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慢热，前期伏笔）》今天的名字也好难取

15、从来疑神疑鬼的flag

　　经历过时间的记忆，才是灵魂的本质。

　　赵明峰身子前倾，胳膊用力抬起，想把少年身体推开。然而，他探出的手掌扑了个空。赵明峰重心一歪险些栽倒在地，他慌忙稳住身体，抬头却见少年的眼睛在月光映衬下，仿若两团鬼火，闪着幽幽冷光。
　　“哎呀，亚神不是应该告诉你了嘛？”
　　轻笑声响起，少年身体慢慢倒转，空悬于天地间。可是，少年有些微长的头发并未随着重力下垂。
　　“我没有你们这种实体唷。你之所以能碰到我，只不过是我施加与你的错觉。”
　　“你果然是鬼？”
　　“鬼？那是什么？你能再说一遍吗，‘隐鸣钟’无法正确传达你的意思。”
　　盆景世界的翻译机“隐鸣钟”似乎没有正确翻译赵明峰的话，所以少年根本无法理解赵明峰口中所言。
　　“鬼，幽灵，死者的灵魂。”
　　赵明峰重复着，警惕地望着少年。
　　“前两个我未曾听过，最后的应该指的是失去载体的‘信息’唷。”
　　“‘高等信息’是什么意思？”
　　“一切拥有自主意识的存在，皆为信息的聚合。”少年伸出手指着赵明峰，“无论你与我，亚神、种……万物尽是宇宙溢流信息的承载者。原始文明中的死亡，亦即承载信息之基础的崩溃，信息本身智识表现随之终结的现象。而‘死者的灵魂’，是失去基础依然存在的信息有序或无序的表现，也有少部分例子是有力的信息被困的情况。”
　　听得一头雾水的前网文中毒患者赵明峰思考半天，得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结论。
　　“这是不是和元神差不多啊？”
　　话刚出口，赵明峰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没事看什么网文，在别人面前不懂装懂……不懂装懂？他醒转过来，好像他以前曾说过要不懂装懂。奈何遇着5479赵明峰只能当孙子，倒是没机会抖这种威风，现在莫不是不懂装懂的大好良机。
　　“那个什么，元神是人真正的意识，生命活动的精髓，生命的根本所在……先天精神……魂魄……进入轮回……”
　　面对赵明峰滔滔不绝，少年很乖巧地没有插嘴。至于前网文中毒者赵明峰，开始倒是说得挺激动，讲久了，热情便如泄气皮球慢慢瘪掉。待赵明峰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平淡如水，情绪不复初时发言那般激昂。
　　“你说的是传说吗？似乎听过又似乎没有听过的样子。”
　　看见少年面露沉吟，赵明峰竖起耳朵喉头滚动一下。
　　“不过，没有一点是正确的唷。告诉你唷，没有信息所谓精神、能源，全部没有意义唷。这里的信息，指的是你所经历的时间记录，这是构成你思维等智识重要要素。也就是说你这个个体消除记忆投入轮回，转生不带有你的信息，那不是你唷。”
　　这话赵明峰也不是不能懂，实际上他以前就听过这样的说法。假设人是个电脑硬盘，转世轮回等于是格式化硬盘的过程，记忆全部被清除掉。转世后的人没有前世记忆与感情，过上自己的人生，变成和前世截然不同的人。
　　没有前世死者记忆碎片的转生者，实际上和前世压根没关系。只有恢复前世记忆的转生者，前世与转生才会被认可为同一个人。说白了，重要的从来不是灵魂那个硬盘，最重要的始终是硬盘上的信息。
　　赵明峰本不该在意这种事，可随着少年否定轮回转生的话语，一股彻骨的寒意直冲他脑门。
　　“我也知道，这些是胡说。可是，这样……”
　　人一旦死掉就什么也没有了，没有轮回转生也没有灵魂那个硬盘，再也没机会回来。
　　“也不一定唷，虽然没有轮回转生。信息还是可以还原的唷，毕竟时间永远不会消失嘛。”
　　瞬间理解赵明峰悲伤什么，少年开口安慰。
　　“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隐鸣钟’能不能正确传达我的意思，”少年的身体像电风扇叶唰地转过180度，“我是说生命是可以复活的。”
　　“复活？”
　　这两个字如同一把大锤，重重敲打赵明峰的脑髓。他知道，他明白，他曾经……接下去便是接连的空白闪过眼前，角落间或有一点血红色掺杂其中，赵明峰晃晃脑袋视野再度恢复正常。
　　“还原信息至你需求的程度，这就是复活唷，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超级难唷。不过，只要时间信息碎片没落在麻烦之处，应该不是问题。”
　　“麻烦？”
　　“是说有什么人正在利用这个信息，这种事其实相当罕见，你不用太担心唷。”
　　虽然少年是这么说，赵明峰还是默默记下这点。
　　“怎么样，和我说话是不是感觉很好唷？”
　　的确，和少年的谈话，成功缓解赵明峰近日的焦虑，令他吐出沉淀于肺中憋了许久的一口闷气。
　　“倒不算坏。”
　　“那就多说一点唷，不要这么紧张。”少年弯下身欺近至赵明峰眼前，“寄生者其实和宿主是同一条船上的同伴唷，我比亚神和种更在乎你的立场。”
　　“啊……酱紫哦。”
　　“你不相信吗，告诉你一件好事，我没有实体，没办法像你一样随便移动。现在我必须要寄生在你身上才能移动，否则的话我只能在一个地方待到灭亡，害你等于害自己，我不会对你不利。”
　　又一个承诺不会伤害赵明峰的，可是谁知道以后怎样呢？赵明峰在心里耸耸肩。
　　“你不信也没办法，只希望你好好听从我的告诫。你需要摄食对吗？”
　　不知道少年为啥问这个，这也没什么不可告人，赵明峰点点头。
　　“亚神为你准备过食物吗。”
　　“没有。”
　　如果真是野外赵明峰肯定会要5479准备食物，然而这个盆景世界根本不愁吃。饿的时候随便揪点树皮也能过，赵明峰还试过干吃空气居然也能饱，更没啥营养不良的后遗症。从那个时候，赵明峰干脆放弃进食行为，每天喝喝西北风打发掉三餐。赵明峰自己也奇怪，以前的他是个控制不住口腹之欲的人，到盆景世界后转性，不仅对食物需求大大降低，也没有不好奇盆景有何新奇吃食。
　　“千万不要吃亚神所准备的东西。”
　　少年其实想说最好不要接近亚神身边，但是赵明峰现在和5479同行，提这种建议反而会增加赵明峰的心理压力。
　　“为什么？”
　　“亚神完全能看穿你这程度的生物，你可以对亚神提高警戒心，最好不能知道因果。”
　　没错，让赵明峰知道一切，不仅不能帮到赵明峰，倒会把赵明峰推向不利的境地。但是，少年可以反过来利用5479能看穿赵明峰这点，变相帮助赵明峰。
　　“好在身处盆景里，亚神不见得百分百能摸透你。你知道的，亚神可能会知道。你不知道的，亚神一定不会知道。所以千万不要说漏嘴唷，”少年闭起一只眼睛，“说出口的事情，不是秘密。”
　　“放心，我那儿讲究闷声发大财。”
　　“最后，给你一句忠告，万一要逃去请求种的庇护，若是那个种一定会全力保护你。”
　　“真的？”
　　无法理解灵少年的笃定，赵明峰不由发问。
　　“哎呀，如果有机会，你会明白的。”
　　眼前是一大片绿油油的树冠，赵明峰眨巴眨巴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醒了。
　　“休息好了？”
　　又是5479熟悉的关照声。
　　“好了。”
　　“是否可以起程。”
　　5479态度依然是如此无微不至，赵明峰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可以可以。”

　　把眼光放远，在赵明峰一行人前往目的地，或者说藏于祭目姬身体里某个神明的目的地，一木成林的树干。
　　沿着一木成林粗壮的树干不断攀登，会见到枝干渐渐虬结在一处，形成一块面积惊人的平台。平台托着巍峨如山的连绵建筑物，旁观者仅觉得建筑体积庞大，压根摸不清建筑物真面目。一者看来这建筑物外表似乎朴素至极，另一者观之又好似神工天巧，随着旁观者不同产生莫测的变幻。
　　这是盆景世界唯一的建筑物，除此之外的任何地方，都不需要真的建筑物。
　　一般情况，盆景的居民只需向“庭院”这个管理层提出要求，庭院定会有求必应。无论是局部天气调整，还是治愈疾病与濒死重伤，诸如此类愿望，庭院会100%满足。唯有建筑物这东西，统统使用纯粹的幻觉应付。
　　这是因为太多建筑物，会影响到盆景世界的整体布局。所以除去这座建筑，其他建筑不允许存在于盆景世界。
　　老实说，盆景世界大多数居民都明白，这里并不是能够安静生活的地方。不，这世界又哪有一处绝对安全之地呢？无论何处都如盆景世界一般，不过是暂时的庇护所。
　　在这座不辨面目的建筑中，藏着盆景世界最重要的设施，其中包括能通往外界的门扉。
　　谁也没见过那门扉，因为谁也不曾通过那门扉离开盆景世界。
　　没有办法，进入盆景世界的居民，大部分都从盆景手中获得过极大好处。居民想出去不但要将好处尽数返还，还需要支付于此地停留代价。要命的是，对此地居民来说，得到的好处不仅无可取代，甚至事关生死。要居民还回去是不可能，于是有强大力量的居民便会绞尽脑汁，想通过偷奸耍滑的办法离开盆景世界。
　　这样偷奸耍滑的家伙不在少数，甚至庭院内部也有类似的家伙存在。
　　进入唯一的建筑物内部，穿过纵横交错的长廊，途径无数不知道内含何物的房间。深入内部的内部，不断攀登至建筑物最高处，有一扇仿佛顶天立地的巨大门扉矗立着。看外观，这门扉顶部甚至高出建筑物顶部很多，更不科学的是门扉并未刺穿建筑物挑高的穹顶。
　　门前左右分立着两个少年，二者长相一般无二，堪称俊美。修长眉毛向上挑起，衬得漂亮的绿眸仿佛含着轻蔑，抿着的嘴唇颜色淡薄。两个少年身着的衣物，也不是能随意让人看穿的东西，和这建筑物一样变幻万千。然二人手中分别所执一黑、一白的长杆，却不曾产生变化。长杆交错于巨大门扉前，其顶部亦随着门扉不断升高，直至距离太遥远，逐步消逝于视野边缘。
　　有脚步声渐渐接近二人所在的门扉，来者自然是故意发出脚步声。能接近少年守护的门扉之地的存在，不太可能连消除行动声息也不会。
　　“何人？”
　　“何求？”
　　两名少年同时开口，声音如冰砸到地上，又扶摇而上扩散到空气中。
　　“身份微不足道的小人，冒昧来此，为二位司阍大人献上礼物。”
　　来者戴着白色面具，稍微弯身，高举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什么。能拿来此地献给少年的自然是盆景世界罕有之物，想必是来者一直偷偷珍藏着的宝物。可惜的是，再怎么稀有，于二位少年看来都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神网’的雏形设计？”
　　“是的，这在外面也是很贵重的资料。”
　　“……真可惜。”
　　“怎、怎么会，这可是极其贵重的资料！这可是‘神域’崩溃后，依然屹立不倒的‘神网’的资料。”
　　位于门扉右边，手执黑色长杆的少年说。
　　“如果我们确实如你所见，也许真的会动心。”
　　位于门扉左边，手执白色长杆的少年说。
　　“有收藏癖的‘神明’确实很多。”
　　“拜、拜托了，这门后面藏着出去的方法，让我出去，我的面具已经坏掉了，再这样下去——”
　　即便来者失声惨叫，两名少年依旧未改颜色。
　　“为何不请求修复面具。”
　　“可以请求修复。”
　　来者闻言，身形摇摇晃晃站不稳，犹如酒醉般歪七扭八地向前走。
　　“你们明明知道面具裂开是什么意思！”
　　两名少年同时微垂眼皮，发出嗤笑。
　　“这是你应得的。”
　　“难道不是你该背负的命运吗？”
　　来着怒吼，震得脸上戴的面具都微微抖动。
　　“哪有什么该得的命运，我可是‘神明的旁支’！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那就把树干里的‘五惠’叫出来！”
　　来人摘下面具收入怀中，暴露出一张五官极其精致的脸。来者张开口，想纵声大叫，下一刻在其怀中的面具碎去一角。
　　“什……这里有什么……”
　　来者睁大好似爬虫眼睛，想极力看清门扉前有什么，可无论其怎么看，门扉之前明明空无一物。
　　“看起来是这样。”
　　“现在离开还不晚。”
　　来者无视两名少年的警告，奋力向前，他才不愿屈服。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必须离开！一步、两步、三步，其不断逼近少年所立之处。
　　“竟然相信眼前所见，太嫩了。”
　　此话一落，来者的身体一僵，脸部表情瞬间扭曲，其身影一秒内经历模糊虚化直至消失。唯有曾是其怀中面具的千万碎片，如雪飘洒，轻轻落地。
　　正当此时，躲在暗处观察许久的无尽夜偷偷冒出头。
　　“辛苦了？”
　　“无尽夜大人。”
　　“‘隐鸣钟’的问题，王何时醒来。”
　　“我们尽快知会书记。”
　　闻言，无尽夜一脸复杂。
　　“在下很不习惯这样，还是以前较好。”
　　“无尽夜大人。”
　　“知道，‘隐鸣钟’的话已带到，在下先行一步。你也不要玩得太凶，毕竟在下是‘神界树’，不管在下再怎么偏离正轨，也是会有怜悯之心的。”
　　然后，无尽夜迅速远离此地，留下两名少年继续守护着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