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世》谷雨白露

2、异变：噩梦

　　萧深伸手摸摸即墨一的额头，还好没烧起来。还小的时候，即墨一身体有段时间异常糟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连续几天的高烧。那会儿所有人还一直担心他会跟随他父母叔叔一起死掉。但渐渐地，情况不断好转，直到现在：“那个梦要是出现的太过频繁，你要跟伯母说一声，不行还是去看医生。”
　　“继续去看心理医生，然后与过去一样听他们说一大堆，强迫我拆卸心防，无所顾忌阅读我就好像我是橱窗里展出的珍惜标本。”
　　萧深没在意即墨一挑衅发怒的语气，他揉了揉对方本就凌乱的头发，对即墨一讨厌看心理医生这件事十分了解，谁日复一日的看六年医生都会产生逆反心理。。
　　即墨一无数次被带去看病，不同的面孔，不同的房间陈设，相同的冷酷好奇。他们给他一张纸让他划出钟表，亦或者让他任意发挥。有时候又塞给他一堆表格，填填写写。更多的时候，他们与他坐在面对面的椅子，对话。引领他一句接一句敲碎泥土堆砌而成的围墙，将他无意识透露出的想法，心理的碎片分析，加工，拼凑。然后确诊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简称PTSD。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者受到死亡威胁，严重受伤。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他们面前坐的不是一个不足十岁的男孩，而是一个有研究价值的样本。
　　即墨家四口人，一夜之间两人死亡，一人遭受严重颅内出血，唯一没受到伤害的是死去夫妇的孩子。年仅八岁的男孩被人们从衣柜里找了出来。作为证人的男孩却在最初三个月完全游离状态，对外界刺激没有反应，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人偶。直到惨案发生一年，男孩才第一次说话，开口的内容却像老天开的玩笑，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对父母也毫无印象。他的监护人立马联系医生带孩子看病。
　　数次的治疗并没有发生转机，相反更是验证了即墨一精神状态异常。高度警惕，如果有人接近，会目不转睛盯着对方，一旦突袭般碰到他，即墨一会立刻大喊大叫，直到对方撤出两米或者更远的距离，重新感到安全才会平静。强硬的让他停下则招致更糟的结果，即墨一会哀嚎起来，宛如濒死前最后的哭喊，望着瘦小的孩子在怀里崩溃到惊恐发作，只要拥有正常感情的人都会感到残忍。
　　有些时候，即墨一又会出现注意障碍，即便他人坐在你面前，他的精神已经脱离了身体，泯灭于无声的世界，不管你说什么都石沉大海般甚至换不回一个水花，好的情况下，几分钟他就会重新回到身躯里，严重的时候，数天后他才能找到回来的路。
　　除此之外，即墨一还抗拒睡觉，睡眠对他来说是噩梦，是长有三个头凶恶无比试图咬碎入侵者的地狱犬。即墨一为了抵抗睡意的侵袭曾发生过多次自残。养父母半夜检查孩子的入睡情况，轻轻掀开被子，下面是像野兽撕咬猎物般狠狠咬着自己手臂的即墨一，皮肤被牙齿切开，血液争先涌出，惊讶的养母赶紧抱起孩子出去处理。不放心准备陪即墨一睡觉，他会不言不语的看着你，不带感情的墨色眼睛牢牢的看着你。几次下来，身心俱疲。
　　最后是萧深父母提议把孩子先抱他们家养几天，毕竟是从小玩到大。如果不是即墨宗家不允许指定了监护人，他们早准备带即墨一回家。晚上睡觉时，不等萧母嘱咐，萧深自己抱着一米多的玩偶熊钻进了被窝。把即墨一夹在他和大熊中间，以一个小孩臂力允许的极限紧紧抱着即墨一，郑重其事的发誓：“不要怕，小一，我和熊胖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出乎意料的即墨一调整了下睡姿以更合适舒服的角度钻进不比自己大几分的怀抱，很快就睡着了。
　　见到机会的萧母乘胜追击般凭着相交数年的经验，细心关怀备至的照顾小孩。消瘦下去的小孩，缓慢但坚定的恢复了生机。即便他的病情依旧反复，萧深也自有一套处理办法。即墨一注意障碍时，萧深会自己做自己的事，不过他把战场转移到即墨一身边，要去哪也会手牵手带着即墨一。不久，大家就发现即墨一变成了一只雏鸡，尾随着萧深的行动，像萧深的小尾巴牢牢地跟着他。
　　即墨一的生活变成三点一线，养父母家，萧深家，医院。随着年纪增长，治疗方法也不断丰富，催眠治疗，认知治疗，分析治疗。萧深敏锐发现每次看完医生回来，即墨一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活力又缩回了冰层。萧家大人也深觉十一二岁的孩子不能就这样继续脱离社会，缩在这小小的天地。他们先问了即墨一的意见，即墨一看了看巴在门缝努力偷看的萧深，又细细回味了下萧父的话：“小一，你的人生还很漫长，你要学会让自己强大起来，学习很多知识让你的心灵，内在充实起来，你要学会更多的事，你才有力量去进行选择，去决定。你要勇敢的了解自己身上的事，你才不会输给自己，输给噩梦。”放在头顶的手很温暖，自然光下的伯父看起来像萧深跟自己说的无所不能的英雄一样高大伟岸。
　　也许因为即墨一是一张白纸，他对于汲取知识的专注力简直是海绵吸水般迅速，一年多的时间，他就赶上了萧深的进度，一起去了考了同样的中学。
　　即墨一迟来的叛逆期也终于唤醒，他查阅了大量的心理书籍，不懂的地方就像医生提问。医生对他的转变感到惊讶的同时加大了关注度，很快就遭到了反击。即墨一运用自己的所学，避开医生话里的陷阱，反而真假掺合的设套。在医生看来大部分的时候这些语言还过于稚嫩，不够娴熟，但他无比深刻的意识到坐在面前孩子早熟聪慧，棘手。就这样持续到即墨一15岁单方面拒绝再去看病，他知道自己不会愈合，再多的治疗也是白费，他有足够的经验处理问题。
　　现在，他产生了一丝迷惑，近一个月来严重的失眠，反复光临的噩梦是阴魂不散的鬼魂，他是被索命的倒霉虫。
　　“我要怎么办，叔叔，我没告诉萧深，那个梦它在把我吞噬后，有了新变化，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像是站在湖面，我想离开才刚迈出一步，水面有东西拦住我，那是我自己，小孩子的我抓住了我。”即墨一四肢伸展坐在加护病房的靠背椅，即墨晔明无知无觉的躺在病床上，他在想什么呢，与自己相比，他的意识游离开了这个身体找不到回来的路，更可能那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虚无。这么多年即便再精心的护理依旧阻止不了即墨晔明肌肉的萎缩，消瘦，就那么躺着，一句会呼吸的标本。即墨一没有问过宗家的人的想法，即墨晔明因小说的版费时至今日仍有丰厚收入，而即墨家在各个领域盘根错节，不缺钱让即墨晔明得到最好的治疗。只是时不时即墨一心底会突然冒出万一他们决定放弃叔叔的念头，明明他一点也想不起来这个人的事，但看到这个人就会觉得平静，熟悉。这也是他总会一周抽出三四天过来，有些不能说给别人听，怕萧深他们担心的事都可以无所顾忌告诉这个人。倾吐完烦恼，身上的压力就减少一些，即墨一就能继续跟自己斗争：“我可能真的要重新回去看医生了，我感到了压力，越来越重，今年真是太糟糕了，本来想着18岁可以自己掌控生活，没想到又出了这种问题。萧深也劝我过去，可能真的看起来太糟，等几天，如果我去了，回来告诉您。”
　　道过别，即墨一独自走向楼梯，晔明住在了采光最好的八楼。讨厌密闭空间的他往往都是自己爬上爬下。今天也不例外，走了一半感到裤袋里的手机振动，掏出来看谁发了信息。萧深让他今晚去萧家吃饭，萧妈妈又在赶集时搬了一堆东西。
　　笑意还未完全染上，即墨一视线边缘扫到有东西从脚边飞速略过，难道是小狗，医院不会给进吧，不由想要回头确认一眼。还未等他转过头，有东西推了他，若说是人手那覆盖面积过大，而用工具又如人手般有弹力，电光火石间，即墨一快速思考，平日锻炼的身体配合反射神经一把抓住了栏杆，止住了灾难的步伐，倚靠在栏杆上剧烈呼吸，即墨一赶紧向背后看去。什么都没有，楼梯间只有他一个人，四楼楼梯口安全出口指示灯发出萤绿色光无声嘲笑差点从楼梯滚下来的即墨一，难道是我太累了，没走稳？可是明明有东西突然从后猛推过来。困惑不已的即墨一回想着刚刚的事，异常点像只潜伏了狼蛛跳到鸟巢，他没听到声音，没有任何鞋底擦过地面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这部分也做了点内容调整，大家可以等明天更新完再重头看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