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棠》元珏

20、番外之轻尘

　　“到了......”柳江铁想叫她却不知道该叫什么，这或许就是没有名字的不好的地方之一。
　　“不是让你叫我许就好了。”
　　“许姑娘，我家到了。不，应该是我建康的家到了。”
　　“你有很多家？”
　　“是啊，从小天南地北的转悠，去的地方多了。”
　　柳江铁帮她勒住缰绳，小心地扶她下来。
　　“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叫做家吗？还是在你心里，根本就是喜欢到处流浪？”
　　“我怎么感觉你总想和我对着干呢？随口一说，你都能像刚才那样严肃认真的看我。说吧，我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你？”
　　“以前？”她摇了摇头，身后的门吱的一声开了。
　　“这才是我的家，请进。”
　　“公子，回来了！”柏叔向后面大叫了一声，十几个丫鬟蜂拥而上。
　　“公子，我们可想您了。”丫鬟们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这是？”柏叔问身后的女子是谁。
　　“这是许姑娘，会在我们这小住。你们要好好招待贵客，明白？”
　　“公子，我们明白！”
　　一丫鬟：“许姑娘，您随我来，我领您去客房。”
　　“谢谢！”
　　“您不用对我们这么客气，您是我家公子的贵客。不瞒您，公子可是第一次带女孩进府，连夫人都没有来过这呢。”
　　“似乎你们和公子感情挺好，我的意思是我也见过......。”
　　“您在这里住几天就知道了，我们都特别感谢我家公子。小姐，这就是您的房间，我们没事就天天打扫，您有需要就在门外叫一声，我会安排人守着。”
　　“谢谢！”
　　“我先下去了。”
　　她疲倦的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下。柳江铁看见房门没有关就进来。他看见她睡着了，刚想转身走，又停住了。他回头看了看她休息的样子，那高高的鼻梁，细细的眉毛，真的太像了。不过他想怎么可能，就算变化很大，如果是轻尘的话，她一定会认他。最后，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就离开了。
　　“许姑娘，您怎么这么早也起来了。我家公子刚出门了。”
　　柏叔在花园里领着丫鬟们采露水。
　　“我每天都起来挺早的，只是今天特别想看看花。”
　　“那您好好看吧，这些都是公子亲手种的，这边是一串红和鬼话，那边是夕雾，海棠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花。有一些花，正值花期；有一些花，未到花期；还有一些，花期已过。”
　　“花期已过？凋谢了，这么快，有些连果实也没能结。”
　　“哎，这也是花的宿命吧。”
　　柏叔叹了口气继续采集露水。
　　她捡起地上的桂花，靠近闻了闻，香气扑鼻深沉。
　　“这是桂花，用早上采集的露水，桂花，糖和糯米做的桂花糕，是我家公子的最爱。我马上去做，给许姑娘您尝尝鲜。”
　　“谢谢！”
　　柏叔走后，她也蹲下来和丫鬟们一起采露水，开心的时刻往日的片段也在脑海瞬间闪过。
　　“许姑娘，许姑娘，怎么了？”一个丫鬟看着她神色凝重，低着头，于是拉了拉她的衣袖。
　　“哦，没事，想起了以前某个人，都怪这些花太美了。”
　　“以前的就不要再想了。”另一个丫头安慰她。
　　“这一次你说对了，许姑娘，不开心的就不要想，想也没用啊。”
　　一个稍稍年长的丫鬟发表了她的看法。
　　“你看我们都是孤女，多亏公子相助，我们才能三餐无忧。以前在街头流浪的时候，没少挨人白眼和欺负。”
　　“你们都是孤女？”
　　“是啊。我们家公子可好了。您慢慢就会发现了。”
　　“哦！”轻尘点了点头。
　　“露水差不多够用了，姐妹们，回厨房吧。”
　　一群人又向厨房走去，轻尘看着这一群孤女，她们不正是以前的自己么。他为什么帮助这么多无家可归的人，是不是在柳江铁看来，她只是其中一个而已，而他对她也只是发善心。想着想着，一个人在花园里流泪不止，泪水溅落在花瓣上。
　　“我只是一个孤女，他是贵族风流公子，凭什么他要对我整个人生负责？他只是一个世俗中人，追名逐利是他作为士大夫的本性，今天看似不去追逐，以后呢？到时候我该怎么办，他怎么办？倒不如现在一干二净，他是他，我是我。”
　　轻尘收拾好了行李，低头急行，不料却撞上了柏叔，柏叔手中的字画掉落铺开在地上。
　　“哎呀，幸亏没摔坏，这可是我家公子的宝贝。”
　　柏叔快速捡起拂去灰尘，顺势想展开出来炫耀一番：“看，许姑娘，听说这是陈思王曹植的名句。”
　　轻尘根本没心思看：“叔叔，我认识的字很少，怕看不懂，您还是收起来吧。”
　　“没关系，等我家公子回来给我们都解释解释，他可是一个好的文学师傅。”
　　柏叔小心翼翼卷起字画，才发现她身上的包袱。
　　“姑娘，你这是上哪啊？”
　　“我准备向您辞行，打扰贵府好些日子了。”
　　“姑娘，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可以不当面向主人辞别呢？我听公子说起过你，公子对你很是敬佩，否则不可能把您安排住在自己家里，当贵客相待。”
　　“柏叔，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有苦衷。”
　　“有苦衷，那就说出来啊，不说出来，我们怎么帮你呢？”
　　“要是帮不了呢？”
　　“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看，我们柳府日渐衰落，公子没少发愁，硬是逼着自己四处为官，虽然我知道他根本不喜欢，可是柳府就剩他这一个公子。”
　　他真是被逼无奈吗？轻尘心中又燃起一丝丝希望，在柏叔的劝解下退回房里，等着他回来，想告诉他，她就是轻尘。她坐着等了一晚上，可他没有回来。
　　第二天清晨。
　　“您好！我来找我夫君。”柳府门外立着一个端庄的少妇，衣着简朴却雅致。
　　“夫人您稍等，我叫我爹爹来。”开门的是柏叔的儿子。
　　“这位夫人好，请问您夫君姓什么？名什么？我们这是柳府，恐怕......”柏叔觉得眼前的妇人肯定是迷路了。
　　“姓柳，名江铁，我的夫君叫柳江铁。”她淡然一笑。
　　“原来是我家夫人，快请快请，请恕奴仆眼浊！”
　　柏叔连忙扶着她进门，叫来丫鬟去告知公子。丫鬟们一部分人打量这位没见过的夫人，一部分人跑去传话。轻尘听见外面叽叽喳喳也走出来看看发生什么。
　　“你......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柳江铁揉了揉眼睛，惊讶地看着她。
　　“夫君，我怎么来了？你不来见我，我只好来见你了。看看你，怎么累成这样了？”
　　“倩瑶，你来也不提前写信说一声，我也好接你。”
　　柳江铁心疼地给她擦去汗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温柔地靠在他的肩头，柔声细语地说着想他。
　　轻尘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恍如隔世，不敢相信。她往前靠近了几步，看得更清楚了。这几天她偶尔惴惴不安，偶尔欣喜若狂，这一幕彻底把她对他的心思清算了。她想告诉他：我在屋檐下偷偷看你拂去别的女子的奔波劳累的汗水时，竟幻想那个女子是我该有多好。而且如果是我，我不会那样娇嗔，那样妩媚，我会告诉你，看见你，我一点都不辛苦。可惜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我了。
　　第二天天微微亮，轻尘不辞而别，什么也没留下。只是离开时，被一个早起的丫鬟碰见了。
　　“许姑娘，您这是要走吗？”
　　“是的，别惊扰他们。”
　　“既然您主意已定，我也不多做挽留。不过我看您的包袱上还有些尘土，我帮您弄干净吧。”
　　“不必了，谢谢！再说我本就会一直在世间行走，有尘土，轻轻拍掉就好了。告辞！”
　　“慢走，许姑娘。”
　　正要出门时，她竟有些不舍得，回头朝柳江铁住所的方向看了一会，拿出最后的勇气还是离开了，这一迈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之后轻尘就进了广陵郊外的尼姑庵，打算青灯古佛相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