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世》谷雨白露

1、异变：婴儿之眼

　　即墨一感到自己双手变成了石块生冷如铁，抱在怀里的重量堪比托举地球，他相信不舒服的一定不单是自己，恰时稚嫩柔软的婴儿咂咂嘴哇的哭出来用她的方式向周围的人表达了不满。火上浇油，即墨一心理压力更大，踌躇满志地想把孩子放回婴儿床这个选项与跟人求助，哪个可行性高。而唯二能帮他的两个人，笑得如偷腥的猫，乐不可支看他崩溃。
　　最终，损友萧深大方慈悲的拍过照熟练的从即墨一怀里抱起自家侄女放两个人脱离苦海。不足一个月的婴儿被妥善的用棉质包被捆了严实，只要托住屁股和后背的位置，实际上相当容易操作。不过，这是即墨一头一遭见这么小的生物，全长还不如他的手臂，红润细腻的脸蛋好像只要用敲击键盘的力道就能够戳伤她。即墨一看她的眼神像襁褓里的是洪水猛兽，抱着她的萧深也从未如此形象高大。也许是因为熟悉的气息又或是怀抱的恰到好处，婴儿很快止住眼泪，睁着还含着泪珠的眼睛四处张望，即便这个时候她的视力还未得到发育。
　　即墨一虚脱般倒向沙发，这比被妖魔缠身还要棘手。坐在旁边沙发的不正经妖魔，殷倒是因之前一幕相当的自得其乐，即墨一敢发誓如果不是因为对方装模作样的讲究人类所谓的礼仪和萧深已经拍照留恋，殷会如何戏弄于他。
　　造成他不得不放弃周末休息，还要带着一个不安分的妖怪出门的原因，正是萧深怀里天真可爱的婴儿。
　　据萧深所言，侄女非常爱哭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普通而言，小婴儿的日常事项是花数十个小时来睡觉，中途哭几嗓子通知大人喂奶换尿布要抱抱，哭不过是还未能说话的沟通方式。最初萧家人还不以为然，小孩子哭才正常，不哭得立马抱着回医院检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但侄女没什么情况都会哭起来。大人放她在婴儿床一个人睡，一分钟不到就能哭出来，生人抱她也是要哭，遇上大雨起雾没太阳的天气也能哭，比当地气象局还要准确，靠近水也能哭得像被人丢沸水里煮。先不提一个婴儿这么个哭法嗓子和眼睛经不住，大人已经最先被摧残的连手指都抬不起来。萧深过来帮忙时，他还坐月子的姐姐非但没能胖起来，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憔悴得像吸毒几年的瘾君子。勉强支撑着冲奶粉的姐夫看上去也全凭一口气支撑。萧深住了一晚，第二天起来侄女的哭声还魔音传耳般不肯散去。鉴于好友即墨一近期一系列见鬼遭遇，萧深果断放弃多年来无神主义熏陶，打电话向即墨一求救。于是就演变成现在的情况。
　　萧深期待的望着即墨一仿佛沙发坐的是能发礼物的圣诞老人，随手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即墨一接受到好友的讯息，一气呵成耸肩摊手：“我没办法，我连正常小孩该有的表现都不知道，根本不好说原因是什么？”
　　“没有办法就想办法，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的上，你就是我最后的救星，我们家的幸福全交给你了，大师！即墨大师！我亲爱的一一！！”如果不是抱着小祖宗，萧深完全不介意扑上即墨一大腿上演一出郎君不要负我的戏码。他这么多年都在贯彻有难同当的交友思想。
　　即墨一却是真的没办法，他对小时候的跟妖魔打交道的事也只想起零散碎片，对彼世的了解半数还是殷闲暇无事的科普。然而他也猜得到如果不给萧深打剂强心针，萧深会抱着孩子对他走哪跟哪，脸皮这种东西早被萧深练成上古玄铁。即墨一望向殷，戏也给看了，赏钱自是要付的。殷也不欲在这种小事上逗弄即墨一，且他对萧深也兴趣盎然。起身走向正吐着泡泡自娱自乐的小孩，然而还差几步时，本来玩得兴起的婴儿立刻放开了嗓门实打实的哭喊起来，听着就惨烈。房内两个正常人类默契的想着，这就是对人耳惨绝人寰的虐待，婴儿破坏力堪比熊孩子。
　　就在即墨一要冲上去拉开殷，殷自己退回了之前的沙发，大发慈悲的给出了答案：“婴儿眼睛没发育到看见常世时，看另一个世界，彼世会更容易，处于本能就会恐惧所见之物。不过，能看到的也寥寥可数，她是中奖的幸运儿。”
　　即墨一和萧深不由自主盯着抽抽搭搭的孩子，这样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她对殷反应那么大。殷寄宿在叔叔即墨晔明身上这件事，在即墨一还没想好借口跟萧深解释时。去医院探病的萧深见到殷那一刻，如临大敌的将即墨一拉到身后厉声问殷是谁。比起因创伤后应激障碍而失忆的即墨一，他还记得小时候即墨晔明的事。虽然病床上的人生理上毫无疑问是好友因事故成植物人，然后又奇迹般苏醒的叔叔。但那双盯着他看的眼睛，让萧深在闷热的夏日不由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殷也记得这个总会上即墨家串门的小鬼，拥有与即墨一通灵体质完全相反的人。常世之人需要具备灵力和其他条件才能窥视彼世，彼世则没这些限制，常世在它们面前像是赤裸全身的存在。而萧深对彼世生物来说就是毫不起眼没存在感的石头，他像是老天做出的诡计避开了彼世。出人意料的是萧深并不是看穿了殷的原形，他倚靠的生物最基本的才能，对天敌的戒备，萧深在这方面出类拔萃。
　　萧深紧了紧双手，这个答案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轻松：“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你们担心太过，等她再长几个月这项天赋说不定就消失了，像小一这样经过数年压制还能恢复的人少之又少，不放心就换个坐北朝南，日照足的地方。”殷兴趣索然的告诉两个忧虑过剩的人类，即墨一看着萧深带着孩子转去打电话联系自家人找房子搬家，对殷说：“她不会像我这样？”
　　“你是特别的，即墨家也不是代代都会出现晔明和你这样天生就适合做使者的人，你刚出生的时候比她还爱哭，那个房子里到处都是被晔明吸引来的妖怪，白和萩强制勒令晔明处理出一个干净的房间给你。即使这样你也哭闹不休，三个人只好寸步不离轮流照顾你。一直到你能说会跑情况才改善。”
　　即墨一被殷的话吸引了，殷很少说过去的事，于人类来说重要的过去对他而言是最无聊的事，近乎永恒的时光，短短的十几年在殷的生命上恐怕连刻痕都小的微不可见，沧海一粟。即墨一越过殷看见了过去的剪影，温文如玉的即墨白，聪慧和善的季萩，不修边幅的即墨晔明三个人被一个黏人的小东西弄得手足无措，初为父母，为人叔，想象中的情况手段全部失效，三个人走一步看一步，呵护着肉团子第一次颤颤巍巍走路，软糯发出第一个词语，幸福散发出迷人香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
　　这些弥足珍贵的记忆却是现在即墨一难以触摸，放于月宫的珍宝。时不时零碎，闪现而过的画面，就连这些都是从两个月前十八岁那天才逐渐多了起来。
　　耀眼的鳞片闪动像是铁器打磨时溅出的铁花，又似以千钧之势降下的闪电雷鸣。很快，璀璨银光被赤色吞没，装着不同程度红色的气泡一个接一个爆开炸裂，飞溅的液体沿四面八方散开。它们蜿蜒爬行，分散汇聚，高歌着，呼唤着将声声凄厉的哀嚎一个不剩碾碎，破坏最终将他吞没在血海之中。
　　“哈，啊！”即墨一猛地睁开眼睛，双眼瞳孔张开无神盯着空旷的天花板，汗水成群结队从皮肤渗出，留下一条条滑腻冰冷的水痕，身上的衣服已被折服，汗湿起皱紧紧粘贴在身上。持续了几分钟重重呼气又大力吐出，借此驱赶走身体残留的恐惧战栗。等即墨一彻底清醒爬起来，床单留下了鲜明了大块水渍，耀武耀威嘲笑着他。轻车熟路的翻出干净大毛巾铺在床上，从水机里接下热水，抬头望向挂着的吊钟，凌晨四点。即墨一捧着水杯犹豫了一下，重新钻进被子，侧身蜷缩成防御状态的刺猬，不断在心里期待幻想，这一次他不会再被梦魇拖走。
　　几个小时后，即墨一筋疲力尽扑倒在教室课桌，面色惨白，黑眼圈得意洋洋挂在眼底。萧深担心的望着他：“你没事吧，脸色怎么差成这样，又是噩梦？”
　　“恩，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又变得频繁起来，闭上眼睛就感觉自己被吃掉。”即墨一抬手放在太阳穴狠狠按压。这个梦自八岁后就时不时会出现，白光、鳞片、火焰、作着惨叫哀鸣呈上了一顿惊恐盛宴。

作者有话说

　　我对异变重新进行了分段分节，并且将它作为第一个故事，超乎预计的变成了五章才能完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