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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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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洲城外,十里亭。
有一所简陋的茶寮,供往来途人歇脚之便。
茶寮虽小,五脏俱全。摆着五台凳椅,三桌在内,两桌在外。正值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也是途人休息的时间。
小小的茶寮一下子坐满了四桌。让本来安静的茶寮瞬间热闹起来,店家夫妻忙前忙后,也是一脸笑呵呵的。
瓦春用干净的棉布试着茶碗,大眼转动,时刻注意着周边的动静。
临行前,周年已提前告诉她这一趟行程的危险性极高。
瓦春不是一名普通的女保镖,是她从好友萧落霞那儿调派过来的高手,用来对付辛圣起足已。
她与千织坊的坊主自小相识,两人有着深厚的情谊。
对于她的请求,萧落霞是不会拒绝的。
在烈阳之下行走,灼痛皮肤,只走了一段,已热得人和马儿都焗出一身热汗,闷热得令人不断喘息。
不论人或马都需要休息。
每年,周年需上梁京述职两次。
朋国第一琴师的称号,不是民间封号,而是大正王朝的官职,隶属于礼部从六品的正式官员。
身为首席琴师,她负责朋国重大的庆典中奏乐,扮演最重要的部分。如君王祭天或太子登基成王,圣君大婚等等……
一般皇家的喜庆之事,也不敢惊动她的大驾。只有最盛大,亦是最重要的场合,她这名第一琴师才会出现。
她继承吴流光之名后,只在公开场合演奏过一次,亦是唯一的一次让她赢得不可动摇的地位。
两年前,昭帝在华山举行祭天活动,她亦名列其中。
那一年她刚十四,参与了国家最盛大的仪式。祭天是庄肃神圣的活动,她亦不敢轻率对待。
她的琴声一响正式开始祭天活动——
她端坐在正中央,四周以屏风围住一个开阔的空间,不让别人窥见她抚琴的姿态。
她纤手一拨,弹起了那恒古久远的曲调……她的琴音一响更抓拄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包括龙椅上的帝君,全都被她铿锵有力又惊为天人的琴音所震慑。
不同于吴流水轻快的音调,这位新任的琴师从她那小小的身体内迸发出令人心灵震动的音色,一声接一声地直击人心。
这一曲仿如千军万马的气势,让周琴师之名响誉全国,迅速在民间造成热话,引得人人都想见一见这神秘的周琴师。
天子祭天的仪式结束后,昭帝被人搀扶经过她的身边。
那高高在上的人君,忽地打住了脚步,语带惊慌地唤道:“……是……是小铃……小铃她,她来了!”
帝后慕容氏眼眸一沉,小手一挥,命人扶帝君速离开。
慕容后一身雍容华贵,斜睨着半跪在一旁垂下小脸的少女。她凌厉的目光静静地打在周年身上,稍停了几秒,方命人摆驾回宫,没有留下一言片语。
但周年知道她在观察自己,在考量自己的威胁性。
那帝君真切地唤起的小铃。
正是她的母亲慕容铃。
小时候她枕在母亲的腿上,听她说起幼年之时,时常进出皇宫大院,与当今天圣上和皇后是青梅竹马的朋友。想当年她也是皇后的大热人选,只是她不喜欢皇宫的森肃和苦闷……后来不顾众人极力反对,就算被慕容家除名也执意下嫁商人周通。
虽然她只露了几分脸容,慕容后该知晓她是谁。
她与母亲长相有六分相似,远远观之,有时候连父亲也会将她错认为母亲。只是母亲性格开朗又活泼,与自己沉闷的性子截然不同。
小时候母亲常开玩笑问她:她这模样到底像谁?既不像自己,亦不像老实的夫君。
周年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我是周年,只像周年,为什么要像别人。
母亲听后抱着她大笑,自此再也没有开玩笑地询问她性子的问题。
母亲费尽了心思不愿与大正王朝的主人有所牵扯,而自己为了护周家之全,选择跳进这一趟浑水。
是趟过去,还是溺亡?
她亦没有把握,只能咬紧牙关,一路摸黑走到底。
既然上天选择让她重来一次,她必然会反抗到底。不会像上回那样思量过多,束手束脚,无法保护自己和重要的家人。
这一次她不会妥协。
大正王朝到底是河溪,还是深潭?都要探过方知。
周年一桌在外。
随行的不止是瓦春一人,还有田管家之子田渊负责赶马车。
三人点了些馒头和着清茶,简单地吃一顿。
茶寮的位置在一棵百年的樟树之下,那繁茂的绿叶层层叠叠,遮挡了头顶的烈阳,只有细碎的阳光轻轻扬扬。
一身白衣周年,在外都戴着同色系的帷帽挡住那张俊美的冷颜。她抬手呷了一口茶,瓦春忽地拍了拍她的手肘,给她使了个眼神。
周年反射性地抱起身边的琴。
瓦春与田渊交换一个眼色,两人神经绷紧,皆探手摸向腰间的武器。
不稍半会,在茶寮的前方蹿出几道肃杀的黑影,将这片小地方团团围住,那事不关己的途人早吓得连滚带爬四处逃蹿……只有茶寮主人这对老夫妇吓得不敢逃,缩在炉台下,盼成躲过一劫。
黑影锁定目标,也不阻止旁人逃走。
他们的人假扮成当中两桌的茶客,见同伙出现,他们也闪身,现出身份,从后包围。
田渊镇定地扫过这一群人,转而对周年说:“大姑娘您先退到一旁。”
周年应声,又嘱咐他:“要小心。”
田渊点头,大步迎了上去,扬声问:“请问是哪条道上的兄弟?求财,还是求人?能否报上名号。”
那群人蒙上脸,着夜行黑衣,就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谁。哪可能笨得报上名号,各自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提刀冲了过来。
一旁瓦春挡在周年身前,不敢放松警戒。
虽则她也很想杀进去帮田渊一把,但周大姑娘才是他们的目标,不能任她自个独处。而田渊武功虽好,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人战这十来人,渐渐显得有些吃力。
见瓦春有些晃动,周年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说:“别担心。”
说罢,不知从哪跃出四、五条身影,同样是作蒙面黑衣打扮,突然加入对战中,而来人显然不是第一批黑影的同伙。
几个回合下来,已有死伤,那黑影们见打不过,只好匆忙拖着同伴迅速撒退。
田渊提步想追,却被周年唤住。
“穷寇莫追。”
“大姑娘这是怎么回事?”田渊收起长剑,一边喘气一边问。
第二批人马,见已退敌,如来时般一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茶寮瞬间又恢复了安静,周年说:“不知是哪些宵小想打周家的主意吧!别担心,已经打点好了。”
辛圣起见不到她,肯定会在她赴梁京的路上出手。
只是手段未免低下了些,他以为找人来袭击她们,然后他再英雄救美,而自己肯定会感激涕零,继而以身相许。
如此老掉牙的桥段亏他觉得可行。
除了瓦春和田渊,以为她会没有后著,便敢贸然上路,也着实少瞧她了。平常只要她出远门,父亲都会派人暗地保护,且不止一批。
虽然这一回自己也暗中安排人员,但父亲那边应该也派了不少人。
白绢之下,田渊瞧不真切周大姑娘的神色,倒略为惊诧她的镇定。他欲言又止,陪大姑娘述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头一次碰上如此危险的事情。
此地不宜久留,三人继续上路。
而周年的预料非常准确。
话说那辛圣起碰了几回软钉子,仍不曾与周年攀上一句半语。他曾在周府门前守候,也曾在紫竹琴馆内喝了一下午的茶,仍是无法见到朋国这位第一琴师。
据辛其报告:周年一直在家,不曾外出。
既然她在家,那么他也只能登门拜访。
偏偏接待他的人,除了周通,还是周通。
不论他如何游说,周通都用“闺阁女子不方便见外客”为由,拒绝让两人见面。而他亦不可能杀进周府强娶周年为妻,只能呆在沅洲城内生闷气。
他辛圣起何曾费心思在一名女子身上,这不曾正式谋面的周年倒教他长见识了。
等那日落在小侯手中,教你好受的。
正当他气闷之际,辛其报告了周年要去梁京述职的事。
因此,辛圣起暗地在十里亭布下杀手,上演一场英雄与美人的佳话。
辛圣起躲在不远处等待,却迟迟等不到信号。
却等来了杀手们带伤奔来。
他抓住带头的人质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不见你们的信号?”
那人扑嗵一声跪下。“回侯爷,我们围堵了那周家姑娘,本见他们只有三人。只有一人与我们迎战,就在我们要打失败他之时,突然从暗处跑来几名武功高强的人……然后我们不敌,败阵下来。”
辛圣起怒极而无语,闭起双目,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人又说:“侯爷,虽则我们也想拼个你死我活,奈何暗地还有几拨人马,不知是敌是友,故不敢恋战,先撒下来跟侯爷报告,再听命行事。”
还有几拨人马?!
周年这两年行程都是固定的,旁人一探便可知。
难道还有人要打周家的主意?抑或是想打周年的主意?
辛圣起皱起眉头,暗下思量。
此时,若然贸贸然出手,恐防生出许多连自己也无法掌握的变数。
他一咬牙,往下吩咐:“先别动手,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