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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PRINCESS ...

  •   伦敦正处在迅速发展的阶段,街上随处可见吆喝的小贩,拉车的脚夫,赶工的工人,行色匆匆的企业家。贵族女士们站在剧院前,小扇子遮住嘴唇和下巴,矜持地与同伴交换新剧的情报。莱茵河的河水显出灰败,资本家和权贵的游船依旧呜呜呜地行驶,风景还是次要,重要的是交际,因而他们依旧乐此不疲,并引以为傲。一眼过去,真是人生百态。

      亚洛斯早已不是街角眉低眼顺的乞儿。但他清楚,他一直陷在泥沼里,黑暗从头到脚灌下来,像人们往鹅的脖子里灌入饲料,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他安稳地坐在软垫上,一边欣赏街景,一边哼着民谣,脑袋跟随旋律来回摆动,双手轻轻打起了节拍。

      “哇!克劳德!伦敦好大!”亚洛斯睁大双眼,口中惊呼。

      “老爷,马上就要到了。”克劳德提醒道。

      “嗯嗯,克劳德,你会站在旁边的对不对?”

      “如果这是您的命令。”

      “太好了!有你在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亚洛斯道,正是一名最直率的少年,对在意的人付出
      毫不保留的信任。他的表情、神态,一毫一厘,从领结的褶皱到袜带的光泽,都那么栩栩如生。
      克劳德颔首。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到达皇宫大门。皇宫内不允许行驶车马,侍官待到车停稳,轻敲窗门,请两人下车。

      深吸一口气,空气夹杂着煤油味、灰尘味,一路窜进肺里,亚洛斯皱着眉头,伸手扇了扇。跟在身后的克劳德弯腰帮他整理衣领和下摆。两人跟随侍官,穿过宫殿外的草坪和肃白长廊,来到女王的会客厅。

      “请稍等,女王陛下正在和詹姆斯先生商讨要务,特地送上画报以及新鲜的茶点。”

      “有劳。”亚洛斯礼貌道。

      侍官回他一礼,轻悄悄地出去了。

      “吱呀”一声,大门合上,天光从左侧明净的落地窗柔柔流淌进来,穿透玻璃,淤积在地毯上。墙壁上的浮雕投下浅浅阴影,镶嵌的蓝红二色宝石反射出熠熠光辉,地毯质地是上好羊绒,花纹精细,图案重复处分毫不差;地毯上,两具大理石天使雕塑一左一右站在窗前,眼白无瞳,嘴角上扬。一座落地式摆钟立在窗户对面,时针指向1的位置。装饰简洁,然而细节处不经意的奢华,更加凸显王室底蕴。

      亚洛斯扫一眼室内摆设,坐下,拿块点心放进嘴里,翻开桌上的画报,对着上面黑白的人像、机械、牲畜,一边看还一边不住点头,仿佛在读皇室本年度财政报告。装模作样好一会,他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道:“克劳德,怎么样?我表现得怎么样?”

      不等执事回答,他又站起来,双手背后,一腿抬高,拿腔拿调地在房间里走一圈,趾高气扬,自言自语道:“皇宫也没什么,看看他们那种蠢样子,真令人发笑——我们的国家就是由这样的人来统治的吗——克劳德——”亚洛斯两步蹦到克劳德面前,以一种发现蝴蝶撞破蛛网的惊喜语气,故意拖长声调,耳语道:“——不如你来治理它吧。然后——”

      克劳德伸手,二指抹去亚洛斯唇边的糕点屑。
      哇。

      亚洛斯来不及思考,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睛里盛开了烟花:“——不,你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给。”

      克劳德抽回手,抚上左胸,淡道:“遵命,主人。”

      没关系。有什么比契约来的更为紧密呢。感情可以背弃,仇恨可以消弭,只有契约,镌刻在身体上的契约,才是永恒的。亚洛斯用舌尖轻轻摩擦上颚。
      我只要这一点点永恒。

      大约十分钟后,女王从门外进来,身着一身落地淡粉宫廷长裙,裙摆宽大,像一个鸟笼子。她的棕发全部束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一个年轻的鹰钩鼻男人跟在她身后,他的虹膜颜色比常人要深,带一点阴险的睿智。

      亚洛斯想起托兰西庄园走廊里挂着的那些命妇画像,各自面庞不同,却隐隐神似。他站起来行礼:“午安,尊敬的陛下。”

      维多利亚道:“午安,亚洛斯阁下。请让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财政部长詹姆斯,也是代我向你写信的那位。”

      二人彼此行礼。詹姆斯道:“午安,阁下。早听闻托兰西老爷年少有为,我便越疱代俎,求得向您写信的机会。今日有幸得见,果真名副其实。”

      詹姆斯的眼睛在他身上逡巡一圈,亚洛斯顿时泛起生理性厌恶,假笑道:“您过誉了。”

      “行了,杰夫。”维多利亚语气亲昵,“人你已经见到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詹姆斯亲吻女王的手背,顺从道:“自然,亲爱的陛下。”

      女王只留下一名女侍官候在一旁。她转向亚洛斯,和蔼询问:“听说你曾经被妖精掳走过?现在如何?”

      如何?不如何。然而在女王面前,他完美地将情感去伪存真,回答:“多谢陛下关心。我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想起这之后家里的巨变,难免感到难过。”

      维多利亚安慰道:“不必过于忧愁,你的亲人一定也不愿意看见你难过的样子。他们离开,是为
      了更好地把家业交付到你手中。”她意有所指。

      亚洛斯鼻翼翕动,像一只走失的羔羊,哀伤道:“是……您说的对……陛下。多谢您的宽慰。我只是……哎,我不知怎样表达我的情绪。”

      “你不用表达,孩子。”维多利亚双手捧起亚洛斯的脸庞,“你只需要整理好自己,朝前走,过去的且记在心里,你湛蓝的双眼应该看向更美好的地方。”

      亚洛斯双手轻轻揉搓这衬衣下摆,纤维在反复动作下开始疏松、变形、彻底损坏。

      女王啜一口红茶:“托兰西家族已经有两百多年的传承,在王朝建立之初就备受荣誉,从此荣宠不衰。与此相对,每一任的托兰西都效忠王室,不论家主是谁,我想,这应该也是托兰西家族兴盛至此的原因吧。”

      亚洛斯道:“自然是这样,陛下。”

      女王露出满意的微笑,再一次从上位者变成一位长辈,问:“你刚来伦敦,住宿安排好了吗?可有什么缺乏的东西?若是有想要的,尽可以说给我听。”

      亚洛斯回答:“多谢您,不劳您费心,我的执事已经安排好一切了。”

      “如此便好。已经快要两点了,我建议我们各自去午休一下,怎么样?”

      “她以为她是谁?她以为她是谁?”亚洛斯咬牙切齿,显然对女王的语气、神态感到十分嫌恶。

      克劳德闭目小憩,不打算回应。他不是一名优秀的执事。克劳德很清楚,执事的身份只是一种手段,最终目的是食物。他也很乐意欣赏食材被烹制的过程,但可惜,亚洛斯不在此列。

      不过分内的事还是应该完美完成。想到这,克劳德睁开眼,“托兰西一直替王室处理一些不能放到明面上罪人,刑讯他们,审问他们,并将每一位记录在卷宗。维多利亚女王想必很想拿到这些资料。”

      亚洛斯眼睛狡黠地转两圈,随即不感兴趣道:“既然这样,你就给她吧。”

      到达旅店,穿着小马甲的男佣立刻过来帮他们停好马车,并询问是否需要下午茶送到房间里。克劳德拒绝了。男佣领着二人进入房间而后离开。

      这间旅店下属王室,专为贵族们设置,一般由贵族家的执事出示信物或者女王的侍官前来才可预订。它一共三层楼,第一层是办事处以及一个大型宴厅,二三层都是居室,防止住宿缺乏的情况。房间内部是小两层的设计,一楼包含餐厅、客厅、盥洗室以及两间仆从的房间,一大一小;一条回转的楼梯指向二楼,二楼则被分为主卧和私密的小会客室。

      亚洛斯把外套脱下,交给克劳德,随便挑一张沙发坐下,抱怨道:“哎,就这样了吗?伦敦真是无趣。”

      克劳德把衣服挂好,进入盥洗室找到毛巾和水,拿过来时发现亚洛斯正闭上眼轻轻哼唱。

      不是在马车上的那一首,但同样轻快、清澈。他嘴角微微上扬,胸口的缎带蝴蝶结随着音符轻轻抖动,很容易让人想起晴空中的云朵,草原上的马驹,真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但也只能在歌里了。

      人类。真是奇妙的物种。他想。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之中有的很美味。对于一只天生的恶魔而言,这就够了。

      克劳德单膝跪地,用毛巾为主人擦一遍脸,又擦了双手。亚洛斯享受地把手伸出来,让他再擦一遍。

      “卷宗里都记了些什么?”亚洛斯突然来了兴趣。

      “最近的分列是五十年前至今的犯人资料和审问过程,老爷。您现在需要吗?”

      亚洛斯眼珠一转,问:“为什么这几个月没有新的犯人?”

      “回老爷,是因为凡多姆海恩家族的插手。”

      亚洛斯不说话了。过一会儿,等到克劳德收拾好东西后,他示意克劳德到身边来,双手勾上他的脖子,理所当然地命令:“我不想走路,克劳德,你抱我到房间去。”然而他的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一点期待,像只惴惴的小狐狸。

      恰在此时,有人敲门。

      亚洛斯悻悻然把手放下,眉头聚起一股恶意。克劳德保持弯腰的姿势没动,等待主人的指令。
      他突然开心起来,说:“去看看是谁。”

      “下午好,托兰西老爷。”来访的少女身穿一套女仆制式长裙,轻轻行了个礼,“我是丽泽路特公主殿下的女仆,殿下希望明天在宫里同您共享上午茶。”

      “当然可以。请代我向殿下问好。”亚洛斯欣然同意。

      黄昏时分,伦敦的天空被一层薄雾笼罩,天色阴沉的像是要坠下来,不多时,细雨像轻纱一般洒下,雨势渐大,温度有些低了。

      克劳德把四周的蜡烛点亮。亚洛斯陷在沙发里,望向窗外的雨,被雨打湿的树,树上簌簌作响的叶子,一只鸟沾湿了翅膀,停在路面上,一辆马车轰隆隆飞奔而来,溅起两道泥水……啊,逃走了。他看着扑棱双翅的小鸟,面无表情。

      克劳德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盛放着晚餐。

      “非常抱歉,今天准备不足,不能为您亲自动手。”克劳德将菜肴放在桌子上,又把刀叉摆好。
      亚洛斯这才被惊醒。“没关系,我正好不是很想吃。“他这样说着,但还是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肉放进嘴里。

      执事沉默地站在主人身后。房间里回荡着餐具触碰的细碎轻响。蜡烛摇曳着微光,一阵风不知从哪来,在脖子上蹭一圈,带来一阵凉意。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窗外的嘈杂声也渐渐远去了。伦敦像是一名迟暮老人,早早便有了睡意。

      “天黑了。”亚洛斯喃喃。他再也无法咀嚼,把餐盘推远。

      “好冷啊,克劳德。你是不是没有关窗?”

      侧面两扇窗户敞开着,克劳德便把它们关上。于是雨、风、空气的流动,都被隔绝在外面。这里像一个小小的、安全的、黑暗的堡垒。

      亚洛斯还是坐在他的沙发上,它被两具烛台散发的光晕笼罩,形成一个保护圈。

      亚洛斯说:“克劳德,过来。坐在这里。”

      执事站在主人的身边,不为所动。

      亚洛斯撇撇嘴,随即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撑着下巴偏过头,眼睛亮晶晶的:“克劳德,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吧。”他流露出十四岁该有的稚气,然而克劳德茶色的双眸依旧锐利而冷漠,不动声色地回应他。

      算了。

      少年再一次攀上执事的脖子,纵身一跃。克劳德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拖住他的双腿。短裤与长袜均未遮盖的部位,大腿的肌肤在燕尾服的衣袖上摩擦,两颗纽扣压出浅浅的圆斑。亚洛斯借助克劳德的身体把长靴蹭掉,袜子包裹的双腿不住地前后摆动,一下一下蹭过燕尾服下摆。他举起一只手,兴高采烈道:“拿上烛台,向卧室进发!哒滴滴!”

      克劳德抱着他到卧室,帮他脱了袜子,细腻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一具好皮囊。他暗想。服侍着亚洛斯清洗了双脚,又拿来一本话本,一直等到他昏昏欲睡时,才上前掖好被角准备离开。

      亚洛斯拉住了他的手,无声地看着他。克劳德抽出自己的手,不知为何,心中一动,在熄灭蜡烛时留下了一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 2 PRINC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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