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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七章 ...

  •   碧青色的锁妖铃随着法诀在半空中散发着幽幽冷光,光芒尽处,匍匐在地的黑色身影僵持许久方才被收入铃中,归于寂静。
      身影消失于铃中的那刹,玉崔嵬亦终是忍不住一口猩红喷吐而出,瘫坐在地。
      这一战虽时间不长,却几乎耗尽了他那本就不算深厚的修为灵息,周身各处更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如今功成骤然松懈,却是累得连手指都快无力动弹,自然也就更顾不得落在稍远处的碧青铃铛了。
      然心下里倒是当真松了口气,甚至有了些许玩笑的心情:“上一回这么狼狈还是被万众围杀了近月后,这做人和做妖的差距可真真是叫我心惊胆颤呐。”
      “死到临头才知修为不足的难处可不是什么好事,此番也算给你个教训了。”垂眸扶着岩壁,夜央隐在衣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却仍只如常的应答着。方才那一击,他强用了身上仅剩的微弱灵息,亦牵动到了腹中胎儿,结果便是现下身上每一寸骨头都被剧烈的疼痛侵蚀着,只是这一切没必要现在让玉崔嵬知道。
      他一向不做无用功,任何时候皆是如此。
      沉舒了口气,他蹙着眉想寻个干净些的地方坐下歇歇,却觑到了那碧青铃铛上微乎其微的一道裂痕:“铃铛有变快让开!”
      话音方落,便见数道暗芒自锁妖铃中破散而出,而后碧青碎片四下飞散,黑色身影缓缓站起,眉心一道血痕蔓延而下,身形动作竟似不受方才重重伤势所阻!
      而后站直的身影抬手扶额揉了揉,又不甚清醒般地晃了晃脑袋,方才转身看向夜央,面上竟带了些笑。他看着似乎无甚变化,然目光神色却是较之方才癫狂错乱的模样清醒了许多:“我该谢谢师尊。这渊中妖魔吃多了难免脑子不清醒,近来总浑浑噩噩的,多亏了师尊那一掌,否则…它们还在我脑袋里瞎叫唤~”
      他踱着步走到夜央跟前稍远处的礁岩坐下,甚至还颇有闲情地隔空切挪了最初那块铺了衣袍的礁石送到夜央身侧,松弛姿态令人怀疑,也不知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师尊不想同我说说话么,一别千载,星悬对师尊可甚是挂念呢。”
      瞥了眼身旁礁石,夜央冷声一笑,却到底还是坐下了身。
      他如今伤重难抑太过虚弱,腹中胎儿又躁动不安,若是强撑站着反倒更容易被发现状况,倒不如随机应变:“你我之间,难道还有甚可说?”
      “师尊与我无话可说,我对师尊却有千言万语。左右这小红莲已伤势颇重,师尊您也无力再击我一掌,不如趁这渊中尚还清净,坐下聊聊。”
      这话星悬说的似是轻松随意,听在玉崔嵬耳里却很有几分话里藏刀的意思。
      他看着眼前这几乎已瞧不出什么疯癫恍惚之色的妖眉心微蹙,复又向夜央望去,直至得了颔首示意,方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挪到夜央身前坐下,身肩紧绷尽是防卫姿态。情况来得太急,他一时间也弄不清楚星悬又打得什么主意,但小心应对总是没错的。事已至此,除却随机应变亦暂无其他应对之法了。
      “师尊怎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灵息孱弱修为大减不说,身边竟还只带着这么个…全不经用的。”他幼时被夜央所救带回月蓬莱,后被收为弟子悉心教导。那是段极其美好的岁月,即便是落到这不见天日终年只能厮杀的境地后,他也丝毫不曾忘却点滴。可在那人出现后,一切都毁了。
      星悬这般想着,便又笑了。
      “总不会是,凌晚镜祸害完了南溟,如今连月蓬莱都弄塌了吧。”
      决裂后的每一个日夜,身上多出的每一道伤疤,都让他更加憎恨那个害他落入这般境地的人。于是他怀着这份恨意将渊中早已疯癫只知厮杀的妖魔一只只吞进腹中,他想着总有一日要离开,他要将自己这千年里所受的伤痛加倍奉还~
      这样的执念让他在默溯之渊活了下来。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在他吞够修为离开前,竟让他先寻到了故人重逢的机会。
      “入此千年却仍只知盯着照夜,星悬,你当真半点长进也无。”缓缓长舒了口气压下胸中烦躁,此时此刻夜央终于认真看向这个曾由自己一手带大悉心教养了两千余年,也是唯一一个收入座下的弟子,失望之色几乎溢于言表。
      近四千年前,他因故出境,在雪域中遇到了这只父母双亡浑身是伤差点冻死的幼豹,黑色皮毛夜蓝眼眸像极了他早逝的幺弟子夜,于是他便将它收为弟子带回境中取名星悬。他自问教养时并无任何轻慢不尽之处,却不曾想到,太多的疼宠竟会将星悬娇惯地自私跋扈,甚至生出那样叛逆不堪的心思。
      “没有他,我如今还是师尊唯一的弟子,月蓬莱的少君。是他害我至此,我不该恨吗。”闻言,星悬歪了歪头,回问时甚至带了些笑。他当真有些佩服那人的手段,当初竟能让素来待他温柔尽心的师尊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
      “没谁害过你,一切不过是你咎由自取罢了。”极少有的,夜央看着那笑浅叹了口气。其实他很清楚,现下这般境况根本不是开诚布公悠哉释疑的时候,因为缘由必定会刺激到星悬以至让他们陷入更不利的情况。
      但他真的有些累了,无休止的疼痛更是让他倍感烦躁,就让这件事终结于此也没什么不好。左右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彻底撕破最后一层假象罢了。
      只当他从未教养过这个弟子便是。
      “您还是这么维护他。”这话说不清感慨还是自嘲,星悬的视线自夜央身上落到玉崔嵬,而后复又回转。一千年过去,随侍在夜央身旁的花妖也换了新的面孔,他以为那人也会如他这般被抛弃替代,结果竟是他想得多了。
      凌晚镜,凌照夜,他当真输这人手段太多。
      “若他当真从未使过手段,为何自他入月蓬莱后师尊便对我日渐疏远,甚至因为比试时让他受了些玩闹小伤,便将我打入这不见天日死活不能的深渊。”
      “你伤了他的手,还险些挖了他的眼,当真是要与他玩闹?”听多了这般自以为是的无聊借口,夜央现下便是连敷衍都欠奉了,“你想听我便告诉你,疏远你不见你不是照夜说了什么,只是因你恃宠而骄心思不堪罢了。”
      他当初将照夜带回月蓬莱养伤时便说过,境中诸妖都需将其奉为贵宾不得有何不敬之举,违命者皆以废功逐境处理。星悬敢私下杀手便是视他所令为无物,有错不认死不悔改就必须受到教训。
      “你以为我将他带回是因他生了双与你相似的眼睛,又不知从境外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觉得他要与你争宠替代你,便生了杀心。星悬,这世间草木皆是我的耳目,莫要觉得撒谎装可怜便能瞒天过海,更莫要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又自以为藏得很好,将旁人都当成傻子。”
      “………呵。”
      抛却一切假象后的缘由如同一把刺骨冰锥,冻得星悬几乎失去言语,许久方才发出一声自嘲低笑:“原来在师尊心中,星悬倾慕于您便是心思不堪罪该万死。难怪…当初您连听我一句解释都不肯,我竟从头至尾都恨错了人。”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夜央,至此方知自己竟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将他养大的君王。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带着假面的丑角,自以为将一切都隐藏的很好,却不知那张面具竟是透的,所有的心思早已在人前暴露无遗,仿若一场自演自看的笑话。
      这样的认知几乎瞬间便摧毁了他难得的清醒,脑中复又只余毁坏二字。
      而对骤然袭来的一掌,原就浑身是伤几近力竭的玉崔嵬顾及身后夜央不得闪避只能硬接,以至根本无法抵挡掌中所含强劲妖力狠狠飞撞到丈外岩壁之上无力起身,只能看着星悬的动作,满腔恨意如百虫噬心……
      “放手。”冷眼看着骤然逼近的身影与猛被握住的左腕,夜央藏在袖中的右手暗暗扣住一枚紫羽晶饰,正是他曾用在穷桑断桩前的那两枚之一。
      因他幼时兄长曾言,修行己身而非傍于外物方可不惧万物变故,故他素不爱用什么防身攻击的法器。唯有这鬓簪是他兄长以己身翎羽所化后赠与他的,是那场大战后唯一仅存的可做留念之物,亦是他心中至宝,方才时时带于身侧。
      他素来自信于己身修为不屑外物,谁知如今这外物竟成了最后的倚仗。
      这簪中所含灵息力量足可抵他三成修为一击,他必须找准机会。
      “徒儿想同师尊这般亲近许久了,为何要放?”
      指尖暧昧地摩挲着夜央雪色的手腕,星悬低低笑着,鼻尖若有似无地擦过那近在毫厘的脸颊。这绝尘的容颜玉色的肌肤他在梦中早已亲昵过千万回,既然得不到心甘情愿的两情相悦,那如今这般一亲芳泽得偿所愿也是好的。
      左右已被唾弃至此,他还有什么可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的。
      心中禁锢一被打开,星悬的动作便愈发肆无忌惮起来,他噙着笑微眯了眼,自得于现下所得的一切甚至有些沉醉其中。直至…无意间探到的那股脉象,让他在不可置信与再三确认后,彻底变了脸色:“你怀了身孕?!”
      此言一出,惊的却是一旁本在蓄力强撑想要起身的玉崔嵬。
      他想到了在境中时凌晚镜所做所言背后的含义,想到了为何在自己修为全然不足的情况下仍能帮夜央缓解伤势。一时间如狂潮般涌出的喜几乎压过了一切的情绪与伤痛,然而不过瞬息便又被无尽的恐惧与悔意淹没。
      他竟然…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让夜央和他的孩子陷入这般境况……
      “与你无关。”而相较于震惊的两方,夜央的态度便显得淡漠了许多。
      尽管隐瞒了许久的事在这种情况下被揭出并不在原先的计划内,但左右回境之后他本也是要同玉崔嵬说的。至于面前的星悬,越因这事恼怒烦扰乱了心神,越能让他再寻得有利的机会,一击得中。
      倒也…不算坏事。
      “我不过生了点倾慕的心思便被打入这万劫不复之地,如今你却让人沾了身子还怀了孩子,这叫与我无关?!”夜央冷淡的态度让星悬暂被不可置信压下的妒恨瞬时盖过了所有的情绪,他对着这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结果,几乎崩溃,“不对,自我入月蓬莱后,除却凌晚镜那回从未见你以真身离境过…你让他碰了你!!”
      他不愿承认,原来眼前这如云月般的君王也是理所当然的会倾心于谁的。
      他甚至曾觉得,自己是可以接受夜央永远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却无法原谅让他步下凡尘心甘情愿怀上孩子的人不是自己。
      他抓着夜央的手腕,力道大得似是要将之捏断,直到骤然破开的法阵与破空挥来的玄色鞭影打破了这满含恨意与疯狂的僵持。
      援兵终至。
      “把你那只剩废料的夜壶脑袋离夜央远点!”手持玄鞭护在夜央身前,收到信号后匆忙安排好一切携兵赶来的凌晚镜只一眼便已弄清了眼前情况,他虽不知夜央的伤势为何会这般急速恶化,但这并不妨碍他弄死这只臭猫泄愤的打算。
      “说你是猪都高抬你了,少把你那龌龊的思想往老子身上栽。”
      他可是很记仇的。
      刚入月蓬莱那时,他顾忌着夜央对这只臭猫处处忍让,后来伤了手却再未见过这只妖,夜央没说他便也就没好多问,如今倒是新仇旧恨一起了了。
      “君上,末将等来迟。”随着凌晚镜一同进来的有五只妖灵,领头的便是楫舟,一身冰色鳞甲手执长枪神情肃穆,却是不曾在境中见过的战斗姿态。行礼后便由一位墨绿衣袍的树妖先行探看治疗玉崔嵬的伤势,其余则仍护在夜央身侧。
      “渊外可有谁守着?”
      形势骤缓,夜央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能够稍稍松弛下来。
      只是他亦深知,依自己与腹中胎儿如今这般状况,怕是再勉强拖延也不过撑到堪堪回境,便也就无心分神在此多做停留。
      “瞬华在呢,让他先送你们回去。境中法阵妖灵来前都已安排好了,该挪地方该护着的也都与各族长知会过了,不会让你损兵折将的,尽管放心就是,我即刻便来。”三两句将事情交代了个清楚,凌晚镜尽管心中颇为担忧夜央的伤势,面上却仍只做轻松状。妖皇产子,说到底靠的是自身灵息,他是帮不上太多忙的。
      先前他在谷中收到一线牵传来的信号后便知事情不太好,虽在第一时间便带着师弟前往月蓬莱发出警报集合各族首领说明情况,且最短时间内做了分工安排后便带兵赶来,但到底还是拖延了些许时间。还好,来得尚不算太迟。
      至于夜央有那一问,却是因黙溯之渊是个有进无出死生往复的地方。
      除非握有通界法宝,或有夜央这等妖神全盛时期七成以上的修为,否则在法阵隔绝下,从里是绝对无法破出通道的,想要出去只能由人在外头施术相帮。
      而凌晚镜口中的瞬华便是他的师弟月流景,亦是手中握有五大通界至宝之一谪仙笔的修者,可穿梭时间游巡各界,是以当初妖音方才带着玉崔嵬欲寻他相帮。现下为了以防万一,来到默溯之渊后,他便与南仪昊渊守在了入口。
      “云柯箬叶留下。”得此答复,夜央亦算少了后顾之忧,微微颔首后便上了楫舟带来的翱羽荷,干脆地连一眼都未曾留给已然几近癫狂的星悬。
      “是谁!你告诉我!”
      “吼什么呀。人家一家团圆的有你什么事,唧唧歪歪的不觉得聒噪么。”扬手便是一鞭阻了星悬想要扑向夜央的动作,而后凌晚镜却是空手掐诀虚虚一握,一柄不足一臂泛着猩红暗芒煞气萦绕的短鞭便换去了他原先握着的龙骨玄鞭。
      凶兵裂魄,专打三魂七魄,触者□□无伤神鬼无救。
      他当初杀了南溟魔君后,便是靠着这柄短鞭执掌了魔域,后来被天庭派兵追杀,亦是用它杀了数万的天兵。那时初入月蓬莱对着星悬三五不时的刁难,他没用裂魄是看在夜央的面子,如今倒是补上了~
      “知不知道师父何意,教你为师养你为父,今日我就教教你这个不孝子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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