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夫人》陈姝

3、三

　　远城乌孙的古堡总带着一种神秘的庄严，它神秘的甚至有些可怖，就像你拥有一个强大的对手一样，你知道它强大但永远不知道他有多深，有多广。

　　当冯夫人走近这古堡的时候，她有这种感觉，是不详、是恐惧。

　　她还有另外一种感觉，古堡所建的位置，古堡的建筑风格、样式让她想起了一句话，缥纱而遥远……

　　“如果有一天我在乌孙成了家，我一定要仿照王府的模样，建一座汉室的古堡，一座真正为我自己而建的公主堡”

　　“你放心，这座公主堡一定会被建成的。到时候，它就是你的”。

　　二十年了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都还年轻，他们……

　　难道他心里一直有我，冯嫽这样想的时候，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兴奋。不知不觉她慢慢靠近古堡，欣赏它每一个角落。茂密的丛林中伸出一座红墙绿瓦，汉白玉制的栏，大理石围的白墙……“站住”一声断喝让冯嫽不由一惊视线和思绪立即抽丝般的收回。随从一拥而上，因害怕乌海仁的亲兵对她动手纷纷围上护卫她，冯嫽面不变色，大声喝道：“去回禀你们王爷，冯夫人亲自前来和他谈判，如果他真是一位爱护百姓的仁义之士，就拿出一点诚意来，我冯嫽已经拿出了诚意，希望他也能做到。”这一句有胆有识，铿锵有力，在场众人莫不为之钦佩。

　　立马便有人飞速回去禀告了镇边将军。

　　端上一杯葡萄酒，透明的琉璃琥珀杯中散发出幽幽的清香，不用品尝就知道它有多清甜。大理石制的石桌、石凳。

　　他的穿着显出他是乌孙国最富裕奢侈的公子哥，他很精神，他正在享受葡萄美酒带给他的快乐，他现在已经似乎完全是个快乐的人了。因为，他在笑。

　　浅浅的吖上一口，他淡然道：“带她们到客房休息，就说安治亲王病了不宜处理政事，叫她们在这儿住下，和谈之事过几天再说。”

　　“可是小王爷，她会们答应吗？”王猛问，小王爷模糊地看着远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如是她真有诚意，就不在乎等上几天。”王猛深深探究眼前之人，眼中流露出“不知他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的神情。他猜度着，忽然小王爷叫了一声“王猛”。他这才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小王爷招了招手示意王猛坐下，王猛明白依言坐在他旁边，他移过身子靠在王猛耳边，秘谋似地说了些什么，只见王猛不住地点头像是在听他吩咐着什么。

　　客房里陈设简单，在那个时代又是在边远小国本没有什么好陈设的。屋子很大，一张大红床依墙而设，床上足可容三四人之多。床中央摆着汉式茶几，可以用来吃饭喝酒什么的，像东北的老炕头一样，一叠薄薄的棉被整齐地靠着枕头。桌子上一把光亮的铜镜，太阳光透过窗户直射到镜子上，泛出金铜色的光。桌子旁边一个大箱子，大概是用来放衣服的吧。忽然，冯夫人的视线像似被什么绊住似的突然凝滞，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冯夫人直直地盯着她，眼神中充满惊异。

　　“你，你怎么来了？”

　　丫环冷眼看了她，又斜视屋外见没什么人，轻轻关上门，冷笑道：“我怎么不能来？”

　　对冯嫽来说，被人这长期冷嘲热讽的滋味特不好受，尤其还是一个手握大权，受人尊敬的冯夫人。但奇怪的是，绍君跟随她一年多来，没少跟她抬杠的，可她却从来不生气。要是换了别人她早就怒火中烧了，可那是绍君。就是因为绍君，她不怒反喜，她喜欢绍君和她抬杠甚至喜欢她骂她。事实上绍君的确骂过她，她不知道是自己生的太贱还是跟这个孩子特有缘份，她就是喜欢这个孩子，没来由的喜欢。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里很危险。”

　　“噢？你什么时候到顾念到我了？”绍君冷笑着走到床边轻轻给自己斟了杯茶，边饮边嘲讽道：“你要干什么事，什么时候不是我替你冲锋。”冯嫽向往常一样平静地看了看她，步履轻盈地走到绍君对面。端庄的坐在床头，她也学绍君的样子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条不紊的自品自钦。绍君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头去给自己倒了杯。

　　“兔子已经请到老虎了。”声音低沉而平稳，发自绍君之口。冯嫽知道她是说她已经奏讲汉皇出兵了，毕竟身处敌宫说话难免小心。汉皇是威猛的老虎，而她们则是弱小的兔子。

　　“路上遇到的野狼多吗？野狼平时最喜欢吃兔子了。”冯嫽双眼无主的望着前方像是在思考什么。

　　“野狼再多也追不到兔子。”绍君淡淡一笑。

　　冯嫽有点不明白，问：“可兔子怎么见到老虎的？老虎难道不会吃她吗？”

　　绍君吖了一口酒，冷笑一声，没有看冯嫽，道：“兔子自然有兔子的办法。”她似乎并不愿说这个话题，忙扯开问：“昆莫…”停顿一会儿，似乎略有迟疑：“有下落了吗？”问话之时，绍君低头下意识的泯了一口葡萄酒。

　　“别喝那么多洒，小心伤身。”绍君一怔，抬头看了看冯嫽，见她也正微笑着望着自己。自己酒量不小，冯夫人向来知晓，她这么说是因为她不喜欢谈这个话题，所以把话题扯开了，既然不喜欢何必免强。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言语。真是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坐一会儿，绍君像是有点不耐烦，道：“我走了。”“好。”冯嫽道。绍君起身便走，没两步便又转过头来笑道：“听说镇边将军有个得力助手叫王猛，是吗？”冯嫽微笑地望着她，摇头又点头。摇头是说：王猛是谁你会不知你分明在考我，点头是说：他的确有个得力副将叫王猛。冯夫人眼中透出一丝惊疑好像在说：“你问这个干什么？”绍君洒脱一笑，随便地道：“他好像被我抓了。”冯嫽一怔，两腿“嗖”的直立而起。“你不用这么吃惊，我自有分寸。”冯夫人十分信赖地点了点头，朝门口看了看，笑道：“你这么大声不怕身份暴露？”绍君顺着她的视线移至门口，背对冯嫽笑道：“我根本就不需要隐瞒身份。”说完打开房门，只见门前两个卫兵贼眉鼠眼的正向屋内探查，绍君一开门，两人立即像老鼠见了猫似地飞奔而去，
　　可惜他们怎么跑都只是在原地踏步，绍君的双手已紧紧抓住他们的肩膀“带我去见乌必仁。”绍君命令道。

　　冯夫人追出房门，望着三人远去，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便又回到房中。

　　天气日渐暗淡，乌云忽然浓密起来。乌必仁卷起窗帘望了一眼阴暗的天空，喃喃：“要下雨了，乌孙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看来百姓今年的收成有指望了。”

　　“启禀小王爷，宫里发现了冯夫人派来的内奸。她扬言要来见您。”乌必仁感觉到一种煞气，高手所散发出来的。轻轻放下纱窗，转头。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是她。他愣愣地凝视眼前的少女，动也不动。少女亦冷冷地望着他，道：“你就是乌必仁。”乌必仁回神，笑道：“当然。”重新审视眼前之人，少女昂首挺胸毫无惧怕之意。乌必仁笑道：“你倒是挺勇敢，叫什么名字？”“绍君。”绍君斩钉截铁地道。“混进我这儿想干嘛？”乌必仁笑了笑，像是在陪小孩似的悠闲地走到桌边，到了杯葡萄酒。“”混进这儿来自然有我想干的事，难到来玩啊？”绍君倒也不客气，大步昂扬走到乌必仁身边，替自己找了个位子随意坐下，拿起桌上的葡萄就往嘴里塞，好像在自己家一样完全没有什么危机意识。“为什么不掩饰你的身份？”乌必仁看了看她，觉的很有趣，她那豪爽无拘束的样子的确令他欢喜，在他面前还从来没人敢这样，尤其是女子，更何况还是女内奸。绍君没有看他，像是很疲倦似的揉了揉太阳穴，慵懒地道：“有用吗？”从她刚进屋他就觉察到她是高手，高手中的高手。其实她可以杀了那两个密探，但家里死了人且又是他派去的密探，他怎会不起疑。就算她不见冯夫人，不被发现。她要扮丫鬟混到他身边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他身边的丫鬟定然是丫鬟中的丫鬟。就算她能混到他身边，以他的聪敏睿智，他会看不出她的不简单之处。所以她根本不用那么麻烦，飞檐走壁直接到了冯夫人住地。有时候麻烦多了反而误事，倒不如简单明了。

　　乌必仁笑了笑：“爽快！我就喜欢这样。”“我走了。”像是在自己家里，绍君抬腿就走也不管主人愿不愿意。“忘了告诉你王猛被我抓了。”走到门口绍君忽然回头无所谓的笑道。手中美酒溅出少许，乌必仁暗叫不好，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待绍君走后王猛突然从后门穿了进来，乌必仁一惊：“你不是”未等他说完王猛抢道：“我岂会那么容易被抓，我只不过想探一探她的低才故意被抓的。”乌必仁笑了，王猛也哈哈大笑。走出大门，绍君不易察觉的阴笑：王猛，谁利用谁还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