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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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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不断,那持剑的人在一片流光中纵情翻飞,恍若当年纵横疆场的铁血将军重生了般,一时之间豪情万丈,震慑住了人心。
一鼓终,连城霏大笑:“痛快!今日末将是真的服了!”威宁一抱拳,回到座位上。离得实在是有点远,威远想看看他的表情都很困难。连城霏上前行礼,道:“皇上,臣昨日接到军报,甘支国连年大旱,民不聊生,甘支国王那多拉递上臣表,表示要与大凛永世修好,不为争战。为表诚意,甘支蒂拉公主请嫁大凛,结姻亲之好。现下安王爷英武非常,正是和亲的最佳人选!”
甘支国在大凛西北,正夹在漠麓和大凛中间。甘支若是倒向大凛,那将十分有利于大凛腾出手来对付漠麓。威远皱眉,连城霏你果然好大胆子,边境战报竟然先经你的手,昨夜的事你现在才说!一直没有吭声的威宁突然出声:“不行!”
连城霏笑道:“如何不行?”
威宁冷笑着答:“大凛朝勉强还是个大国,犯不上要嫁个王爷和亲吧?”
沉默。笙歌色舞突然停了下来,尴尬地对望着。
“胡闹!”威远喝道。威宁微微一笑:“不是胡闹。皇上,臣弟不才,好歹几两肉还想自己留着,别被皇兄卖了才好。”
“歌舒威宁!”威远真的是怒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不都是你设计的么。我照着往下跳,你还不愿意?
“臣弟胸无大志,只想平平安安活到老死,也是不错了。希望皇兄念在咱们还是一奶同胞的份上,别让臣弟落个什么兔子啊狗啊的下场。臣弟也就心满意足了。”
灵泉一把推开身边碍事的侍卫,冲到金座后面,暗暗扶住几欲晕厥的威远。
“皇上,现在没法说,等宴会散了,等宴会散了!”
“来人,安王喝多了,请他下去歇息!”威远突然疯了一样咆哮,威宁霍地站起,也怒喝:“凭什么!凭你是皇帝么?天下还不是老子给你打下来的!”
连灵泉都傻了。“威宁,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威宁冷笑:“知道!我太知道了!这几年,我亲爱的哥哥,你说说我是不是安分守己?结果怎么样?每天晚上梁管家往我的菜里下的是什么药?我照样吃得干干净净!都说开了吧!我不抢你的江山宝座,你还这么逼我!为什么!”
皇上缓缓站起。面无表情。
“林统领,将安王押下去,各位请继续。”说罢拂袖而去。威宁站在原地,绝望地微笑。
威远走的很快,灵泉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后面穿过了御花园。“皇……”还没等灵泉反应过来,威远一把撑住龙柱,右手捂住嘴,丝丝缕缕的血丝淋漓不断地淌下来。
很痛呢。还是很痛呢。怎么会这么痛?父皇,怎么办?
灵泉不去看威远那剧烈颤抖的双肩。他转身,发现自己眼角湿了一片。
第一次和他说话的时候,自己只有八岁,手里拿着个霉变的馒头,还舍不得吃,结果一抬头就撞上了他那对黑的深沉的眸子。漂亮。也是,被养在一春园的孩子能难看了么。神情骄傲冷淡,默默的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清气。
“你很饿么?”他问。声音冷清,但是很好听。
“嗯……”灵泉不知道怎么回答。那时候他不叫灵泉,叫媚生,小倌儿的名字。
“那就吃这个吧。”他塞过来一个大包子,灵泉吓了一大跳,包子!真正的包子!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生生咽了一大口口水。
“我弟弟和我怄气,他不吃。我留着也没用。你吃吧。”深黑的眸子里浸染了浓郁的悲凉。灵泉很懂,那个包子是怎么来的。那个傻弟弟,为什么有人宁愿豁出自己的一切来换他好好吃一顿,他却不珍惜?后来威宁喝醉了说醉话,聊起小时候的事,颠三倒四地说,“灵泉你知道么,有一次我哥哥过生日,我想送他一份生日礼物,那天我在寒风地里站了一个晚上,看着我哥哥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他吃了一惊……然后抡起胳膊就是一巴掌,打得那么狠……把我打愣了……转身就跑了,他在后面声嘶力竭地追,嗯,没追上……其实我早就明白了的,他牺牲了那么多……哈哈,你说对了,我们兄弟都是傻子,哈哈……”
“想哭就哭,没事的……”灵泉走到威远身后,缓缓拍着他的背。
没事了……
血,很多很多的血……他突然有一种想吐的冲动。年少时其实是极晕血的,看到红色就忘了自己是谁。
哥哥回过头来,依旧是温柔地笑着。如碎玉珠的猩红液体顺着刀剑缓缓流下,那般的刺眼。威远脸上飞着一抹嫣红,原本就妖媚的脸庞突然就可以灼伤人的眼睛。
“宁儿,过来。拿着刀,向下砍。”威宁本能地抗拒,威远却一把揪住他,“宁儿乖,你要是不杀他,总有一天他会杀了你。我们这么辛苦,就是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谁都好,知道么?
挣扎不过,于是双手颤颤巍巍地握住刀柄,闭上眼,不去看地上那人那对血红的充满诅咒怨毒双眼,一刀扎下去。钝钝的声音。温热的液体。威宁扔下刀,跑到一边狂吐起来。威远在一边轻轻地拍着他幼小的背,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别怪哥哥,对不起……”威宁吐过之后站直身子顺了顺气,然后转身,平静地直视着威远。
“哥哥你不适合做这种事。以后,都交给我好了。”
天牢里环境还真是不一般的差。威宁有点自嘲,不过很快就心安理得了。
“主上!属下来迟,请主上责罚!”
“罢了,起吧。来了几人?”
“为怕打草惊蛇,只来了六人!”
“好,走吧。”威宁淡淡道,月光映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路过一排排的牢房,一阵阵腐尸的恶臭迎面砸来,威宁轻轻皱了皱眉。
影在一旁看着主上失魂落魄,也不敢造次,只得默默地跟着。
“影,委屈么?”
“主上……为什么这么说?”
“堂堂的大将军竟然要给人当暗卫,当然是委屈的。”
“主上,影这条命是主上救的,影誓死保卫主上!”
“没用的,散了吧。”
“什么?”影的身体骤然一抖,不能置信一般。
“上月亭,散了吧。”上月亭,原本是当年他打仗是培养的间谍杀手组织,全都是死士。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该欠他的人情也都还了,两清了。
“都清了。我累了,散了吧。”
“可是,主上!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了。”威宁也不看他,闭目养神。十一岁上战场,为了自己心目中永远战无不胜的人,杀到二十四岁,十三年。那我们之间,是不是也两清了?
毕竟是沙场上下来的人,颤抖着沉默了一会,影一个纵身,掠出了马车外。
那个人,自己一直把他看得比父亲还大。后来呢,又怎么样了。
几乎是给你生命的人要杀你,是什么感觉?就是,乏味。然后,就是,累。威宁觉得现在他实在是什么都管不了,索性就不管了。早死晚死反正都是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