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乐莫乐兮新相知》玉羽儿

240、两茫茫（44）

　　旭日初升，有仙人御剑疾行。
　　这一趟从长留到长安的路程，对于摩严来说是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他急切地想要回到长安，回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家中，回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身边。高傲的世尊此时既兴奋又忐忑，心跳得快急了：自己走的这几日，不知道那女子过得如何。有没有安分待着，有没有完成他布置的功课，有没有开心一点？
　　甚至，有没有……一点点儿想他？
　　其实在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时常微观于她。开始是防着她有逃跑的念头，后来变成纯粹为了缓解自己的相思之苦。她倒也安分，该吃吃该睡睡，嘱咐她学的东西虽不积极但也有在学，安排给她解闷的那些节目她也受用了。
　　摩严对那女子的表现是颇为满意的，离开前他还担心她会趁机逃跑，现在看来自己前段时间的付出并不是毫无收获的。想到此他有些自负和得意，嘴角微微上扬——
　　他可是长留的世尊，他给她的无论是情感还是物质都岂是那个粗鄙的犬妖能比的？是做继续做一个法力低微的小小散仙，游荡在乡野和市井中，还是成为身份尊贵的世尊夫人？
　　她从前就是个极度聪明的女子，想必定能作出正确的抉择。
　　摩严想着，心情大好，想要见到那女子的心情愈发迫切，御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将近午时，摩严终于回到长安的“家”中。他疾步走进庭院，迫切地想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令他欣喜地是远远便望见有个女子穿着橘色的襦裙和小袄，背对着他坐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看书。
　　石榴花的香气萦绕着庭院，橘红的花朵映衬着橘衣佳人，愈显佳人娇艳。
　　摩严不由放慢了脚步，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面带微笑地凝视着她的背影。时光仿佛静止，只剩下一颗心飞速地跳动着，那男人的眼神在自己都无意识的情况下彻底丧失了平日的冷峻。
　　转了一世，她还是如此能打动他。
　　高傲的世尊啊，严厉的世尊啊，原来也有化作一汪春水的时刻。
　　“绵绵。”
　　一声呼唤，仿佛穿透了漫漫岁月。
　　“啊？”
　　由于法力被封，埋头看书的小红并没有发觉身后有人。陡然听到呼唤，惊得手上的卷轴都拿不稳，卷轴落在地滚落在摩严的脚边。她豁然站起，不知所措地看着摩严，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红惶恐的模样落在摩严眼里，只觉好笑，心下竟经不住暗暗得意起来：从前两人相处只有自己吃瘪的份，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赵绵绵啊赵绵绵，你也有今天！
　　摩严笑着，弯腰替她拾起卷轴，发现正在自己走前嘱咐仆役买来给她看的《白乐天诗集》。
　　“绵绵！”
　　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波涛汹涌的情感，一把将那心尖上的人仅仅涌入怀中。不知道是巨大的喜悦占据了所有的感官，还是根本就是有意忽略，摩严丝毫没有发觉怀中酮体的僵硬与小红脸上的绝望。
　　“绵绵，想我了吧。”
　　说罢，他将她打横抱起直奔卧房而去。

　　小红不喜欢《长恨歌》里的故事。摩严是个男人也就罢了，小红搞不懂为什么那个据说是自己前世的赵绵绵会喜欢这样一个残忍的故事。
　　是的，她没有像摩严所期待的那般这段无可奈何生死相离的爱情打动。故事是摩严临走前叮嘱她看的。她并不感兴趣，可不敢不看。她从前在坊间听到过一些，当时就觉得皇帝是个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懦夫。一首《长恨歌》读下来，非但没有推翻之前的认知，反而愈发觉得那皇帝是个负心的混蛋，越往下读越替太真妃感到忿忿不平。
　　宛转蛾眉马前死……
　　这一句的墨迹被落下的眼泪晕开。小红为太真妃落得如此一个下场感到无比心痛——难以想象，一个女子在得知曾经山盟海誓的男人为了保命而要赐死自己时，该是何等的绝望！
　　小红又想起了大黑，她想到：若是大黑，肯定不会这般对待她的，他一定会用生命去保护她，就算保护不了也会跟她一起死。
　　一定会的。记得有次自己渡劫时暂时化为原形，有只颇有道行的猫妖意图吞掉她，大黑明知不敌还是英勇地保护自己。那时真的是好险，若不是大黑勉励拖延到她恢复法力，她只怕早就成了猫妖的美食了。经此一役，大黑身负重伤被打回原形，经过好几年的修养方再次有了人身。然而，那憨大个儿从未因此埋怨过，反倒安慰起愧疚的她来。
　　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吧——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小红彻底爱上了那只被自己驯服的犬妖，而犬妖亦心甘情愿成为忠犬守护爱人。待大黑再次修成人形，他们很快互许终身，并在情到浓时交付了彼此。
　　这是小红想要的爱情，生死相似，却简单、纯粹。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惊天动地，更没有利益纠葛。他们的爱情宛若山间的涓涓细流，潺潺流水，平淡而温馨。她不了解身处高位者的爱情为何会那样。说实话，她也不想了解，那对她来说过于复杂，有违她的本性。
　　所谓相爱，不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吗？
　　小红只是一个成长在山林间的小小鸟儿，一个在仙界和人界游荡的小小散仙。除了大黑，没有人注意过她，也没有人在乎过她。她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和大人物，孤陋寡闻，见识浅薄。然而在这样的日子里，小红是快活的，是自由的，她每一天都无忧无虑，自在逍遥。
　　只是这样的日子，似乎再也没有了。
　　“过几天我带你回去见焦明仙尊。”
　　摩严轻抚着女子白皙的手臂，声音里带着满足的慵懒和沙哑：“他原先跟你一样，也是从飞禽修炼成仙的，在仙界颇有地位。他若收你为弟子，你的身份就能抬高一大截。”
　　抬高一个人的身份对于当权者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摩严自觉身为长留世尊，若是夫人来历不明或是身份低微都会影响长留的声誉，所以在正式迎娶她之前必须要先处理好这方面的问题。恰好数百年前焦明仙尊曾欠摩严一个人情，求他收一个挂名的徒弟应该不是难事。
　　“嗯，谢谢。”小红闭着眼睛，麻木地应了一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她的柔顺令摩严心情极好，忙兴奋地把计划尽数说与她听：“你先在焦明仙尊那里住上些时日，待我回去把一切安排妥当便立即迎你会长留！我们要补办一场仙界的婚礼，这样更加名正言顺。”
　　当年他们是按照凡间的礼仪成婚，仙界无人知晓，恐落下话柄。顿了顿，摩严又自顾自地补充道：“是了，你要抓紧练好仙界的礼仪，回头我会安排专门的仙导来教你。”
　　沉浸在一厢情愿的幸福里，世尊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会用仙界的正式礼仪将她迎娶回长留，他们会名正言顺地相伴，然后静静地等待儿子归来。恢不恢复记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破镜重圆，一家人团聚。
　　小红听得摩严的安排，既抗拒又无可奈何。她已经感受到了这个男人言语和行为上，对自己有了越来越多的讨好意味。不管她喜不喜欢，接不接受，他把自己认为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她。
　　这就是所谓的“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感觉吧？
　　然而，她终究不是他的妻子，不是赵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