我一直认为,官品与人品不可一概而论,必要时背道而驰也在所难免,我虽然官品卑劣,人品还是很高尚的。所以……”朱佑杭微笑,“信任我,就是信任我高尚的人品;不信任我,就是挑战我卑劣的官品。”
宋临差点血溅当场,一巴掌拍在桌上,“你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不信任你,你就给江秋小鞋穿!”
朱佑杭笑了,拉着他的手,“过来。”绵绵亲吻嘴唇,哑哑地呢喃:“你要信任我。”
宋临心说:你那“高尚的人品”好像也不怎么值得信任啊!迟疑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朱佑杭弯了眼睛,“博誉……”
“嗯?”
“我有点累,你能不能喂我?”
“能!”宋临狠狠敲了他一毛笔,毫不犹豫端起汤碗往他嘴里灌,惹得朱佑杭哈哈大笑,半碗汤哗哗啦啦全浇到了文书上。
宋临大惊失色,急忙扔了瓷碗去抢,拎起来,滴滴答答往下淌油水,宋临手足无措地盯着朱佑杭,“怎么办?这个重要吗?”
“不知道,我还没看。”
宋临细细擦了擦,嗯?极度诧异,“罗赞的笔迹?罗赞什么时候调到刑部去了?”
“整个翰林院都在帮忙写弹劾奏章。”偏头欣赏字迹,点头赞叹,“洒脱的王字行书,功力精湛。”
后半句话宋临根本没听进去,他正对着罗赞的笔迹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喃喃自语:“怪不得我一提闯府徐津就能猜出兵马大元帅和左侍郎。”愣愣地转过头,问:“刑部的任务干吗麻烦人家翰林院?”
“此次谋反,首脑伏法,但党羽众多,至今不能根除。刑部和大理寺疲于奔命仍无法面面俱到。”
“所以人家清闲就成了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拖下水不甘心!”宋临掏出手绢,仔细吸干汤汁。
“唉……”朱佑杭叹息,“我们非得谈这么煞风景的话吗?不能谈点别的?”捻了捻他的耳垂,“比如,我们俩……”
“我们俩有什么好谈的?”宋临脸通红,急忙打断,“汤没了,我去给你盛。”说完就想脚底抹油,朱佑杭根本没给他机会,扯着袖子拽了回来,“你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
“大白天说这个不好吧?”宋临讪笑。
“哦?你的意思是说晚上谈才合适?”朱佑杭似笑非笑地点头,“经你一提,我也发现了,这么沁人心脾的话题怎么能在条案边谈?”指着“老翁垂钓图”,“那里怎么样?”
宋临使劲扒开他的手指头,一步跨到门边上,死死捏紧拳头,“你一脑门子肮脏念头!”
朱佑杭拍拍额角,似乎想把那些肮脏念头拍出来,“博誉,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该顺其自然任其发展。昨天晚上我们开了头,回不到从前了,况且……我也没打算回去!”
宋临使劲咽了口唾沫,心中大肆嘲讽自己:昨晚我能收拾他,以后也能,干吗怕他?于是笑着说:“只要你不嫌难受,我随时奉陪。”
“哦?随时奉陪?好极了!”朱佑杭伸出手,“过来。”
“懒得理你!大白天也不怕大伤风化。”宋临转身就走。
“博誉……”朱佑杭长身起立,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拿起竹枝逗弄鹦鹉,那花毛鸟叽叽喳喳叫了两声,扑扑翅膀飞到对面房檐上去了。
宋临傻愣愣地看着他,“你不疼了?”
“睡眠不足会头疼,从小的毛病……”
话音未落,宋临一巴掌抽在自己大腿上,“我果然缺心眼儿!”跳下回廊,“我是演戏的戏子,天生就是让人取乐了!”浑身颓败沮丧,像落水狗似的往外冲。
“博誉!”朱佑杭也跳下回廊。
“你赶快过来!”宋临大叫,“取笑完了再耀武扬威一番乐趣能翻倍!我就站在这里等着!”
朱佑杭叹气,“博誉,我从没想过拿你取乐。今天早晨,我知道你误会了,我承认,我是故意诱导你误会的。”
宋临笑,颓然坐倒脸色灰败,靠着柱子一动不动。
朱佑杭移了一步,宋临身躯即刻瑟缩,朱佑杭立时驻足,慢慢地说:“博誉,你没想过吗?如果不让你误会,今天早晨你会怎么做?”凄然一笑,“你会打我一顿,然后跑掉,从此对我视若无睹或者继续做傻事,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宋临一哽,抬眼茫然地瞪着竹梢。
“其实,这次误会我完全可以一辈子不揭穿,但我不想这么做。我等了十年,就在身心疲惫打算自暴自弃的时候,你来了,穿着儒服戴着方巾,唱出来的却是淫词艳曲,我当时就想这人不迂腐不沉闷不拘小节,不正是上天的恩赐吗?既然这样,我怎能任由误会在我们之间蔓延?”
宋临终于转过头来,迷惘的眼神飘忽不定。
“博誉,刚才你说会信任我,请你信任我,我不会伤害你。”闭目叹息,“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了解我,一直都希望,可你总在逃避,这让我非常沮丧。博誉,在今天之前,你知道我的喜好吗?知道我的经历吗?”
宋临呆了很久,始终不发一言,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宋临慢慢站起来,“叫我怎么信任你?昨天找来那些妖精就是为了让我了解你的喜好?”
“昨天的事我后悔极了。”朱佑杭长长叹息,“你每次主动找我都是有求于我,动机从没单纯过。你跟在轿子后面,我以为你运送兽皮缺少人员车辆,在衙门不方便说,打算私下商量,这让我很懊丧。”
“所以你就想出那招万全之策来刺激我?”
“事情不能总胶着一处,你一直裹足不前,只好由我来打破僵局。办法很蠢,可我想,也许能起作用。”
“确实起作用!看着我生气你很开心?”宋临感觉怒气正在无法遏制地凝结,冷冷地说:“其实,我昨天已经下定了决心,是你对我不信任!”
朱佑杭身形震颤,皱着眉头半天无声,“老天爷总喜欢开一些阴差阳错的玩笑。博誉,你能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宋临拐过回廊,“你的人品让人怀疑,我不知道还能不能信任你。”
朱佑杭紧赶几步,拦腰抱住,“博誉……博誉……博誉……”越缩越紧。
宋临被勒得喘不过气来,顿时勃然大怒,“放手!朱佑杭,我快断气了!”
朱佑杭一愣,哦?发火了?好现象!朱大尚书唇角弯了起来,不但不放手,反而“连根拔起”,大步往卧房走去,房檐上那只没眼色的鹦鹉“噌”飞回来,“扑哧扑哧”扇了宋临一脑袋灰,眼睛迷得睁不开。
宋临火气直冲脑门,狠狠一肘子撞在朱佑杭胸口上,大骂:“扁毛畜生!什么人养什么畜生!”
朱佑杭笑盈盈地根本不开口,由着他骂,悄悄吮上脖子,没一会儿青紫一片。
宋临反手一拳揍在他肩膀上,“滚!你这头猪!道德丧尽阴险狡诈!”眼前一错,发现挑帘子的竹竿正靠墙放着,宋临不骂了。
一步,又一步,近了,宋临陡然抄起竹竿,抡圆了对准朱佑杭的大腿就是一竿子,朱佑杭站立不稳,身子一栽,宋临趁势挣脱,一脚跺在他脚背上,头也不回地直奔前厅。
“博誉!”朱佑杭冷汗直淌,缓过来急忙追上去。
宋临高擎竹竿,断喝:“朱佑杭!再敢上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玉皇大帝我都照打不误!”
朱佑杭只好停下脚步,“看在我认罪态度这么良好的份上,能不能不生气了?”
宋临嗤笑,扔了竹竿夺门而出。
朱佑杭目送他渐行渐远,自言自语:“冷静一下也好。”腿上隐隐作痛,但朱大尚书却笑容可掬,“听完解释才爆发,嗯,已经原谅我了。唉……只是这无名火不知烧到哪一天算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