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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后知后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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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詹办事果然迅速,答应说到银园去,第二天便安排妥当了,于是早早地,大家便动身一同前往银园。
只是吕詹还有要紧事情处理,不能和她们一同前去,但却派了许多辆车,护送她们前去银园,排场很大,前前后后,竟有十多辆,不知他行事一向高调如此呢,还是出于安全考虑,才安排了这么多人手保镖。
本来吕詹是安排各人各坐一辆车的,但是沈碧清居然主动提出来和闻竹共乘一辆,依她的话说就是久未蒙面,想好好聊聊。开始闻竹颇为惊讶,但见她说得诚恳,想想也没有大碍,也便允了。
“闻竹,那件事情……”车子一驶出公馆,沈碧清便向闻竹提起下毒事件。
“沈小姐,那件事情不必再提了,我相信你,”一句话就说明心中的想法,在这件事情上,闻竹的确是如此想的,沈碧清胆子再大,杀人的事情却是做不出来的。
沈碧清听了闻竹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挪过来,拉住闻竹的手,仿佛对于闻竹的信任而备感安慰。
她看了闻竹半晌,说道:“闻竹,我现在有难……有困难,想请你帮个忙,你看行不行?”她说着,眼里还着乞求,闻竹却注意到,她将有难改口说成有困难,不明所以。
“沈小姐,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现在爷对你很上心,你能不能?在适当的时候,帮我向詹爷求个请,”她面带忧色地对闻竹说道,“说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她低下头,不敢看闻竹,然后吞吞吐吐地说道:“就算有,也是迫于无奈,请他为我想想……有些事情我万不得已,但在接骨眼上我都是向着他的。”
闻竹思量着她的话,没个头绪,难道她是在承认毒是她下的?害怕吕詹因为这件事而耿耿于怀,替自己报仇?
“沈小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闻竹睨眼看着她道。
她抬起眉来笑了一笑,然后轻轻地说道:“你只管这样说,替我向他说说情,我先谢谢你,”说着摘下手上的一个玉镯子来塞到闻竹手里,“现在只能靠你了。”
“沈小姐你这是干什么?”闻竹慌忙地把镯子推了回去。
她又将镯子推了回来,说道:“你收下吧,送你镯子,除了向你示好,还有其它的缘由,”她顿了顿,两眼凝视着闻竹,很是真诚,“我知道你为人正直,不会白白受人好处,于是就想到了这个法子,把镯子给你,算是个信物,你既然得了我的好处,自然会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然后拍拍闻竹的手,“你若是不收下,我就只当你看不起我,或是没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闻竹想想,把一个镯子推来拒去的也不好看,于是也就没有再推回去,她见闻竹收下镯子,甚为高兴,复而将镯子为闻竹戴上,睨了闻竹一眼,笑着说道:“可不许摘下来,有了它,你就不会忘记我托付给你的事,”然后又拍了拍闻竹的手,“这事就拜托你了!”
半晌,她们都未作声,只听得到汽车徐徐向前行驶的声音。
“小姐,帮我念念上面说了什么?”坐在车中甚感无聊,翠芸居然拿起报纸看起来,但是她不识得字,平时遇到需要识字的地方,总是让闻竹帮她念念。
“报纸上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感兴趣?”闻竹笑着打趣道,翠芸并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小姐你别笑,今天的报纸好血腥!”她一本正经地说道,说着她用手指了指报纸上面的一张照片,“你看这里。”
闻竹拿过报纸,未及细看她指给闻竹血腥照片,视线就已经定格在标头上两个大大的“国耻”二字上。
“9月18日晚,生发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盘踞在中国东北的日本关东军阴谋策划,令铁道守备队炸毁沈阳柳条湖附近的南满铁路路轨,并嫁祸于中国军队,制造了所谓的‘柳条湖事件’。日军以此为借口,突然向驻守在沈阳北大营的中国军队发动进攻。由于东北军执行‘不抵抗政策’,当晚日军便攻占北大营,次日即占领整个沈阳城。此后的四个月里,日军继续向辽宁、吉林和黑龙江的广大地区迅速进攻,造成东北三省128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全部沦陷,3000多万父老成了亡国奴……”闻竹一边不快不慢的为翠芸念着,以便翠芸能够听懂,一边也在沉思,但念到此处,发现言辞激厉,很是不妥,遂不再继续念下去,只是默默地看起来。
“日本关东军不到两万人,中国东北军驻在东北的有16.5万人,在关内还有近十万人。二十万人竟抵抗不住区区两万日寇,消息传来,全国上下无不震惊,一方面谴责日军侵略,另一方面痛斥政府的不抵抗政策。”
闻竹翻过另一面,上面又介绍中内外及全国各大城市的反应及动向,包括北京、武汉、广州等地。一方面各界人士痛斥英美等国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颠倒是非黑白,偏袒日本,采取了姑息养奸的绥靖主义政策;另一方面,工人罢市,商人罢市,学生罢课,纷纷抵制日货,要求各大商行募集捐款,支援东北抗日。其言辞犀利,可见执笔者义愤填膺,且有抨击当权政府坐视不理,软弱无能之嫌。
报纸上还重点述说了上海的动乱事件:“抗日救国会带领工人、商人、学生施行‘中日经济绝交’运动,发动数千人进行示威游行,从虹口的日侨小学出发,却在公共租界的边缘与前来阻止的租界巡捕发生冲突,最后引发大规模械斗,政府当局派出保安、警察及宪兵,以武力镇压,子弹威胁,妄想逼迫爱国志士屈服就范,造成了当日血流成河的惨况,此等卖国求容之举,亲者痛,仇者快,令全民痛心疾首,实属国之不幸,民族之不幸也!”
看过一遍,心中顿时明白。这哪里是正当报社的报纸,分明是激进分子的宣传册子。被人揪住看这样的读物,搞不好会被抓起来,关进监狱。
闻竹瞟了瞟身旁的沈碧清和前面的司机,见她们脸上并无异色,才赶紧将报纸折起来,藏在身后,向翠芸轻声问道:“你哪里来的这份报纸?”
翠芸看闻竹如此谨慎,也感不妙,委屈的小声说道:“早上出门的时候有人硬塞给我的。”
“以后不许随便接这种东西,”闻竹叮嘱道,“这世道乱得很,被人揪住你看这种反动文章,把你送进局子!”
闻竹把话说得颇重,吓得脸都绿了一圈。
闻竹看了报纸上的报道,也很是吃惊,想不到事态竟然这么严重,心想那天闻竹和吕詹在街上,幸亏只是遇上旁系小规模的余震,要不说不定命就难保了,还好有惊无险。
“呵呵,”一旁的沈碧清竟然冷笑了一声,“瞧你紧张得,可别吓坏了丫头,这世道就算再乱,只要听詹爷的安排,有詹爷护着,是没人敢动你的!”
“嗯,现在上海哪里都不安全,”翠芸听过沈碧清的话,很激动地道,“也只有像詹爷那样有权有势的人才不怕这种大动乱了!”
不过又见她垂下头,喃喃道:“不过那天詹爷不在,暴徒差点冲进公馆,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闻竹听过一惊,“差点冲进公馆?什么时候?”
“就是前天,那天你不在,詹爷也出去了,暴徒冲过来,又有枪,又有炸弹,公馆里乱成一团,后来阿来哥回来了,还带了很多人,才把暴徒赶跑的,然后,警察和保安也来了,这才太平的。”
“原来这么严重啊!”闻竹若有所思地说道。
“可不是,那天把顾小姐也给吓坏了!”
“你怎么知道?”
“其实她平时都不会来公馆的,那天突然过来,小姐知道是做什么?”
闻竹面上摇了摇头,心里却是想到她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挑衅自己么?
“她那里被也被学生工人闹上了,不太平,来到公馆里的时候还甚为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破了,后来还是刘妈给她重新找的衣服呢!”翠芸说这些时声音放低了些,就像在背地里说别人笑话一般。
刘妈?闻竹心中好奇,叹了一声道,她和顾小姐关系比较好呀!
闻竹这才明白,怪不得她如此心急要求吕詹带大家到银园去。起初只道她是贪图享乐,但现在知道,最重要的原因是流血暴动吓坏了她。唉!关乎性命,难怪她会心急如焚央求吕詹送她们去银园避难,也是情有可原。
来到银园,这地方果然如顾佳丽所说,气候怡人,四季如春,是个休养的好去处。这银园很大,只是园中建筑不多,在半山腰上就是一栋三层楼的别墅,大家就住在这里,园中下人还颇多,将日常起居打理得无微不至。
听说沿着大道不远有一处温泉,泉中矿物丰富,集天地之精华,有延年益寿的功效。闻竹挺想去试试,但想到若是单独一人过去,没不叫上沈碧清和顾佳丽甚是不好,可她又不想和她们呆一块,所以也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在这鸟语花香的地方,就算不去泡温泉,也是有很多游戏玩乐的。闻竹每日日子过得潇洒,常常携了翠芸到山间采花,到河里捉鱼,玩累了便回房休息,就连吃饭也只是在自己的房里,转眼半个月便过去了。
这天夜里,闻竹睡得正香甜,突然感到腹中隐隐作痛,然后便醒转过来。她穿鞋下地,披了件衣服便出门来,下到楼下,见小饭厅中还有灯光。仔细一看,竟是顾佳丽。她一身白花旗袍,垂顺的长发齐于腰间,伏得桌,盯着手上正把玩着的高脚杯,杯中的红酒被她旋转着,柔美旖旎,在灯光下将红晕映在她的脸上,很是迷人。她的模样是妩媚的,但这种妩媚不似沈碧清那样成熟的妩媚,她比较素雅,脸很精致,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弱娇小感,让人一看就会不由自主的产生怜悯之心。
闻竹向她走过去,她发现这边有动静,抬起头来,见是闻竹,起身坐好了些,还理了理头发。
“顾小姐,”闻竹笑着问好。
“浅小姐,”她也向闻竹问好,然后礼貌地笑了笑,“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
“我肚子不舒服,下来喝点红酒会好些,”闻竹说明了原因。
“哦,我胃痛的时候会喝些,但没有想到红酒也能治疗腹痛,”她像又知道了新知识般的点点头,说着便起身在旁边的墙柜里给闻竹拿了个干净的杯子。
她替闻竹酌上半杯红酒,然后递给她,笑笑:“难得我们能坐在一块,先喝一杯,”说着一饮而尽。
闻竹看着她豪爽地一杯下肚,颇为惊讶,拿着酒杯愣愣地看着她。
她喝干以后,见闻竹还未喝,笑着说道:“怎么?怕我下毒不成?”说罢间就要拿起闻竹的酒。
闻竹不待她夺过闻竹的酒,抬起头来一仰头,也将酒一饮而尽。
她这时倒是真心笑了,笑得爽朗而单纯,“原来你也是性情中人!”说着又替闻竹倒了半杯,然后也又替自己倒了半杯。
倒完以后,她拿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然后竟连杯子也懒得放下,拿起那瓶红酒就往杯子里倒,那酒顺着瓶口“咕嘟咕嘟”倒入杯子里,满满一大杯,然后又是一饮而尽,复而又拿起酒瓶……
看她一下子连喝三大杯,闻竹赶紧把酒瓶夺过来:“顾小姐,你喝得太多了,不能再喝了!”
“让我喝,”她想把闻竹推开。
“借酒消愁愁更愁,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会好些,”闻竹用着劝慰人的习惯用语,可是没有想到这句话却激怒了她。
她“豁——”地站起身来,将酒杯一摔,指着闻竹的鼻子骂道:“浅闻竹,我是借酒消愁怎么啦?你把他抢走了还在这里充当老好人,是可怜我?同情我?还是想看我的笑话?呸!猫哭耗子假慈悲!告诉你,你不要太天真了,今天他疼你护你,那是觉得你新鲜,等他厌倦了,你照样一文不值!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你很漂亮么?你很能干么?你凭什么能讨得他的欢心?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只守着你一个人,你有什么本事让他死心踏地,不妨告诉你,他也曾对我百依百顺、无微不至过,但他现在却也喜新厌旧,不待见我,”说着冷哼一声,“我看你现在很得意啊,给你提个醒: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她破口大骂,一番话说得激动,闻竹看着她,心中顿时波涛汹涌,如五味杂瓶,的确,她说得在理,她所说的,正是一直以来自己所担心的,他那样强势的人怎么可能有长情?她又凭什么让他只爱自己一人?她的话,一击即中,不偏不倚,恰中要害。
她俩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对视着……
半晌,她暴怒的面色缓和下来,闭了闭眼,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般的反应过来,缓缓坐下来,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喝多了!”然后理了理头发,苦笑了一声,轻儒地道:“我同他也曾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过,”接着安慰自己般喃喃说道,“这只不过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说着恢复常态,起身再去拿一个酒杯。
她清淡、幽怨而又无奈的话,让闻竹心下也沉沉的,很难受,看着她曼妙的背影,闻竹问道:“顾小姐,你爱詹爷吗?”
她转过身,扯着笑说道:“爱,当然爱,爱他的钱,爱他的权,爱他的名利地位,爱他,因为他能给我所有我想要的!”口吻中满是对自己的讥讽。
“看来你真的很爱他,”闻竹低下头,喃喃地说道。从她话中的自嘲和落莫的表情,闻竹能体会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深深的爱恋。
她没有想到闻竹竟然会如此对她肯定,先是一愣,后又笑笑,“爱?浅小姐真是可爱,”闻竹听着她这话,知道她在笑自己。
“爱?”她又重复地说了一次那个词,“其实就算那时他对我好,我都不会用这个字来形容我俩的感情,或许应该说不敢,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女人,终归在他心里算不了什么,我有自知之明,从来也不敢奢望能在他心中有任何份量,更不敢妄想能和他长相厮守,说得不好听些,自己宁愿做他的一个玩偶,只要他能偶尔想起我,来看看我,我也就满足了,”她又是笑了一笑,这一次,却不知道是在笑闻竹,还是在笑她自己。
“那你和詹爷是怎么认识的?”对这样的痴情,闻竹很好奇,于是问道。
半晌,她没有说话,似陷入了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