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棠》元珏

6、终成连理

　　透过他清明的瞳孔我似乎看见他的真心，似乎更感受到了它那为我而激动跳跃的心脏，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帝表哥是不会放开我离开皇宫的，他明确说过我是不能嫁给四大家族子弟中的任何一个。谢雨啊，你为什么要姓谢，为什么不是生在寻常人家，如果是生在寻常人家，那么我一定会肆无忌惮的喜欢你爱着你。可我又怎会对谢雨说‘不’呢，任何外在束缚只会加剧我对他的喜欢，因为我才十五岁。
　　“好，当然好，我愿意做谢雨唯一的夫人。”
　　我终于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他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那双长满老茧的兵家之手紧紧环绕在我的腰部竟是如此温暖踏实，这就是我寻觅的安全港湾，我十分确定。
　　突然他放开我，整了整衣襟，表情严肃起来，毕恭毕敬的对我弯腰拱手作揖，俏皮的对我说道：“夫人，夫君这厢有礼了。从今日起，为夫定当严守夫道，专心学问，替夫人看好南阁海棠，一心等候夫人归来。”
　　他这番自白让我激动不已，这一口一个夫人叫的我心口发麻，感觉骨头都酥软了，我羞得咬着嘴唇捂着脸不敢看他，这个谢雨怎么不叫人心生怜爱，说起情话来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夫人？”
　　“别叫了，我都不敢看你了。”
　　“夫人？”
　　“别叫了，再叫我就躲起来了。”
　　“夫人？”
　　我移开手掌对着他开怀大笑，一头扑在他怀里再也不想离开。
　　暮色将至，我不得不回家了，他说要送我一点东西，叮嘱我回府再看。到府下车后，我朝后面看了看，谢雨整整送了我十辆马车的东西，这哪是一点东西，足够我在豫章把玩一年的了。
　　哥哥看着这十车的物件笑嘻嘻的摇着头，他是肯定猜出来了，我也老老实实交待清楚了。
　　“你的皇帝表哥可不会轻易让你嫁给谢雨的，谢雨早就被王家看中了，王家肯定向你的皇帝表哥透露过，他是没那能力和王家相拼的。”
　　哥哥凑近我，神神秘秘的笑了笑。
　　“这就要看你在司马玉则心里的分量了，他对你越是看重，你和谢雨就越有希望，我对他很有信心，所以我的好妹妹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其实我不大懂哥哥说的话，皇帝表哥如果越看重我，那他怎么会舍得放开我呢，就拿我自己来说，我越喜欢谢雨就越巴不得他无时无刻能呆在我身边。
　　自从竹园一别之后，我已经几天都没见到谢雨了，明天我就要远走豫章了，也不知道走之前还能不能见他一面。这几天我整个和皇帝表哥厮混，表哥说我真的乖巧了很多，还说他有点不习惯，更喜欢我以前粗鲁无礼的模样。可我算门子乖巧，分明是想谢雨夫君想的茶不思饭不想，看见什么兴趣都不大，草草敷衍了事罢了。
　　他居然没有来送我，我在城门口等了又等，心里凉了大半截，莫非那日只不过是戏言？不会，谢雨是不会骗我的。或许，他真的走不开，再或许他不忍心送我离去，见不得别离？
　　我在柏叔和皇帝表哥派来的侍卫簇拥下出了建康城，也真是邪了门，谢雨不来，皇帝表哥也不来，就连自己的亲哥哥从大清早开始就不见踪影，只是留下字条说是让我们先行，稍后追上。我这是彻彻彻底底被抛弃了么？
　　赶了半天路，哥哥还是没追上来，我和柏叔都有点着急，下车休息等待，半个时辰之后还是不见人影。我发觉情况有点不对劲，哥哥是不会放下自己一个人走的，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正在此时，狂躁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我掀开头巾猛回头一看，谢雨带了二十个侍卫把我们迅速包围起来，其中一个手下大声嚷嚷叫道：“今日截获密文，你们当中有间谍，危害我朝，来人，给我搜！”
　　这二十个人我都认识，我们一起蹴鞠过；最让我费解的是，我怎么又成间谍了，而且前来抓捕我的人居然是前几日口口声声喊了我三声‘夫人’的夫君。
　　柏叔还没来得及辩解，侍卫们就蜂拥而上翻箱子，把我们的行李翻了个底朝天，其中一个侍卫找到了一本书转交给谢雨。
　　“来人！将柳小姐拿下！”
　　“谢公子，我们小姐所犯何罪？”
　　“柏叔请看，这本书里夹有吴郡地形图，有什么争论找皇上辩解。带走！”
　　谢雨捡起掉落的红盖头，细细帮我重新盖好，然后将我抱上他的马背，带领一群人疾驰离去。我虽然吃惊，但是还能分辨方向，他们走的不是回建康城的路，这是要去哪儿啊，谢雨紧紧的搂着我，我侧着脸看了看他，他朝我笑了笑，把我搂得更紧了。
　　原来谢雨是以抓间谍之名把我掳走，我们又来到了前几日的竹园，他褪去铠甲，一身正统的黑色新郎装毕现，与我身上的鲜红嫁衣十分相称。我们手牵着手一步一步走向池心小筑，天地为媒，绿竹碧水为高堂，从此两人心结成一人心。
　　他没有说一句誓言，只是一脸严肃的磕头对拜，我总以为他笑起来最好看，如今我又错了，他认真起来才是最让我心动的。
　　“夫人，原谅我不忍心让你远走他乡，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
　　“如果说这就是我一直期待的呢？”
　　他捏了捏我的脸，亲了亲我的额头，双手抱着我，软香的嘴唇贴在我的耳廓轻语道：“这才是你期待的吧？”
　　我们就这样私奔了，原来这几天谢雨和哥哥都在为这次的逃亡做准备，谢雨负责把我掳走，哥哥负责劝慰皇帝，也不知道哥哥和皇帝表哥他们怎么样了。
　　谢雨同我星夜逃至吴郡，这种场景一生能遇一次就够了，被谢雨夫君这样宠着，去哪里都无所谓。
　　“我们先在吴郡逗留几天，然后我带你去豫章，我曾经在鄱阳湖操练水军，常听人提及临川郡风景秀丽，物产丰富，我们不妨从隐居在临川郡，可好？”
　　我拼命的点头，心里却忘不了白天在城楼下看见的告示，告示上写着:”柳府小姐豫章郡长准夫人于途中被劫，皇帝派谢将军之子谢雨前去营救，至今二人下落不明。”
　　原来为了让哥哥和皇帝表哥放心，谢雨早已命人修书一封赠予皇帝，皇帝才出了这个告示。皇帝表哥真是为我用尽了心思，这份情谊怎么不叫我记挂在心，怪只怪人世间竟有谢雨的存在。如今我不能辜负亲人们的恩情，我定会和谢雨一世相亲相爱。
　　我们白天不出门，等到日落便携手出游，这一晚我们前往吴郡谢家官邸。
　　“会不会被别人发现啊？万一被当成贼抓起来呢？怎么办？”
　　“不会，绝对不会，因为皇上已经把这所宅子永久的赐给我了。”谢雨一手紧紧牵着我，我俩一蹦一跳欢快的前行。
　　“慢点，我都快跟不上了啊。”我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奇怪，我平常都是这么走的啊。”谢雨故作一脸无辜，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难道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高吗？”我肩并肩和他站在一起，“你看，我只到你肩膀上。”
　　“对不起，心儿，谢雨家的小柳树，我们小柳树要多吃点，还能长个，嘻嘻。”
　　谢雨居然对我做了一个鬼脸，我轻轻掐了一下他胳膊。
　　“你看，你也只能掐我胳膊，脸都掐不到。”说着捏起我的脸，眼看我要生气打人了，他就赶紧慢慢向前小跑。
　　“呀，你别跑，站住！”我在后面猛跑，可还是追不到他，最可恨的是他故意保持着一个距离，我怎么都追不上。
　　忽然，他停住了，我一头撞在他胸口，他顺势搂着我。
　　“今天我们的跑步训练就到这里，乖，以后要多锻炼，你瘦弱的就像被风吹折的柳枝。”
　　谢雨温柔的摸摸我的脑袋，指着身旁的的宅子，谢家在吴郡的府邸。他点上灯笼，我小心翼翼的黏在他身后，因为怕黑。他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南阁’，吱的一声，门内的黑暗便被一星的灯笼打破，故地重游。
　　幸好花香还在，谢雨还在，我双手搂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后背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屋内，闭着眼等烛火照亮整个黑暗的世界。我没想到的是，房子里干净异常，连桌沿都一尘未染，此时谢雨夫君正蹲着地上对着炉子吹气。
　　“走的时候我往里面添了些新炭，想着哪天再领你来喝茶。”
　　我的夫君真是爱喝茶，而且爱喝叶瑜河畔的茶，那茶味初喝苦涩，回味却无穷，瞬时仿佛飞至河畔一睹其古老醇厚的容颜。
　　“雨，这是什么？”我拿着一幅画靠近烛火旁想瞧个清楚。
　　“好漂亮的海棠花，你画的？”我用轻轻的用指腹来回摩挲着。
　　“不用打仗的时候我就画海棠花，我和它们朝夕相处，第一次发芽，第一朵花开，第一次叶落，一轮回一新生我都在。你要是有机会也这样观察的话，你会明白花开有多么坚持多么执着。”
　　“你也要带我看一次，至少看一次。”
　　“那是当然，我要陪我家的小柳树一起看花开花落，我的谢夫人。”
　　炉火一闪一耀映衬谢雨坚毅的目光，我深陷其中，再看画中的海棠分明就是我谢雨夫君的化身。
　　“夫君，画中的海棠太寂寞，不如我把你添进去，可好？”
　　“夫人要给为夫画像，为夫岂有拒绝之理？”
　　他单手撑着下巴，斜卧在地，一侧肩头微耸，嘴角眼神极具诱惑，我定了定神，约摸半时辰后谢雨便入画，画中的谢雨身着海棠印花蝉衣，闭着眼睛斜卧在海棠树下，宽袖垂地，身段风流。
　　茶后谢雨夫君嫌弃我字写得难看，便手把手教我写字，他拿出王羲之真迹草书《上虞帖》逼我临摹了十几遍，直到他点头满意才肯作罢。
　　“喜欢可不能光嘴上说说而已，你总不能说你喜欢王羲之的书法却从未亲身体验他书写时的点撇横捺。”
　　“谢师傅，可我不喜欢全草，下次你教我行草吧。”
　　我正想把刚刚临摹的纸扔掉，他一把抢了过去，说是这是他夫人的真迹，要好好收藏。我表示抗议，因为写得不好看，既然要收藏那就要收藏最好的，同他争抢了半天，他却怎么都不肯撒手。
　　“夫人，该休息了。”
　　夜深了，皎洁的月光放肆的洒进了窗台，月光下谢雨亲手为我抹去红妆，脱去沾满尘土的外衣，我一头钻进他的怀抱，脸贴着他胸前的肌肤，空虚与恐惧都不复存在，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睡个好觉了，谢雨夫君还给我哼着《诗经》里的诗歌，其文如下：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
　　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
　　是刈是濩，为絺为綌，服之无斁。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