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些奇怪的故事》莫道安

21、奉天成道.4

　　第四章
　　流波山的时令总是很奇怪的。
　　才到三月，却已经像是盛夏，大多弟子都躲到深山老林避暑去了。
　　易迟盛本打算闭关两天，就去看看可爱的师侄们，却未料灵光忽来，沉浸在了创造功法里。精神奕奕的出关，看见山主不善的目光，才恍觉甚至已经错过了年祭。
　　易迟盛想起曾惊鸿一瞥的某人，告诉自己，该去收拾一下可爱的师侄们了。随即愉快的拎着恰好找来的五师弟，逮了只仙鹤，压榨它飞往碧锦峰。
　　江月照说要做邻居，却还是被镇压了。最后只得委委屈屈将洞府放到了山上，离阆苑不近但也不远。但也没什么差的，他照样每天报道，把阆苑当作自己的地盘。
　　上弦月有时候会招待他，后来就干脆让他一个人呆在前庭了，左右他也不敢乱闯。
　　年祭后，山主就让他担任了传功堂的执事，韩长老素来与他交好，直言他愿意去哪就去哪。最后，他挑了最安闲也最重要的藏经阁。两月来只回来过两次，余下时间都在藏经阁。
　　他回来时江月照都显得很开心，离开的时候就很怨念。最后干脆跟着到了藏经阁，赖着不走了。
　　流波山除了修行课之外，另有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历史地理修仙常识宗门记事等课目。
　　一是增添弟子气质内蕴，修仙路途走的更远。二是跟其他门派友谊赛的时候，不会丢人。毕竟流波山主水修、幻境，其他门派或有擅长，万一文斗时对方出个琴谱你对个鸡鸭……你还是回炉重造吧。
　　而藏经阁正是各代弟子最爱也最恨的地方之一，内藏书经三万卷，从历史到炼器，从修仙到种田，号称各行各业只有你找不到，或者没有你找不到的。
　　藏经阁自外看，不过一座小巧水阁，百顷碧叶红莲间更显玲珑。实则是以须弥芥子之法所炼制，内有书阁百座，占地千里。
　　每逢年祭考较、日常评考、三年大比五月小比等时辰，藏经阁四字以蔽之：人山人海。
　　这一日，上弦月像往常一样拿了本记载奇闻异事的《玉安界秘事》，坐在靠窗处安静的观看，时不时翻页，发出沙沙的声音。
　　偶尔有来往的外门弟子向他请教，他便放下书，尽心的解答。
　　年祭刚过不久，一月后才是外门小比，是以除了少数对这些“身外之物”感兴趣的人之外，大多数还是安分修炼，意图早日勘破虚幻，御剑飞天，装那超然物外的剑仙。同时，内门凌云峰的禁制也会向他们打开。
　　于他们而言，琴棋书画学个鬼咧，老子一剑下去全搞定了，只有女孩子才会去学这些花样子！
　　当然，事后女弟子居住的苑花阁挂上“师兄弟与莽夫勿进”的牌子，然后近一年的时间男弟子们琴棋书画课进步飞快等事，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藏经阁有百座，各七楼，本来就不多的人分流到了他这儿后，不剩几人。是故，上弦月这些日子被养的愈发懒洋洋的了。
　　他合上书，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抬眼就对上一双探究的视线，微怔，道：“这位…师叔有事？”
　　来人是个相貌俊逸，看起来不过二十些许的青年。虽然流波山紫衣制服统一，但腰佩却都是不一样的。
　　用特殊手法炼制的玉佩，显现出一片碧波白浪，活灵活现，隐隐约约有一座山峰浮现。上弦月的是用玉安纂文写的“九”字。他的是“八”字，和玉佩挂在一起的，还有些五颜六色的翎羽。
　　来人没答话，见上弦月目光盯着翎羽，笑道：“你喜欢这个？不过这是我跟玄鸟打了几架，才从它身上扯下来的，你想要，要等价交换才行。”
　　上古玄鸟，生而为仙。不过如今这些，血脉稀薄，远不如前。话虽如此，玄鸟也是一出生就有宝光境的，也就是说，来人至少也是宝光境。
　　上弦月想着，出声道：“师叔说笑了，我不过是好奇而已。”
　　“没关系，我也就开个玩笑。”
　　“……”现在上弦月有些后悔因为烦他，支使江月照回去垒冰屋了。
　　“《玉安界秘事》？不愧是传说中，让同期弟子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全科霸主’！这么枯燥无味纯叙事的书都看的下去。”来人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书，很有些惊叹的样子。
　　“也没有那么枯燥无味，内容很有意思，很多都是历史课上没讲到的。比如大罗元宗和玉音宫的关系，授课长老只说了玉音仙前辈曾是大罗元宗的弟子，但这里却讲了是大罗元宗想要抢夺弟子灵宝，玉音仙才愤而破门而出，另立玉音宫。”
　　上弦月微微想了一下，又道：“不过，也可能是本门怕影响我们，才删去了这些。”
　　来人干脆坐在了他身边，道：“你这话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年末评比小心评你一个大逆不道。”
　　上弦月微微笑道：“师叔不会这样做的。门内言论自由，最怕出了迂腐木头，像我这样的，分明是门派的新生种子，要好好看护才是。”
　　“你还真有自信。”
　　他笑了一声，道：“你这么聪明，猜猜我是谁呗？赢了就带你去肆虐玄鸟。”
　　“承让了，师叔。”上弦月微微一笑，“前几日无涯派的道友说是已经来了，去年我同师弟妹又去送了百花谷的请柬，考虑到牵连几个门派的大事，再算算时间，应该就是青囊岛一事了。”
　　“按往届风格，定会召回上代弟子，所以说，师叔是八代首座易迟盛。”
　　“……”易迟盛忍不住问：“八代弟子不止我一个，五师弟也有可能啊？”
　　“是啦，不过我同五师叔已经认识许久了。”上弦月起身，向进来的紫衣青年唤道：“许真。”
　　许真，正是八代弟子中的杀星，排行老五。
　　他只是走过来，就像是要激荡风云，血雨腥风一番。他面色冷峻，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算是应答。许真的背后分明无一物，却隐隐黑沉，上弦月二人自然看得出，那是常人见不到摸不着的煞气。
　　易迟盛惊讶的看着自己这个师弟，走过来后慢慢柔和了气势，静静的站在小师侄身边。虽然站姿笔直如枪，尽显名门风范，但怎么看都像个保镖，不仅无语。
　　“你去找无涯派的人了？”
　　上弦月轻声问。
　　易迟盛闻言，也将目光放到了许真身上。他去了碧锦峰没见到人，就将许真扔在了那里，事后倒不清楚。
　　“嗯。”许真应了声，想想又补充道：“下马威。”
　　易迟盛饶有兴趣的插话问：“弄残几个？”
　　“没，文斗，我来找人。”
　　“搬救兵啊？搬救兵你来这儿做什么，对了，”易迟盛恍然大悟一般，似笑非笑的看向另一人，“这还有个学霸呢。”
　　上弦月只微微笑，回望不说话。易迟盛哼了一声，道：“许师弟是忘了我了？”修行课外，琴棋书画礼御射等统称万象课。他同样是八代弟子万象课的第一人。
　　许真不接话，道：“江师侄正同他们比试，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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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波山下有几个小镇，受其庇护，同时为山中提供资源。无涯派的弟子就住在一个被松柏环绕的镇子，松骨镇。
　　从这里往山上望，在早晨能看到飘渺似仙的漫漫白雾，阳光大盛时偶尔会在雾中闪现一座座琼楼玉宇，有人影倏忽不定。是以，这些镇子里的人几乎是流波山最虔诚的信徒，每位流波山弟子，都会受到他们最热情的款待。
　　江月照站在周围最高的松树之上，远眺着流波山内的琼楼玉宇，只有他们这些真传弟子知道，那不过是护山大阵的幻境罢了。
　　被师兄赶回去垒冰屋，他是失落的，现在还有些郁郁。可他向来乐观，还有心思去想，怎麽不论是大侠还是神仙，都爱在顶峰比试呢？
　　无涯派的小天才斜睨他，虽然在低处，个子又矮，却用高傲的姿态，冷冷道：“你输了，要答应本派一个要求。”
　　“小屁孩，你输了呢？”
　　江月照看他不顺眼，语气都带刺。
　　“你！…”小天才修行还不够，气的脸红，被身旁女修拉了一下才愤愤道：“我不会输！”
　　“你若输了，我也不故作玄虚，把仙鹤还来就行。”江月照作大度道。
　　娇艳美丽的女修虽然还笑着，内心却憋到硬伤，吃都吃了哪里能还给你？吐出来你也不会要啊。
　　稍作思量，她拉住准备大干一场的小师叔，娇柔道：“这事是妾身做的不对，无论这一场输或赢，妾身都会另备数只鹤妖赔罪，这位流波山的师兄，不知可否？”
　　她容颜美丽，姿态宛转，在男修中向来无往不利。便是赔礼，也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但流波山有个满月，如天宫仙子谪下凡尘的满月，秀美不可方物。江月照跟她相处了十几年，彼此看不顺眼，对美丽的女子早就养成了视若无睹的习惯。
　　何况流波山还有个上弦月，比满月还要美的男人。
　　江月照恍神了一下，微讽道：“这位道友，你年龄恐怕有二三十了，就不要来叫我这个未成年师兄了，我受不起。”
　　他这话一出，连无涯派的小天才都怔住了。什么仇什么怨，连年龄都扯上了？他年龄虽幼，却聪慧无比，隐约察觉另有隐情，不由对这场比试隐隐有些担心，却也更加兴奋起来。
　　女修反应过来后，秀眉一竖就想要反讽，被小天才一拉，不愉道：“小师叔…”
　　“你退下！”
　　小天才眼睛晶亮，傲然道：“若我输了，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
　　江月照想了一下，笑道：“好。”
　　这场比试铺场了许久，结束的却很快。
　　小天才甚至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近了身，仓促之下只得施展“天涯咫尺”，消逝无痕，再出现就撞进了远处某一人的怀里。
　　江月照扯了他的丝带，扬眉得意，却在见到被撞的那人时换上了一副模样，喜滋滋的喊道：“师兄，你来帮我啦，这小子太嚣张了，竟然吃了我们的仙鹤，你可要教训教训他呀。”
　　上弦月紫衣飘然，虽然警惕的差点把小天才扔出去，面上却不露分毫，歉然道：“阁下便是无涯派此次的领事么？我师弟心性未定，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小天才离了他怀里，脸微不可见的红了，嗫嚅道：“没…没关系。”
　　他年龄尚幼，尽管地位特殊，却少有人将他当成平等的对话。这番上弦月的表现，很快便获得了他的好感。
　　只是对凑上来喋喋不休的江月照，还是一副冷淡傲然的样子。
　　江月照内心大呼不公，分明是他打败了这臭屁的小孩，但为什么他却看向师兄的目光满是崇拜？不禁无奈，又多了一个跟他抢师兄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