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棠》元珏

21、番外之轻尘

　　一晚这家尼姑庵外，一个狼狈的男子正急促地敲着门。
　　“师傅，你好，我迷路了，能不能在贵地借宿一晚，我保证是好人。”
　　他蓬头垢面，但语气温和。
　　开门的小尼姑犹豫不决：“可是我要是收留你，传出去名声实在不好，再说我师父也不在，我也拿不定主意。”
　　“这夜深人静的，也没别人发现，你就破例一次，放心，我天一亮就走。”
　　“这......”她转过身喊了一声：“轻尘姐姐，你过来一下。”
　　小尼姑指着眼前的男子：“他想住一晚，说明天天一亮就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让他住吧。”
　　小尼姑这才放行，轻尘指着他：“不要惊扰其他人，跟我来吧。”
　　“多谢这位姑娘。”
　　他没叫她师傅，因为她没剃度，心中对她充满感激，想着哪一天一定要报答她。
　　“这间房间离我们最远，你最好不要随意走动，要不然受罚的是我，明白？”
　　轻尘语气有点冰冷，他一直在偷偷看着她，她似乎有点察觉，瞪了他一眼。
　　“姑娘别误会，我不是坏人，只是感觉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叫桓潜辰，今天因为迷路才求宿，多有打扰了。”
　　“哦，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轻尘，还有什么问题吗？”
　　“哪个字？”
　　“轻视的轻，尘土的尘，轻尘。”
　　“好的，谢谢轻尘姑娘，慢走。”
　　他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一路上后悔不应该那么自信不让家丁跟着，这下吃了苦头也是自作自受。与之前后悔的心情对比的是，现在他庆幸自己迷路，因为迷路才能乱投宿，还能遇见轻尘这样善良的姑娘。很快，他就睡着了。天一亮，他就守约离去。
　　广陵花会的街市上人来人往，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轻尘和几个的尼姑也来赏花，这里的花比山里的花要更鲜艳品种也要更多。一个流里流气的公子哥看见她们，便想来羞辱她们。
　　“哟，如今这世道，尼姑也来赏花，怎么我们施舍的东西还不够多吗？既然不是尘世中人，就滚回你的尼姑庵里去！”
　　“我们什么时候说我们不是尘世中人，我不记得你有施舍过什么，眼下你到是像个牲畜一样施舍了几声嚎叫！”
　　轻尘也不甘示弱，把他气得咬牙切齿，刚想示意手下的人出手，轻尘又说了一句：“牲畜叫不赢人，就开始亮出锋锐的爪子吗？”
　　“给我上！”他才懒得理轻尘，三五个人把她们包围了。
　　“干什么呢？！都让开！”一群士兵驱散了他们，轻尘她们也趁乱溜走。
　　“原来是桓公子，失敬失敬！”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流氓立刻点头哈腰。
　　“李公子，原来是你啊，没受欺负吧？你也知道，我负责宴会附近的秩序，天子脚下可不能出乱子。”
　　“是，是，是，我们告辞了。”
　　他就是桓潜辰，轻尘那天收留的投宿人。刚才他老远就认出了轻尘，站在几个尼姑身旁的她太显眼了。今天算是回报了昨晚的恩惠，他骑着马向四周看了看，确定她已经不在附近才回去继续巡逻。
　　夜里桓潜辰喝得醉醺醺，一个人拎着灯笼歪歪斜斜地往住的地方走，突然有人在后面拍了拍他，他举着灯笼照近一看，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衣着破烂，脸上全是灰尘的女人。
　　“别害怕，我是轻尘，轻尘……”
　　听到是轻尘的名字，他这才上前走了几步，仔细看了看：“吓死我了，你怎么成这样了，白天不还好好的吗？”
　　“有人纵火烧了尼姑庵，火势太大了，她们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了，是我对不起她们。”轻尘看清楚了那帮人，带头的就是那天在大街上嘲弄他们的公子哥。她一路摸黑恐惧地逃到了这里，看见了桓潜辰才有力气哭了出来。
　　“别怕，安全了。”桓潜辰抱住她，像安慰一只受惊的小鸟一般。
　　“走，跟我回府再说。”
　　“我只是想过一个没人打扰的生活，为什么会这样子。”
　　她一边沐浴一边回忆姐妹们的惨状。她抹干泪水，看着眼前明亮的房间里摆放的各种精美玩意，她厌恶地想把它们都摔在地上。接着她又回忆起自己过往种种，父亲、柳括爷爷、柳江铁，这三个生命中她最爱的男人，前两个都离他而去，而后一个也选择放弃她。一次次走在绝望与希望的边缘，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隐居庵内，最后却又只剩她一个人。她不想再逃避，不想再相信爱，不想再任人摆布，所以她选择重新面对这个世界，抛弃以前的一切，重新开始，至少要亲手结束那几个恶人的生命，她永远都会记住，大火中他们狰狞的面容。
　　“我要进宫，我要成为皇上的女人，你，能不能帮我？”这是轻尘梳洗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可以帮你，就当是回报你的恩惠。可是，我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
　　“以前不是，现在可能是，以后我希望一定要成为你说的‘这样的人’，这样我才可以报仇，才可以不用再逃跑了。”
　　他几乎不认识现在的轻尘。

　　回到建康后，轻尘就以桓潜辰贵客的身份住进了桓家，他告诉父母轻尘是他的好朋友，要在家里住一阵。
　　“皇上爱好广泛，比如文学、书法、音乐等。所以这段时间要加紧这些素养的培养，细致的功夫是学不到了，倒是可以学个大概，鉴赏能力什么的。”
　　桓潜辰抱着一摞书堆在轻尘的梳妆台上：“这些书是我精挑细选的，你一定要认真看，总共二十本，一个月就要看完，不懂的话可以问先生。”
　　“好的，谢谢！”轻尘很感激他，虽说下了决心，可是心中还是有点害怕。
　　“你要是怕的话，随时都可以后悔，要知道，接近皇帝那就是接近深渊。”
　　“我会努力学的，你尽心教我就好，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直接说，不用拐弯。”
　　轻尘坚定的回答他，眼睛即使透着恐惧，可还是不愿放弃。
　　“好吧，毕竟是讨皇帝开心，那就要知道皇帝的喜恶，以后我会慢慢再给你讲。但是有一点，皇帝很聪明，最讨厌撒谎的女人，最喜欢诚实且又善良的女人，当然女人容貌是一定要有的，你肯定……”他说到嘴边的几个字又吞了回去，原本想说有轻尘这样的容貌足够了。
　　“我可以吗？”
　　“可以，就是还需要拾掇。来人，给轻尘小姐好好梳妆打扮。”
　　他一说完，几十个丫鬟从门外有备而来，各式的胭脂、首饰、衣物涌了过来。桓潜辰在一旁给丫鬟们提意见，指挥她们发饰要如何摆弄，衣物要如何搭配，要用什么颜色之类。折腾了好一会，终于弄好了。
　　“公子还满意吗？”首领丫鬟询问她家公子。
　　“很满意，以后就找这样给轻尘小姐梳妆打扮。”
　　“是，我们退下了。”
　　轻尘看着镜中的自己，鲜艳欲滴，好看极了。不过觉得越看越像某人，这发型，这服饰颜色总感觉记忆中出现过，她努力回想，终于想起一个人，柳心。
　　“你确定这是皇上喜欢的？”
　　“别的我不敢确定，但是这个百分百确定。当今皇上身边最受宠的女人，就是这个样子。”桓潜辰说累了就坐在一旁喝水，“你看，你现在打扮和她很接近，咱们皇帝的品味还是很高的。”
　　“你呢？也喜欢这种打扮？我看你看我的次数比之前多了很多。”
　　“你也太直接了吧，我承认我是喜欢，别误会，我只是喜欢你这种打扮而已。好了，我有公事要忙，以后一个月可能见面都难，剩下的靠你自己”
　　“恩。”
　　每次桓潜辰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轻尘，慢慢沿着长廊走近，隐隐可以听到轻尘读书声，他快步走到房门前，敲了几下门就进去了。
　　“看样子你是真的很想靠近皇帝，我给你带了一个好消息：皇帝答应见你。而且就在今晚。”
　　轻尘手突然往后缩了一下：“这么快？”
　　“是的，准备好了吗？我让你背皇帝写的赋，你背给我听一下。”
　　“遥川碧成一色兮，临长风而登高。有佳人兮于云深居，哀无眠而思永滔。”
　　“恩，我教给你的，为什么要见皇帝。”
　　“仰慕才情，愿常伴左右。”
　　“好吧，就这样，你赶紧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今晚我……还…….能回来吗？”轻尘吞吞吐吐的问着，害羞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怕什么？你要是成功的话，今天就不能回来；要是失败的话，那就祝贺你了。”
　　雪停了，夕阳居然出来了。轻尘坐在轿子里，一路忐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等着她，她撩开窗帘一角，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