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垩纪》落落莫莫

9、玖

　　齐琪是一个存在感很小的人，很多时候他站在你的身边很久你也不会注意到。
　　他总是很安静的伫立着，像是一颗沉默的树。
　　春夏秋冬四季轮替，对他而言只是变换了背景，而他仅仅是坐在教室或者图书馆的角落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营销学概论或者现代传媒技术之类的晦涩书，细细的读。
　　很多年后，在他成为了一位顶尖级却备受争议的创意时，他的一位教授说起他。那位温婉的中年女教授用很感性的话形容他，“他是一个很安静的，如同空气一般存在的人。甚至我也是到了大四协助他们做毕业设计册的时候才注意到他。当你见过他以后你会发现，一个人的世界真的可以脱离他的身体，单看他的人或者设计，你无法想象在这样一个沉静的孩子心中有着那么冲击性的情感。”
　　而即使在很多年后，东大广告系的一届届学生仍然把他当作一个传奇，虽然传奇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当年有幸观看到齐琪毕业展示的每一届学弟学妹永远不能忘记，那个温和淡然的声音平稳的陈述着他的设计构想，他穿着一成不变的白衬衫站在演讲台之后，眼神依然平静没有波澜。而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讶了，在他身后的巨大幕布上，各种激烈的对比色彩交杂幻化，每一次图像的变换都是一次巨大的视觉冲击，声音系的产品特性却又不可思议的在完全无声的平面设计得到了完美的体现。而在那场展示之后，东大附近的MDR ED136的配货几乎售罄。
　　但是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齐琪在刚离开学校的时候几乎是悄无声息的，直到3年之后他才以Sony的D-NE10系平面广告而迅速崛起，之后在短短3年内作品分别入选了波兰华沙国际招贴设计艺术双年展、芬兰拉赫蒂国际广告设计艺术双年展以及美国科罗拉多国际广告招贴邀请双年展，并成为国际平面设计师协会会员。在那三年内他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究竟为什么沉寂，这些问题一直没有答案。

　　当然，我们现在所说的齐琪仍然不过是个将要毕业的大学生，时间距离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崭露头角仍有4个月的时间，至于之后的空白期和再其后的辉煌，当然是更加遥远。
　　那么我们将时间调回到2000年的2月，千禧年刚刚来临不久，许多人仍然在为了世界毁灭究竟实在1999年末还是2000年末而争论不休。哦，这当然和我们的故事无关，毕竟这两个人一个对这种无聊的事情嗤之以鼻，另一个迟钝的根本不了解这种事情。那么其实，我们应该发现，和学校的教授以及同学们所认为的不同，齐琪不仅仅是一个淡定的人，他已经是淡定的近乎于迟钝，只在面对殷奕染的事时才能有身为一个社会人的自觉。
　　在2月14日这个浪漫的日子，齐琪被他生命中出现的第一个重要女性，自然，是除了他的母亲，注意到了。可惜得很，这件事以及之后的发展一点也不浪漫，因为这个女人叫做苏丽，并坚贞不移的认为自己是殷奕染的未婚妻。
　　当然当然，我们的时间并不要马上进入14日这个特别的日子，先让我们退回2000年2月13日早晨8点，地点是殷奕染的公寓。

　　“我们要去哪里？”吃完早饭，殷奕染就给齐琪一件件的把衬衣、线衫、大衣、围巾、手套、帽子套上，拉着他出了门。
　　“你猜。”
　　齐琪觉得自己一头黑线，为了男人面无表情说出的话。

　　因为是周末的关系，殷奕染没有让司机来送，而是自己开着Turbo载着齐琪，一路驶出了市区。
　　他一直觉得，Turbo是恋爱。
　　两个人的位子，再也插不下任何多的人，个中的滋味也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明白。其他人光是看，是绝对无法理解的。

　　车窗外的高楼渐渐稀少，视野也渐渐开阔，齐琪趴在玻璃上好奇的看着路两边的景色。
　　殷奕染也不打扰他，只是专注着路前方，然后腾手把CD打开，放出一首《流亡者》，女声飘渺而流畅，带着无法言喻的寂寞。
　　齐琪转过头，然后看着殷奕染的侧脸静静的发呆。
　　他突然发现殷奕染似乎比第一次见面更好看了，鼻梁似乎更加雕琢精细，唇色略淡，他为自己想起每次亲吻时的温热而红了脸颊。下巴依然干净，他果然用的是Kenzo的竹子剃须水。他今天没有穿西装，仅仅是白色的衬衫外罩一件灰绿格呢子大衣，平时戴的那条的黑色Hermes早就被他送给了齐琪。其实他本来打算再给齐琪买一条的，可是后来想起让他戴着自己的围巾似乎更美妙一些，所以就把原来那条圣诞款的围在了他的脖子上，顺便偷得一吻。
　　目不转睛的盯了一会，齐琪才看见奕染打趣的笑容。其实说不上是笑容，嘴角几乎是没有弧度的。可是齐琪就是能分清他是不是在笑，甚至还能辨认得出究竟是在寻他开心还是真正出于高兴。
　　连忙低下头，转过脸继续看窗外，只是隐隐的可以看见通红的耳朵。
　　那边开车的男人也不继续追究，只是明显开得更加轻快。

　　下车的时候看见的一个小镇，应该是美院之前的一片校舍，齐琪听说过，却不明白殷奕染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地上仍有未清扫的积雪，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其实齐琪原本是不喜欢冬天的，或者说不是很希望冬天来到。因为冬季意味着供暖费和添置服装的费用，然而家庭的拮据常常迫使他在寒冬腊月也只有一条单裤，久而久之也就落下了病，天一冷下来或者潮湿起来，膝盖就疼得不行。殷奕染为了这件事没少操心，后来百衣告诉他用药酒点燃以后揉，就可以缓解，所以每隔一天他就会找来酒亲自为他暖膝盖。
　　大概开始不喜欢冬天，是因为在这样萧瑟的季节，自己才更显得孤单吧。现在身边陪了一个人，似乎这个季节也不再那么不讨喜了。
　　牵着他的手，殷奕染不在乎会不会有人看见，不过这样的日子似乎出来的人也不多，然后带着齐琪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巷子。
　　齐琪有些奇怪，殷奕染的公司在城北的商业办公圈中，离这里似乎距离很远，他究竟是带自己来干什么的？

　　正奇怪着，男人拉着他的手进了一家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