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恋情之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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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冯利赫诺夫斯基是个打扮入时的青年，一头亚麻色的头发打成时髦的小卷，同色的小胡子向两边翘起，一双黑幽幽的眸子，颇有些异域风情。他穿着精美的长靴，一条附有鞋底漆皮带的白裤子，一件蓝呢子小礼服，还打着一条讲究的领巾。他跟在威廉王子身后进来，神气活现意气风发得让堂堂王子都黯然失色。
“奥黛你看！”卡罗琳偷偷在宽大裙摆的掩饰下跳了几下，想要踮高脚尖，越过层层人群想要把利赫诺夫斯基看得清楚点，“你看你看，多英俊啊！”
“我不喜欢他的小胡子。”奥蒂莉亚个子高，不用踮脚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她不喜欢利赫诺夫斯基抢威廉的风头，也不喜欢利赫诺夫斯基的相貌，“他也不是很英俊啊。”
“好好好，你的罗恩最英俊最漂亮。”卡罗琳撇撇嘴，搭着奥蒂莉亚的肩自顾自去看意中人了。
利赫诺夫斯基的出现引起了舞厅中的骚动，原本清凉的空气中泛起了浓厚的欢愉，光华四射的枝形吊灯如同在场女性的欢心，热烈的燃烧着。鲜花、香粉、香水的气味更增加了女宾兴奋的情绪。她们热切地等候着，用扇子半掩着面，窃窃地私语交谈着，希冀自己能和利赫诺夫斯基跳第一支舞。奥蒂莉亚看着她们既兴奋期待，又故作矜持的神态，只觉得倒胃口极了。
“你是……奥黛？”一群娇柔作态以扇掩面的女人中，明显神游天外，还打了个大哈欠的奥蒂莉亚格外显眼，威廉一眼就看了她，他走到奥蒂莉亚面前，狐疑地打量了半天。这可不怪他，虽然他和奥蒂莉亚相识多年，但自打奥蒂莉亚长大以后，他多半看到的都是她的男装打扮，如此盛装的美艳装束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殿下。”当着大家的面，奥蒂莉亚只能规规矩矩地行礼，她一弯腰，耳上的钻石长耳坠便轻微地前后摇晃，一闪一闪的，诱人极了。连威廉这样严正古板，保守肃穆的人看到她行礼的娇态和袅娜的身姿，还有洁白的脖颈肩膀，都不由得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好久不见了，你这段时间都不进宫了，你父母还好吗？”威廉亲自朝奥蒂莉亚伸出手，后者搭着他的手直起了身。卡罗琳在奥蒂莉亚身后，羡慕地拼命揉着手套的花边。
“他们都好，”被众多女人艳羡甚至嫉妒的注视着，奥蒂莉亚却泰然自若，“我近来订婚了，当然没时间进宫。”
“订婚了？”威廉十分愕然，他上上下下审视了奥蒂莉亚好几遍，“这么快？是谁家的俊杰？”
“他叫阿尔布雷希特冯罗恩。”奥蒂莉亚说起罗恩的名字时，嘴角露出一抹甜蜜的笑意，“他是总参部的一名上尉。”
“哦，有机会也带他来宫里坐坐。”威廉微微点头，轻而易举地就将一个入宫觐见的机会给了罗恩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奥蒂莉亚欢欢喜喜地和威廉道了谢，而后者也半开玩笑地伸出了手，“既然要谢我，那就来和我跳支舞吧。”
“殿下，不知您是否肯赏脸，将和这位美丽的小姐共舞的机会让给我？我从未见过如此妍丽的美人，希望能和她跳我的第一支舞。”就在奥蒂莉亚想要点头同意时，斜刺里突然杀出了一名不速之客，正是那位社交场上备受瞩目的利赫诺夫斯基。
“那就要问奥黛她同不同意了。”若是其他的王室成员被这样公然抢了舞伴，大约都会怫然不悦地发些脾气，但威廉作为家族中最为敦厚的成员，并没有表现出愠怒。他只是笑着示意利赫诺夫斯基去问奥蒂莉亚。
“你当我是物品吗？你想和我跳舞为什么要去问威廉殿下，而不是我？既然这样，你和威廉殿下去跳舞好了！”奥蒂莉亚被利赫诺夫斯基的问话弄得心中火起，她气呼呼地收回手，噘着嘴扭头就要走。还是卡罗琳死命拉住了她，才没让场面更加难堪。
“真是个泼辣的美人！”利赫诺夫斯基轻浮放纵地笑了起来，看起来颇有些坏小子的可爱魅力，只看卡罗琳被他迷得两眼发直就知道他在女人堆里一贯是无往不利的。现在乍一碰到奥蒂莉亚这块铁板，他反而觉得异常新鲜有趣。
“你离我远点！”奥蒂莉亚心里满满的都是罗恩，对利赫诺夫斯基完全免疫，她直接朝对方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一顾的神情，威廉在一旁看着，险些笑出了声：看来奥黛变的只是容貌，脾气还是原来那样。
“奥黛，你就和他跳支舞嘛。”卡罗琳羡慕得眼睛都要发绿了，她悄悄上来劝说着奥蒂莉亚，“你看大家都在羡慕你呢。”
奥蒂莉亚环视四周，果然看见那些迷恋利赫诺夫斯基的女人都在用一副“帅哥你不要有眼无珠，看我看我”的表情盯着他。她叹了口气，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女人看见利赫诺夫斯基，就好像一群饿狗看见了一块肥肉，个个眼冒绿光。她着实不喜欢利赫诺夫斯基这一款啊：“我才不要，要跳你跳。”
“我倒是想呢，他不请我啊！”卡罗琳急得直跳脚，恨不得利赫诺夫斯基现在就转而邀请自己。奈何奥蒂莉亚就是一直嘟着嘴不肯答应，而利赫诺夫斯基脾气也格外倔强，他就一直保持着邀请的手势，静静等着奥蒂莉亚点头。最后还是威廉看不下去了：
“算了，奥黛，你就和他跳支舞吧，不然我们的社交小王子就要成为笑柄了。”
“哼，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有了这么一个台阶，奥蒂莉亚才不情不愿，拿腔拿调地把手放在了利赫诺夫斯基手上。卡罗琳看着利赫诺夫斯基挽着奥蒂莉亚离去，艳羡得把一块丝绸帕子揉成了抹布。好在威廉一转头就看到了她，见她年轻可爱，便顺势邀请她来跳一支舞。卡罗琳顿时欢喜地眉开眼笑，乐陶陶地挽着威廉的胳膊，和他一起步入了舞池。
奥蒂莉亚现在正浑身不自在地被利赫诺夫斯基用指尖搂着，等待着音乐的开始。她咬着牙斜眼瞟着自己这个人人称羡的舞伴，简直想要一脚踢过去，把他踹出舞池。偏偏利赫诺夫斯基还不自觉，总要在言语上撩拨她几句：“美人的芳名是什么？吝啬于告诉我吗？”
“反正跳完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没必要告诉你。”
“哟，真是个冷酷的美人啊，不过你越是这样我越喜欢呢。”
“你这叫犯贱，得治。”
“那恐怕要和美人你春风一度才能治。”
听到这话，奥蒂莉亚真想一脚踹过去。但是她现在正随着乐队的节奏左右摇摆，实在不好做出如此不淑女的举动。于是她只能在言语上扳回一城：“这年头的舞会，真是越来越堕落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
“美人你无非就想说我是禽兽而已，但是我也是因为你的美貌才想做一回禽兽的。”利赫诺夫斯基借着两人手指相握的机会蹭了过去，凑近奥蒂莉亚耳边这样说着。奥蒂莉亚的脸颊因为薄怒而浮起一层红晕。她着实不明白，就这么一个浪荡花花公子，竟能引得半个柏林的女人为之疯狂，只能说大家都被那一副好皮囊骗了。
“请您放尊重些，我可是订了婚的人。”奥蒂莉亚摆出一副端严又禁欲的模样，作为女性，她无师自通地明白，在任何情况下，女人只要站在贞洁这块道德高地上，就会掌握住最有利的武器，然后无往不胜。
“我不在意。”利赫诺夫斯基全然不受这武器的影响，他痞里痞气地一笑，态度十分无赖。
“你……”
“我听到你和威廉殿下的对话了，你的未婚夫不过是个小小的无名上尉，和他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小美人，倒不如你和我春风一度，我能给你的比你那无能的未婚夫多多了。”利赫诺夫斯基说到这里的时候，还趁着乐曲短暂停歇，改奏小提琴的间隙，把奥蒂莉亚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奥蒂莉亚顿时被他恶心得炸了毛。这个家伙言语浮浪，轻薄于己也就算了，但他竟然敢侮辱罗恩，侮辱自己的未婚夫！奥蒂莉亚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这团火一直烧到了耳根脸颊，让她的小脸变得通红，甚至得粗喘两口气才能排出些胸中的闷气。她厌恶地刷的一声抽回手，也顾不得乐曲还未结束，就开始忙忙地扯下被利赫诺夫斯基嘴唇触碰到的手套。
“你这是在做什么？”利赫诺夫斯基饶有兴致地看着奥蒂莉亚抹下那长长的白手套，露出青葱玉指。这在社交场合可是极为失礼的事情，还没有哪个穿戴考究的贵妇小姐胆敢在公众场所不戴手套呢。但他还没想完，那双手套就啪嗒一声砸摔在了他的脸上，伴随着奥蒂莉亚愤怒的咆哮：
“决斗！决斗！今天这事只有决斗才能解决！”
奥蒂莉亚尖锐的叫声让原本悠扬欢快的舞曲戛然而止。舞池中的男男女女纷纷停下脚步，朝他们投来探寻打探的目光。正和威廉共舞的卡罗琳急忙向威廉告了罪，然后提着裙摆匆匆跑到奥蒂莉亚身边：“奥黛，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他侮辱我的未婚夫，我必须和他决斗才能捍卫俾斯麦的荣誉！”奥蒂莉亚的眼睛异常明亮，好像能从里面迸发出火星一般。她洁白的牙齿咬住薄薄的嘴唇，额角的一根淡蓝色血管突突直跳，脸颊上都扭曲出了几丝细纹。
“这可真是新鲜，还是头一次有女人向我提出决斗的要求，”利赫诺夫斯基大声说着，又把奥蒂莉亚的那双手套放在鼻尖下轻嗅着，“小美人，你要怎么和我决斗呢？是比比如何洗手作羹汤，还是比比怎么在床上翻云覆雨？”
舞池中传来一阵阵窃窃的哄笑，奥蒂莉亚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要不是卡罗琳死命拉着她，她能像一头母狼般扑上去把利赫诺夫斯基撕成碎片。不过看着众人幸灾乐祸的眼神和看热闹的笑容，以及利赫诺夫斯基胜券在握，全然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的神情，奥蒂莉亚忽又冷静了下来。她镇定地推开卡罗琳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然后走向一脸搞不清状况的威廉，向他伸手借剑：“殿下，您的剑能借我用用吗？”
“奥黛，刀剑无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威廉满脸不赞成地摇摇头，“你哪里会用什么剑？别再胡闹了，我去和菲利克斯说，让他给你道个歉就算了。”
“这事没那么容易就算了！您借不借？您不借我就找别人借了！”奥蒂莉亚气鼓鼓地瞪着威廉，差点把眼珠子瞪出眼眶，后者认怂地嘟嘟囔囔着，不大情愿地解下了自己的佩剑：
“我可是提醒过你的，万一……”
“没什么万一，就是有万一也和您无关！”奥蒂莉亚看不上威廉那磨磨唧唧的慢腾劲儿，她一把把剑从威廉手里抢过来，拎着它就走向利赫诺夫斯基，“有胆子就来一战，没胆子就给我道歉然后滚蛋！”
利赫诺夫斯基没想到奥蒂莉亚是要动真格的。他喜欢泼辣大胆的美人，但是可不代表他喜欢泼妇。他先是看了看奥蒂莉亚的神色，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随后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剑，确定她是真打算和自己比剑决斗，利赫诺夫斯基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他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彪悍的女人，现在见了以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但无论怎样他不能认怂道歉，这样可就颜面全无了。如此一来，摆在面前的就只有决斗这一条路。利赫诺夫斯基对自己的决斗水平相当自信，至少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一介女流：“既然是您的选择，我自然无不从命。只是我的剑没带在身上，要让人去取。”
“正好我也换换衣服，一刻钟后就在这里见，谁走谁是软蛋！”奥蒂莉亚气哼哼地拖了卡罗琳就走，这个乖女孩已经完全被事情奇异的走向吓得腿软手软了。奥蒂莉亚本来也不想拖走她，但一想到还得有人帮自己搞定这麻烦的衣服，所以只能委屈这个小侄女了。
等利赫诺夫斯基取来剑，奥蒂莉亚也作了一身利落打扮，改换了一件骑装的紧身上衣，下身还不顾卡罗琳反对的穿上了男式裤子和长靴。她这般英姿飒爽的装束更显得腰细腿长，美艳动人，在场的不少男人都吞了吞口水。就连一向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的威廉都忍不住在她要走下舞池的时候扯住了她：“实在打不过就赶紧跑，嗯，往我这里跑就行。”
“瞧不起我是不是？就他那样的小白脸我一个能打趴下仨！”奥蒂莉亚撇撇嘴，全然不把利赫诺夫斯基放在眼里。而在一旁的卡罗琳已经拿出了嗅盐拼命地闻着，生怕一个紧张就晕厥过去。
利赫诺夫斯基原本嘻嘻哈哈随意的态度在看到奥蒂莉亚有模有样地摆出决斗的态势后顿时收敛起来，他一直是个惹祸精，从小到大大大小小不知和人决斗过多少次，见识广阔。现在他一看奥蒂莉亚的姿势就明白这个女人是真的会决斗，而不是在摆花架子。于是他立即收起了轻视之心，改用了认真的态度。
一开始，两个人都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大的损伤。他们彼此都在冷静地观察着对手，窥探着弱点。两个人的呼吸渐渐急促，喘息声从胸腔里漫延而出。奥蒂莉亚瞅准机会，一剑从侧斜处刺去，险些刺中利赫诺夫斯基的肩头。后者狼狈地闪过这一波凌厉的攻势，随即朝奥蒂莉亚的胸口挥过一剑，而奥蒂莉亚不得不像只小鹿般连续地跳跃着，躲闪开这一剑。
“这水平当真不错。”懂行的威廉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他本以为奥蒂莉亚就是摆个花架子，没想到她确实有两把刷子。于是他扭头去问站在旁边的卡罗琳，“奥黛这是什么时候练了这么好的剑术？”
“我不知道……”卡罗琳虚弱地捧着嗅盐，脸色苍白得随时都会昏过去似的。威廉也不忍心再逼问她，就只专心去看奥蒂莉亚和利赫诺夫斯基的决斗。
利赫诺夫斯基已经发现奥蒂莉亚的决斗技巧绝不逊于自己，他不想把自己陷入与她的缠斗中。他想要利用自己男性的力量优势速战速决。于是他野兽般疯狂地进攻起来，有几次他的剑险些擦过奥蒂莉亚的耳朵和脸颊，若不是后者闪避及时，漂亮的脸蛋上难保不会落下伤痕。奥蒂莉亚甚至能感觉到冰凉的钢铁接近皮肤时散发的寒气，但这并没有吓退她，反倒激起了她好胜的欲爨望和无边的斗志。她紧握着手中的剑，力度大得好像能捏碎剑柄。她观察着利赫诺夫斯基的破绽，想给他来个一击致命。利赫诺夫斯基紧咬着牙关，他已经不再把奥蒂莉亚看成一个任他调戏的花瓶美人，而是看作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他渴望着能击败她，品尝胜利果实的甘甜，因此他的剑挥舞得更加密集和有力。
奥蒂莉亚辛苦地在利赫诺夫斯基密不透风的剑雨下支撑着，她到底还是个女人，力量比拼上一向不占优势。她迫切想找到对手的疏漏，以技搏人。于是她柔韧地弯下身子，躲过利赫诺夫斯基的强力一劈，顺势由防守变成了回杀。但这次她没有强势进攻，而是做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引诱着利赫诺夫斯基再次进攻。而后者也没有看出她的装模作样，在他眼中，女人体力不济也是常态。因此他打算来个猛烈一击，毕其功于一役，于是他瞄准奥蒂莉亚束在脸颊左侧的金发，一剑砍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第3章 恋情之殇（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