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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他和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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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顾小姐有难言之隐,不便相告,那也没有关系的,”看她迟迟不答,闻竹想这毕竟是她和吕詹的私事,大概也不想让旁人知道。
“不好意思,”她回过神来,“浅小姐想知道这也没有什么的,被你这么一问,我走了下神,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她笑着说道,眼里满是幸福,却也闪着泪波,有些许凄凉。
“其实故事很简单,也很老套,在外人看来,无非就是一段英雄救美般的情形,”她一边述说,一边淡淡地笑着,“我和我哥哥来到上海,无依无靠,哥哥在酒楼给人端茶送水,我则在那里卖点烟酒,那样三教酒流之地,好色之人必然很多,平日里被人揩点油也就算了,一日一个财大气粗,飞扬跋扈的恶人要强行带我走,逼我卖身,我哥哥不依,便和他们打了起来,那人身边好几个人都人高马大,哥哥哪是他们的对手,没两下就被他们打爬在地上,可是哥哥就是不服输,不肯丢下我不管,爬起来又接着和他们打,而他们也只是把哥哥当作玩耍的对象。一人上前就是一拳,哥哥根本撑不住几下,而我被那群恶人死扣着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被打得爬下再起来,然后又被打爬在地上,然后又起来……我不知道他被打瘫在地上多少次,然后又爬起来多少次,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再打哥哥了,我什么都愿意,我拼命地喊着哥哥,叫他们住手,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会我,不管我叫得多嘶声裂肺……”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掏出手绢来,轻轻拭了拭眼角。
“然后哥哥终于没有再站起来,他们看哥哥不能再让他们开心,便又将矛头指向我,还没让我去看看哥哥是死是活,竟抓起我的头发就要将我拖走,我一边大声叫着哥哥,一边痛哭泪泣……”她说着眉头紧皱,声音变得沉重起来,“当时的情景,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忆犹新,”她摇了摇头,“惨不忍睹,你没有经历过,是体会不到的!”
她自顾自地说着,其实,她不知道,闻竹懂得那样的感觉,那样孤弱无依,那样的无助,还有命如蝼蚁,任人践踏的凄凉与悲苦……
“那个时候,詹爷救了你,是吗?”闻竹轻柔地问道。
“嗯,”含着泪,她点了点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大的人,不,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天神,从天而降,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顿了顿,喃喃地说道,“他就是我心中的英雄……当时我哭得快要晕厥了,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一出现,所有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低头哈腰,他却对其它所有的一切不加理会,只是径直向我走来,带着能够折服世间万物的威慑力,向我走来,我傻了,停止住哭泣,整个酒楼也鸦雀无声,只看到他手挥了挥,那些刚才还对哥哥拳打脚踢,盛气凌人的人就像落荒的老鼠一般逃窜而去。”
看着她低着头,嘴角洋溢起幸福的笑容,闻竹也笑了,是由衷的替她高兴,为她能在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他而高兴,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诚意的为她的幸运而高兴。
“后来他就把你带走了吗?”
“没有!”她仍陷入回忆之中,轻轻摇了摇头,“他派人把哥哥送到了最好的医院,但是哥哥却还是没有再醒过来,”闻竹眼睛顿时发酸,心下感到难过,唯一的亲人不在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在这乱世之中如何生存?
“然后詹爷他见我孤苦无依,便对我说,他可以给我一笔钱,让我开个小店,以便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但是我拒绝了,我说我想做长生天地最红的花魁,他看着我,最后只是问我会不会后悔,我说不会后悔,于是,我被送进了长生天地,在那里,他们为我请了最好的先生和师傅,他们教我舞蹈,教我声乐,教我高贵的言谈举止……我在那里受到了最好的待遇,所有的人都对我彬彬有礼,没有谁敢再欺负我,戏谑我。我知道,那时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原因,但我却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吕家当家……”
“然后我告诉自己,我不能让他失望,我要努力,我要做最红的明星……终于,天道天道酬勤,我终于成了长生天地最红的台柱,我很高兴,因为我没有辜负他。”
“你不知道,那段日子有多艰苦,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要训练和学习,但我一点也不怕,一心只想快点红起来,快点出人投地,因为我盼望有一天,能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陪他跳一支舞,我想,只要我能成为最美丽的女人,我就能实现我心里的愿望。所以,不管再苦再累,我都坚持下来了。
“那日我登台亮相,艳惊全场,一时间富贵名流不惜一掷千金,只为和我跳一支舞,或者仅仅是博我一笑,”说话间她抬起头来高傲的看着闻竹。
“但是,所有的人我都拒绝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演出一结束,我就跑去找詹爷,我告诉他,我想做他的女人,其它的都不要,只想做他的女人……”
“后来,”她再次面露幸福的笑容,羞涩的说道,“他就让我呆在他身边。”
“后来呢?”闻竹性子急,又脱口而出,这下又后悔了,那还用问吗?若不是吕詹答应了,她怎么能见到此时的顾佳丽,不过,人总是喜欢把故事听得完完整整,毫无悬念,她也一样。
听她说得深情,看她甜蜜的样子,闻竹替她高兴,自己心中却又隐隐作痛,几许凄凉感涌上心头。
吕詹啊,吕詹,让我该说你什么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原来我同顾佳丽一样,也只不过是你众多女人中的一个,那样的人的确足以让人颠倒痴迷,但岂是能托付终生的?现在不为自己将来好好打算,有一天人老珠黄,到头来,难过伤心的也只有自己。
听到楼下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闻竹知道,肯定是吕詹今天要过来,下人们正忙着准备张罗。他倒是信守承诺,那日分别时闻竹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他说最多二十日他便过来。算起来,今天恰好便是和他分开后的第二十日。
午后不久,院内传来阵阵汽车的轰鸣之声,喇叭也接连不断地响着。然后闻竹听到楼上沈碧清和顾佳丽的房门打开,她们俩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跑下楼去。闻竹坐在自己房里,却是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她不是欲擒故纵之人,但那日顾佳丽所说的他们之间的事,闻竹的心中就有着难以铭言的情愫,如果是一个旁观者,闻竹为他们终究能在一起而感到高兴,而如果是和他在一起,他们的甜蜜则像一根刺一样的深深扎进她的心里。
闻竹走到窗户边,一眼望去,许多辆轿车已经稳稳停放在院子中,有人为吕詹开门,吕詹下车走过来,身边有很多名保镖。不出闻竹所料,沈碧清和顾佳丽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吕詹只是对她们摆了摆手,便向一楼的大门走了进去。
闻竹想着他或许会到自己房里来,索性便赶紧躺到床上去,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会儿,门房“咚咚咚”被人叩响了几下,闻竹没有理会,你鸵鸟一般,仍然窝在被子里。再隔了一会儿,房门开了,她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声音,那声音很慢很轻,像是怕吵到她似的。然后那人便来到自己床边,她感觉到床边上下凹了一下。
许久,没有听到动静,闻竹按捺不住,偷偷伸出手把被子轻轻掀开些,偏了偏头看向床边,只见吕詹一身白色衬衫坐在闻竹的床边,闻竹定睛一瞧,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面上挂着浅笑,那种感觉淡淡的。
“醒了?”见闻竹睁睛看他,他柔声问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闻竹坐了起来,“怎么不叫醒我,”说这话时颇为心虚。
“刚来,”他答道,“发现你睡着觉的时候抿着嘴像个婴儿,很天真无邪。”
闻竹心中有些怔忡,他分明坐在这里好一会儿了。
“这段时间在这里过得适应么?”
“嗯,适应。”
“没人怠慢你吧?”
“没有,”闻竹低过头,又补充道,“有……有你护着,谁敢怠慢?”
他笑了起来。
“这里有一个温泉,去过了吗?”隔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他问道。
闻竹摇了摇头。
“想去么?一会儿去玩玩?”他柔声问道。
闻竹摇了摇头。
他却俯过来,摸了摸闻竹的额头,问道:“是不是生病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闻竹又摇了摇头。
“那就去吧,憋在房中很不好,”他扯了扯嘴唇,露出坏笑,“算是陪我,行吗?”
有一会儿的时间,闻竹没有说话。
“你……”听他欲言又止,闻竹有点好奇,不知道他要对闻竹说什么,像他这样的人,说话吞吞吐吐还真是难得,于是抬正了头等待他的话。
“你……有没有想我?”他嚅嗫道。
本来认为他是要对自己说正经事,听他如此问,闻竹心中一愣,眼睛睁了个斗大,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复问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认为闻竹没有认真听他的话,他有点激动,拔高了声音说道,然后吸了吸气,又把声音降了下来,抿抿嘴唇,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似的,“我是问你,你有没有想我?”
见他偏过脑袋,一只耳朵正对着闻竹,微红,闻竹又是愣了愣,赶紧答案,“嗯,有想的,”却难以控制地笑了起来,“吕詹,你的耳朵又红了诶!”
“红了?”他听闻竹如此说,颇带羞涩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没有吧?我的耳朵……本来就是那个颜色。”
“我想去泡温泉,你陪我去,行吗?”
“好吧!”不忍心看他央求的样子,闻竹朗声道。
其实温泉不远,乘车不一会儿便到了。
途经之处,流水潺潺,林木苍苍,层峦叠翠,鸟语花香。闻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一时间令她觉得恍如置身仙境一般。
只是,美中不足。她坐在遮阳伞下,远远地瞧着沈碧清和顾佳丽,她们正在池中畅游着,发出阵阵笑声,显然是非常地欢快愉悦,心想这两人私底下心思各一,而到了一块时竟能和睦得如此亲昵。
隔了一会儿,闻竹便有些困意,仰在靠椅上,沈碧清欢快的声音又传入耳中,闻竹好奇地睁开眼睛,原来是吕詹换好衣服过去,怪不得她们如此的兴奋。闻竹闭上眼,不想再看他们,但脑中不免浮现一幅鸳鸯戏水的场景来,心上很不好受。
此处花香鸟语,闻竹闭着眼,努力使自己沉浸其间,异常地舒适,反而令闻竹感到犹如空中楼阁般的不真实,一时间过往的点点滴滴在闻竹脑中浮现,而沈碧清的笑声又如丝竹一般徐徐传来……心中顿时凄凉,一时眼睛又紧得慌。
正在迷糊之中,感觉到身上的被褥被人往上提了提,还将两侧紧了紧,她睁开眼,却见吕詹正坐在自己侧面的靠椅上,定定地看着她。
她抬手不经意地拭过眼角,低头轻声笑道:“总是容易睡迷糊……”复而抬起头,问道:“你不是泡温泉了么?怎么回来了?”
他看了看温泉那方,勾了下嘴角,道:“那边太吵,还是这里安静些!”
“你怎么不过去?”他问道。
闻竹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看那方正在嬉闹的两人,只是简单地说道:“不太方便。”
他转过头来看着闻竹,“你的手,”他说道。
“什么?”闻竹不懂他的意思。
“把你的手伸过来!”说着伸过手来示意闻竹将自己的手伸过去。
闻竹不明所以,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懂他想干什么,只好将手老老实实地伸过去。
他身子欠起来些,拿过闻竹的手仔细瞧着,然后然后眉头皱了皱,抬头看向闻竹,眼中带着不满和怜惜:“怎么把自己的手弄得这么多茧子?”
闻竹一愣,“一直这样啊!”心里被他一问,倒也是奇怪,这几个月为讨生活劳累奔波,但从她有记忆那一刻起手上就已经有了很多老茧,不知道为什么?人没了记忆,毕竟还是不完整的。
闻竹回过头来,复又转回到他的脸上,见他仍然蹙着眉,紧紧地盯着闻竹的手,不时还摩挲一下,面色有些凝重,她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下,泛起酸楚,然后把手从他手上抽了出来。
只见他笑了笑,说道:“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受苦的,”闻竹看着他的目光有些闪烁,里面有怜惜,有关心,有疼爱,有呵护,但是,也看到了隐藏和怀疑,甚至,还有心虚,因为不坦诚而心虚。
闻竹知道,他又在开始怀疑自己了。
“吕詹,我知道你又在开始怀疑我了,”闻竹抿抿嘴唇,直接说道。
发现他身子微颤,很细微,可闻竹能确定他的确颤了颤,于是,抬头对他微微笑了笑,“没事,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怀疑。”
“有一件事情,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闻竹接着说道,他听过她此话,抬头看向她,仍蹙着眉,但换上了探究的目光。
“我是个没有记忆的人,我的记忆是从一年前开始的,我不知道确切的原因,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谁,在哪里,该做什么……我也仔细研究过手上的老茧,我知道,它们不像普通的茧子,而是像惯用枪和刀的人手上特有的,我不能瞒你,也知道瞒不住你,有些时候,我对枪支和刀刃有着非同一般的感觉,像与生俱来一般,拿到手上就知道如何使用,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样……”说完,闻竹撇过头,不再看他。
半晌,他也没有再说话,却仍是拿着闻竹的手在凝望,“我相信!”
闻竹看向他,见他微微一笑,又问道:“那你手上的镯子是从哪里来的?”
闻竹这才想起沈碧清托付给闻竹的事,于是答道:“沈碧清给的,她非要让我戴上,还让我带话给你,”闻竹没有多做考虑,一五一十地对吕詹说。
“他让你带什么话?”吕詹冷笑了下,问道。
“她说,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就算做了,也是迫于无奈,让我替她求请!”说过,闻竹就凝视着他,“沈碧清说的什么事?严重吗?”闻竹问道。
“都是些小事,她这个人就爱把什么事都放在心上,”他笑笑。
他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让人感觉很温暖,闻竹再看看那边仍在温泉里嬉闹的两人,怎么觉得每人心里都藏着秘密,好像只有闻竹一人蒙在鼓里一般。
“以后不要随便收别人的东西,特别是像这种信物一般的东西,”吕詹对闻竹说道。
“嗯?”闻竹又听不懂他的话了。
“这种东西,收下了容易让别人产生误会,”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仿佛在教育小孩一般。
闻竹看着他诚挚的脸,对他点了点头。
他见闻竹听话的点头,神色缓和下来,便躺在旁边的椅上闭目养神,看他安怡地睡去,闻竹一面思量了一下他的话,一面不禁歪了歪头,仔仔细细地端量他。从自己这里看过去,可以看到大部分面部,浓眉似箭,鼻梁高挺,薄唇轻抿,五官十分的精致耐看,脸廓刚健,似乎蕴藏着强大的力量,蓄意待发。而他的睫毛浓浓的,还微微上翘,无意识间还可看到一颤一颤地,嘴角也浮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像个安睡的婴儿一般,可爱极了。闻竹不知不觉地坐起身来,抱起小脚侧身聚精会神地凝视着他。
“詹爷——”沈碧清款款走过来,腻声叫道。她定是没有注意到吕詹正在休憩之中,或是玩得高兴过了头。
吕詹听到声响,眼睛豁然睁开,与闻竹的目光相聚,猝不及防,那种森寒又是令闻竹抖然一惊,条件反射地赶紧匆匆低下头。低头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动作突兀,这才又将头抬起看他。他些时眼神舒缓下来,见闻竹看他,转而笑笑。这个男人,警惕性太高了,总是会把人吓得一惊一颤;而闻竹,也总是会被他阴鸷的眼神弄得心惊胆颤。
“詹爷,”沈碧清嗔声道,他见吕詹躺在靠椅上,睁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才反应过来打扰了他的休息,却已经是既成事实,也别无它法,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今天詹爷出来,连天公都作媒,风和日丽,詹爷就别躺在这里,陪陪我们一起去玩玩吧,没有你……”说话间又故意地嗔了一声,“我们玩得都无趣!”此话既有埋怨又尽显妩媚。
“你自己去玩吧,玩得开心点!”他又闭上了眼,回应道,声音淡淡地。
“詹爷……”沈碧清仍旧不肯,再叫了声,同时还伸出纤纤玉指来拉住吕詹的胳膊,正要缠住吕詹的胳膊再撒娇一次,不想吕詹却又沉声道:“一个人没有意思,你们不是有两个人么,旁边也还有丫环!”
“詹爷,您既然不想去,那您靠着,我帮你揉捏揉捏……”说着抬头看向闻竹,像是在向闻竹炫耀他的看家本领似的,“您不是常夸我这手下功夫了得吗?”
“不用,”音调不重,却再不容抗拒。
见吕詹如此说话,沈碧清也知道吕詹有些微怒了,此时也只有识趣地转身离去。
“给你说件事,”吕詹叫住沈碧清,“以后,不要随便送东西给闻竹,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沈碧清听他这话,身子一顿,然后转过身来,轻弱地答道:“知道了。”
“这是最后一次,”吕詹闭着眼,不带喜怒地说道。
闻竹看过沈碧清,她转身离去,那一瞬间,眼睛眯过,瞥了闻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