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乐莫乐兮新相知》玉羽儿

132、笙箫默的烦恼（13）

　　蛮荒是长留上仙的死穴之一，万万提不得。
　　这些年我也从竹染那里断断续续听到过花千骨被放逐蛮荒后的惨状，身为师叔心中亦是不忍。遗憾的是当年师兄认为留在彼处是隐瞒洪荒之力的最佳办法，竟也默认了大师兄的荒唐行为，执意不救。我无力为他辩解什么，毕竟他当时有自己的顾虑和立场。
　　那时我仅仅是隐隐感觉这对师徒不太对劲儿，可从没往别处想过。我也是当人家师父的，站在一个师父的角度来看我觉得他的做法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在我洞悉那人对徒弟的真实情感后，我的看法随即彻底改变：我也一个男人，站在男人的角度来看，他的这种选择连我一个旁观者都觉得是不可救药和冷酷无情。
　　蛮荒是什么地方？一个深受重伤的小女子被扔在那里，可能遇到什么事情作为一个活了上千年的人想象不到吗？——没出事是不幸中的万幸，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以我对他的了解那绝对是山崩地裂的灾难，怕是连大师兄都要在劫难逃……过后细想，着实得谢谢泼花千骨绝情池水的霓漫天，她才是拯救六界的大功臣。
　　我一边吃着樱桃毕罗，一边偷偷瞧着对面的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却无法组织起一句可以为他说情的话语。回想起事情尚未走入死局之前我曾苦口婆心劝他在一切还来得及时带着心上人远走高飞，他死活不听。我竟有种孺子不可教的无力感。无论如何，当年师兄作为一个男人没有一件事是做对的。不提最后把人家杀了这一桩，单单是蛮荒和云宫，花千骨如今要是没有怨怼那是不正常的。
　　花千骨不知是没有注意到夫君的脸色有异，还是故意说给他听，接着又说起往事来：“我记得他当时也是在山上搭了一座茅屋，自己种些菜。在那种地方寸草不生的地方能种出菜来，真是奇迹呢……”
　　气氛很是尴尬，师兄虽然表面上仍然保持着镇定，但是脸色和握茶杯的手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慌张。我根本不敢搭话，低头猛吃盘中的点心，权当自己是个纯粹的看客。
　　“……那时候我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他那几根菜叶怎么能填饱肚子呢？我就想吃肉，没想到他给弄回来的居然是一只大老鼠，烤着吃……”花千骨言语中十分平静，既没有幽怨，亦没有感伤，仿佛正在讲述的不是一段悲惨的经历，而仅仅是一件过去修仙中的寻常小事。
　　一盘樱桃毕罗不知不觉中已被我一扫而空，我捧着茶杯静静地坐着，或许此时此刻她更需要的不是苍白无力的几句安慰，而是旁人耐心的倾听。如果说出来能够让她有稍许释怀，未尝不是件好事。
　　花千骨仍径自在回忆往事：“那老鼠的肉烤出来香得紧，我们两个人围在火堆旁边吃得一点形象都没有，比小时候爹在山上给我抓的野兔子还要好吃。等那只大老鼠吃完，我们就又回到了没吃没喝的日子，在那里老鼠也是不容易逮到的……
　　说者云淡风轻，听者的内心却无法平静——老鼠肉我光听就觉得恶心反胃，怎么可能好吃呢？我心中不忍，想说一句“千骨，那时候辛苦你了”之类的话安慰她，可顾忌到师兄又不敢贸然行事。
　　花千骨低头喝了一口茶，夸起竹染来：“竹染真是厉害，那种噩梦一般的地方他一个人居然能坚持那么久……”
　　关于自己在蛮荒的种种，竹染倒是至始至终都没有跟我提到过一个字。我知道那是个充满了绝望、无助和罪恶的地方，人到了那里不比死亡强多少，若没有强大的意志力恐怕难以活命。他在蛮荒能够苦熬几十年，确实极其不易，而支撑他活下来的不用多想也知道什么——无非就是对父亲强烈的仇恨罢了。大仇未报，怎能轻言生死？在我漫长的仙生中，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这样的人。
　　花千骨，支撑你活下来的又是什么？
　　我注视着眼前这位如花一般明媚的小女子，如今的她有一种洗尽铅华般的淡漠，无论是绝情殿上乖巧懂事的小徒弟还是画骨峰里狡黠娇憨的小娇妻，似乎都与她没有关系。我又把目光转向她身旁风姿卓越的仙人，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当年叱咤风云的模样？
　　昔日诛仙柱下、长留大殿上、花莲村中的一幕幕不停地在我脑海中回放。命运对他们的残酷，足以让每一个知道内情的人为之心疼。
　　花千骨还想再说些什么，那一向稳如泰山的白衣仙人，她的夫君已然坐不住了。他努力克制着，原本温润如玉的脸上只剩下苍白和紧绷，他对妻子说：“小骨，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今、今后……”
　　今后如何？或许是因为我在场，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良久都没有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