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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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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沅洲城已有数日,事情没有半点进展。
田渊心急如焚,只能干着急。周年刚返回沅洲城之际,周氏第二十四间米铺倒闭的消息刚刚送到田渊手中。
仅仅两月余,周氏米铺一间接一间相继倒闭关门。周氏米铺在大正王朝的门店共有一百零六间,这次事件倒下了二十四间,占了约五分之一。
如此紧迫的情况,田渊怎能不急。
这二十四间门店当中有一家位于梁京城东大街,另两家在平昌和会昌,都是旺铺中的旺铺。光是这三家门店的总收入,就占了周氏米铺全年两成的收入。
田渊怀疑会昌辛氏,怀疑前段时间抢田契的绿衫公子……甚至连往来的商户也都一一作了详细的调查,却寻不着可疑之人。
那只黑手凭空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倒目标,让人防不胜防。
刚开始倒闭了几间小店面,周老爷皆不放在心上,可接二连三的,一间接着一间……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和田渊父子商量对策,收效甚微,直到东大街门店倒下他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无奈之下,周通让田渊南下长洲请女儿回来处理。
周年回沅洲城后,表面淡定,着人调查,仿佛没有将那幕后之人放在心中,而私下却跑到凤栖楼买醉。
可见,事态比他所想还要来得严重。
田渊从未踏足这座传闻中的凤栖楼。
凤栖楼的楼前植了两株百年的梧桐树,立意是凤凰愿意落脚栖息之地。一入院内,内院满植瘦竹,风一吹“沙沙”作响,相当清静雅致。
他却无心观赏。
凤栖楼与普通的花楼不同,它白天营业,到戌时关门。虽买酒,也有琴师乐师和舞娘,却与那些倚门买笑的花街不一样。
凤栖楼没有花娘,亦不可渡资过夜。
穿过重重回廊,田渊来到一间雅室前,断断续续地琴音从内传出……他轻敲门,不等门内人反应,径直推门入内。
室内,墨兰衫的男子托腮,坐在案前沉思,玉指拈着酒杯,浓郁的酒香撒了一室。
一旁的琴桌前,琴师正在抚琴。
她见有人入内,手一住,起身迎向他。阻止他入内室,语带恼怒:“这位公子为何闯进来?这儿不招待外客。麻烦请出去!”
田渊停下,越过她,扬声呼道:“表公子,属下有事禀报。”
周年微抬首,见来人是田渊,与那琴师说:“翠颜那……那是田渊,不用拦。”
翠颜轻点头,回到琴桌前。
田渊大步上前,轻声道:“公子上回预定了一批梧桐木,刚商家来报。木材店转手,买卖要重新商谈。”
周年是琴师,斫琴需要梧桐木,上百年的梧桐木并不多见,往往寻个三年五载也寻不得一块合意的。
这批梧桐木是周年托木材店老板寻找多时,方找到几片满意的木料。这桩买卖对她来讲是十分重要,因此田渊不敢耽误,赶紧前来告诉她。
只是听到手下报告她的位置时,他不由地再三确认无误,才敢前来。
闻言,周年一改懒洋的神态,起身与翠颜说:“我今日有事先回去,改日再来看你。”
今日周大姑娘喝多了,也不知是什么事扰了她的心情。她不提,她亦不好探问。这人千杯不醉,喝再多,脸容也不变,旁人难以猜测她当下的状态。
现下有人接她回家,翠颜也觉安心。
两人一出凤栖楼,田渊脚下一顿,忍不住恼问:“公子是何等身份。怎能来如此烟柳之地?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若是教旁人得知,公子的声誉肯定有折损。盼公子三思……而后行。”
周年轻摆手说:“不过是来喝杯小酒。都是小事,别在意。”
小事?别在意?!
周大姑娘每遇麻烦事,总以这两句来打发旁人,听得田渊耳朵都生茧。到底在她眼里什么事情才算是大事情?
连女儿家最看重的名誉都不在放在眼内。
遇事,总是自己一个人扛过去。
“不论公子做什么,田渊亦不敢多言。只是这烟柳之地,有损公子身份,望公子不要再来了。”
周年掩脸,轻咳一声,没有回答。
两人默然对峙之际,大街之上有一人疾走而来,是田渊的一名属下。那人与他说:周家所订的梧桐木材已送到周家,且没放下账单。
不放下账单,摆明就是白送。
这批梧桐木少说也要几百两白银,是谁出手如此大方。
周年喝了半日,心情依旧沉闷。她说:“我们去见一见新转手的店家吧!这笔款要付清。人情讨起来麻烦。”
说罢,率先往前。
田渊只好打发了属下,自己提步跟上。
两人一路前行,来到河西码头,木材店位于码头边上,方便运送。
他们来到店前,店小二也认得周道南,他常替周琴师采购木材研琴。知晓他们来意,告诉她:新老板正在后院查货。
周年提步入内,一步进堆货区,木材的淡香扑鼻而入。
各式木材分门别类,整齐堆放。
在某堆木材前,闪进一道青绿的背影,那人背对着她,微垂脸,认真地对账。橙红的发带如晚霞的色调,配着他一身青绿,显得异常红艳。
只是发带旧了,早有磨损,他却一直使用。
眼帘内的人如此熟悉,让周年以为自己今日酒喝多了,竟分不清梦与现实。眼眸一晃,那青绿的身影已行近,带笑看她,一如从前。
“你……你——”
周年动了动唇,语不成调。
自长洲城一别,已半月有余,这道青绿的影子仿佛消失在天地之间。她以为他负伤离去,两人自此无缘再会。
他突然出现眼前,教她有些无所适从。
田渊随后走来,又见这青绿的身影,不由垂脸问:“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上一回是抢田契,这一回是木材。
这绿衫男子到底想做什么?
周年不作答,扬手,吩咐:“你到外面稍等一会。”田渊瞪了那青衫男子一眼,带着满腹疑问转了出去。
辛九上前,笑问:“道南兄弟,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呀!”
不过半月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都隔了多少岁月。他念她念得紧,却不敢贸然来见。
上回荣华客栈屋顶之上的对话,刺痛着他的心。
离后长洲后,他继续南下到了大同城,在某间小酒馆内失魂落魄,终日念着那句:陌路人。陌路人……
她温柔待他之后,怎能道出如此无情又狠心的话语。
形同陌路。
他见过她的泪,听过她的歌声和琴声,甚至摸抚过她的乌丝……如此这般怎能陌路,他早将她揉进自己的心魂。
怎能割舍?
怎么能放弃?
酒馆主人姓杜,辛九一来便阴阳怪气,要死不活地趴在窗边长吁短叹,将他家生意都叹没了。
他来了之后,连常客也不上门。
他此举分明南下赶客。
忍了几日,终忍无可忍,老杜将他扫地出门。
扫地出门前,老杜与他说:你,与我本来也是陌路之人。谁也不认得谁,只是那夜你在荒郊野外将我捡回大同城,自此我知道你是辛九,是我杜某的朋友。若那夜你没有将我救回家,那么你还是辛九,却不是我的朋友。
朋友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世上所有的机遇,都是自己创造。
怎,关己则乱了。
他是商人,谈生意也不是一回,两回就能谈成的。
而如今谈情更是如此,自己都没有尽力,却光顾埋怨有何作用,不过是陡添几声概叹罢了,并无半点得着。
情,有时像泡茶,得慢慢冲开,掌握好水温,投茶量,水质,甚至连盛装的器皿都得一一精细准备,方能冲一泡好茶。
周琴师若是无情,根本不会理他,连话也不屑带一句。那夜,她出言规劝,证明她心中仍有自己一席之地。
只是肯定发生了什么无法估量的事情,让她怯步。
既然心中有她,亦无法将对她的情抽掉,那么只好由他来靠近,由他来主动了。
“未见辛九公子前,还不错。”周年转了转眼眸答。语调轻松,一改之前阴郁之气,只是她自己未察觉。
辛九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探子报周家米铺最近损失了二十来间商铺,料她心情也不太好。生意场上得与失,习惯了也就不当一回事。
见他笑意满脸,不曾沾上半点失落之意,莫名的让周年有些不痛快,不痛快。害她还担心自己的言语过于决绝,会伤了他的心。
或许他的情意,也只是说说罢了,与旁人无异。
她的声音一寒,说道:“咱们闲话先放一旁。那批梧桐木的账单,请拿来。”
辛九知她肯定因此事而来,只是没料到来得如此快速。他答:“那是……是我送给你的一点小心意。你就收下吧!”
周年执意不愿与他有牵扯:“无功不受禄。我受不起,还请账单。”
“这……”
辛九假装苦恼了一会,“礼物送出去,哪有收回之理。道南兄弟若觉得不妥,那就陪我喝喝茶,当作回礼就行了。”
他求得也不多,只盼多见她几回。
周年冷笑一声,淡定地答:“辛九公子费尽心思邀约。我不应,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只是男儿汉大丈夫,喝什么茶。咱,要喝就喝酒,这才带劲。等辛九公子定好地方,周道南定准时赴约。”
说罢,发出一声“呃”的声音,忽地打了一个酒嗝。
浓郁的酒气扑面,惊得辛九一脸愕然。打她一进门,身上的酒气隐隐扩散,他以为自己多想。
原来她真的喝酒了。
难怪那双水眸蒙上一层迷雾,荡漾着迷人妩媚之态,让他都不由地看痴了。杜老爷说她千杯不醉,也不知她喝了多少才至现在的状态。
危险呀!
害他也好想抱着她,醉一场。
知她有心为难,辛九也不怕,他点头应声:“一言为定。请道南兄弟不要食言,务必准时出席。”
周年因打了酒嗝,尴尬地掩住脸,应道。
她想自己今日真是喝多了,竟在他面前失礼。
辛九唤来一顶轿子,强行让她坐轿回周家。
田渊虽搞不懂绿衫公子的意向,但也同意周大姑娘乘轿。只因她一身酒气,老远都能嗅到,着实不宜在大街行走。
将周年送上轿后,辛九继续回到院内清点。
那院内有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挑选木料,他是一名漆匠,亦是辛九的旧识。见辛九一人,他上前问:“九公子呀,刚才那位是你的朋友?”
“呃……是的。”
其实说是情人比较合适,在不久的未来肯定是的。
那漆匠说:“刚刚……我好像听到那名公子,也叫周道南。”
“是的。周道南。”
“好巧呀!我们漆匠大师中也有一名周道南。只可惜——”
“可惜什么?”
“他在前朝那场反对武帝强娶傅琴师抗争中,被乱箭射中而亡。可惜他的漆器技术之高,尚没有继承人,已成了绝响。”
说罢,哀叹不止。
辛九笑了笑,那场抗争的事迹他也曾在小志中看过描述。武帝几乎杀尽了所有反对的他娶傅琴师的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
这名帝君太疯狂了,为了一名高傲女子而疯狂。
是不是做第一琴师的都是些高傲又冷情的女子呢?
他轻摇头,转身拿来账本继续对账。
漆匠收起悲伤,看着忙碌的辛九也不好上前再打扰。其实他还想说:漆匠周道南,是沅洲城首富周通的亲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