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听风雨》非渊

10、救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腊月，凛冬已至。而傲云国位于大陆的北端，天气自是要更冷一些，转眼就到了滴水成冰的日子。顾沅畏寒，下了一场大雪之后，只想和独孤夜一起待在温暖如春的房间内，更不愿意出门了。
　　独孤夜瞧着顾沅越来越不爱出门，心下一动，推说自己想出门看看雪，硬拉着顾沅一起出门了。虽然这些天顾沅不出门，只能陪着自己，自己很开心，可是老闷在房间里，对身体也不好不是？他觉得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
　　被独孤夜拉着走在雪地里，顾沅的手被独孤夜紧紧握着，虽然有点冷，但是看看独孤夜，好像也就没那么冷了，顾沅撇撇嘴，这个人真是有闲情逸致，这个天还出门看雪。拢了拢自己的斗篷，把手再往独孤夜手里放一放，太冷了还是牵着手暖和。
　　两人一直走到梅园，这个时候红梅开的正为艳丽，映着白雪皑皑，真真是美极了。还来不及感慨梅花的凌寒开放，就听得里面一人的哭声，一人的训斥声。
　　两人都皱了皱眉头，谁敢在皇宫里大声喧哗？本不欲多事，却已经被人看见了，也就走过去了。独孤夜也想知道是谁这么轻狂，敢在这里闹事。待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长孙舜英、袁燕薇等人，地上还跪着一个衣衫艳丽却清薄的女子，两人对视一眼，莫不是这种事情被自己赶上了吧。
　　顾沅心里暗骂独孤夜一声，要不是这人大冷天非要拖着自己出门，怎么会碰到这种事情。因着七夕的事情，她对长孙舜英和袁燕薇两人一向没什么好感，独孤夜皱皱眉，他也不想看顾沅看到这种事情。
　　长孙舜英和袁燕薇连忙向独孤夜行礼，而顾沅因为只是一个普通侍女，身份自是比不上两位王妃，也就乖乖行礼了，半年以来她已经很懂得凡间的礼数了。袁燕薇却眼尖，看到了两人走来的时候相握的手，心下微动，也没说什么。
　　“怎么回事？”淡漠的声音响起，独孤夜本懒得管这种龌龊事情，但因着顾沅，少不得也得整顿一下这个风气。
　　“回太子殿下，我和三弟妹在这里管教下人呢。”长孙舜英回答道，语气虽尽量缓和但是还是含着怒气，她既已是二皇子妃，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叫独孤夜表哥。
　　顾沅看到地上跪着的那个衣衫单薄的女子，许是在雪地里跪地久了，脸色已经苍白，还带着泪痕，抬起头来楚楚可怜地看着独孤夜。
　　长孙舜英见此劈头就是一巴掌，“谁允许你抬头的？”声色俱厉，哪还像那天温婉抚琴的少女，顾沅有点害怕，难道女子嫁人之后就真的从珍珠变成死鱼眼了么？咬咬唇不说话，独孤夜伸手握住了顾沅的手，关切地朝她看了一眼。
　　原来自己的情绪波动他都看在眼里，顾沅心头一暖，这个人总是在自己无助的时候给自己坚定的力量，反手紧握住独孤夜的手，不愿意放开，在这冰天雪地里，这双手给了自己无尽的温暖。
　　长孙舜英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原来太子表哥竟然如此喜欢这个侍女？再一看顾沅眉目含嗔的容颜，地下跪着的金儿也是侍女，真是一样的魅惑角色！心下更恨，又给了金儿一巴掌。
　　金儿嘴角已经被打出血，却也不敢说话，只继续跪着。
　　顾沅心下不忍，却也不知道能怎么办。让独孤夜管吗？可是这好像是人家自己家里的事情，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独孤夜也不方便吧。再一看那个女子，不知道为什么跪着的雪地上竟也有了血，虽然还是跪着，身形却摇摇晃晃，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欲扑到独孤夜腿上。
　　独孤夜忙拉着顾沅后退一步，顾沅见那女子晕倒在了雪地里，却不知为何裤子上竟也带了血，疑惑地看看独孤夜。独孤夜心知顾沅未出阁的小女孩想也不懂这些事情，只是让他大庭广众之下给她解释，他也有点拉不下面子，拍拍顾沅的手，示意她回去再说。
　　见金儿晕倒在雪地里，并且还见了红，长孙舜英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带着下人离开。袁燕薇轻笑道，“二嫂好巧的心思，如此一箭双雕，燕薇佩服。”
　　长孙舜英明白袁燕薇是在嘲笑自己，二皇子颇为风流，只宠爱府中姬妾，对自己却不怎么上心。再一看袁燕薇都有孕了，自己还是空空如也，心里怎么不气。正巧今天在梅园，看到了府里前两天被诊出有孕的金儿，金儿平时仗着颇受宠爱，对自己也不加尊敬，看着她一个侍妾竟敢来这赏梅，心下气不过，索性发作了一把，反正自己身后是左相府，二皇子也不敢怎么样。
　　袁燕薇看着心中却嗤笑，自己没本事，只能拿婢女撒气算什么东西？就算是出身豪门，但是家族能管得着你丈夫喜欢你还是喜欢小妾？再者说，世家再大，也越不过皇家，可怜长孙舜英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正得意间，却听到长孙舜英的轻蔑声，“再怎么巧，也不及弟媳。到底是举案齐眉，偏偏就能忍得下去。”
　　袁燕薇嫁给三皇子后，并没有因为三皇子独宠那两个舞姬而与三皇子吵闹，反正她本来就不喜欢三皇子，所以反而对府中侍妾格外的宽厚，不过就是些玩物而已。因着这样，三皇子反而对袁燕薇另眼相看，一来二去，袁燕薇竟也有了身孕。
　　顾沅虽然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是言语间的剑拔弩张，她却是感受到了的，不欲再听下去，紧握了一下独孤夜的手，示意他离开。独孤夜点点头，他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他真怕顾沅听得多了胡思乱想。
　　两人一道走出去之后，在梅园门口，顾沅示意独孤夜先等一下，又折返回去，想到那个女子晕倒在雪地里，长孙舜英和袁燕薇不但没有半分怜悯，反而多加奚落，她心头就有点不舒服，再怎么也是一条人命吧，她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冻死在这里，至于不让独孤夜插手，她也是觉得独孤夜毕竟是男人，这种事情他应该不太方便吧。
　　独孤夜没明白顾沅的意图，但也不多问，就静静地等在梅园门口了。
　　顾沅溜回去，给两人行了个礼，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裹住已经冻僵的那个女子，抱起她就欲走。长孙舜英没想到顾沅这么胆大，竟然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救人，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也不管顾沅是独孤夜的侍女了，径自推了顾沅一把。
　　顾沅正专注的抱着那个女子，没成想背后被人推了一把，一个不稳竟也摔倒在了雪地里。回身看看长孙舜英，流露出几分愠色，这个人什么意思？自己见死不救就算了，还拦着别人？也懒得和长孙舜英多话，站起来准备离去。
　　长孙舜英这才真正感觉到顾沅的目中无人，示意下人拦住顾沅，一边喊道，“别以为仗着太子殿下的喜欢你就可以目中无人，你们这些不知礼数的贱蹄子，到头来不过是主子们的玩物。”说完也给了顾沅一巴掌。
　　顾沅被这一巴掌打的有点懵，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真的会打自己，所以刚刚被人拦下也不在意，反正他们也拦不住嘛。
　　独孤夜听到里面的吵闹声暗叫不好，他怎么就让顾沅一个人进去了呢，赶紧飞身过去，就听到长孙舜英那番轻薄无理的话，又看到顾沅被打了一巴掌。
　　急忙过去抱起顾沅，看着顾沅脸上的红手印，火起，一拂衣袖，树上的雪簌簌落下，任由它砸到长孙舜英身上。一边关切的看着顾沅，去他的长孙舜英，平时顾沅自己宠都来不及，她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自己心心念念的小沅儿，还说那么难听的话，独孤夜感觉自己现在心里杀人的心都有了。
　　顾沅拍拍独孤夜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然后悄声对独孤夜说，“我没事。”继续抱着那个女子，准备离去。身形是与独孤夜一般的孤高、淡漠。独孤夜挑挑眉，顾沅的这一面，他还从未见到过，这一刻他似乎感觉到，平时总缠着自己撒娇的那个小娃娃，身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王者之气。
　　当下也决定不管了，既然顾沅自己坚持，那他就都听她的。冷眼看了一眼长孙舜英，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表妹，竟然如此狠毒，活生生的两条人命竟毫不在乎。
　　“靠身份一昧的压制，只会让别人惧怕，而无法赢得别人的真正尊重。”抱着那个侍女，顾沅回身看向长孙舜英，眼神中流露出恶心、嫌弃，还有怜悯，淡漠地说道。这个道理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爹娘就告诉过自己，所有的别人的尊重，从来都不是因着身份，只有自己有本事，才能让别人真心尊重，顾沅一直谨记于心，所以即使自己身份高贵，也从来不以身份压人，反而和家里的侍女打成一团，相处的甚为融洽。
　　说完看向独孤夜，独孤夜见顾沅脱了斗篷，只穿一件单衣，忙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给她披上，这么怕冷的人，居然脱了斗篷，回头冻感冒了，受苦的还是自己。
　　顾沅任由独孤夜给自己披上大氅，也没有拒绝，开玩笑，自己男人的衣服为什么要拒绝。朝独孤夜点点头，准备一起离去。
　　独孤夜伸出手，准备接过顾沅怀里的女子，顾沅这么瘦弱，再抱一个看上去比顾沅要胖、还晕倒了的女子，他真觉得心疼。没想到顾沅却拒绝了。
　　独孤夜挑挑眉，疑问地看了一眼顾沅。顾沅没搭理他，径自走去。独孤夜心下虽然心疼和疑惑，但是也不愿久留，忙起身随着顾沅一起离去了。
　　不想顾沅虽然看上去瘦弱，但是力气却大，虽然怀里抱着一个晕倒的死重死重的人，但是脚步却依然坚定有力，出了梅园正好碰到李慕，赶紧把怀里的人递给李慕，示意他抱回东宫。李慕诧异地看向独孤夜，但见独孤夜没有反对，忙接过走了。
　　李慕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把人抱回东宫，独孤夜示意李慕将金儿放置在下人轮值时歇息的房间内，虽然是下人的房间，但是仍然很暖和，又差人去请太医。其实下人的死活又与他何干，但见顾沅一脸在意，少不得他也要费一番心思。
　　太医诊脉后回禀，“回太子殿下，她已经小产，腹中的孩子没了，但是大人应该还能救活。”独孤夜点点头，示意太医施针，自己拉着顾沅退到了房间外面，他不愿让顾沅见到这么血腥的一幕。这边太医却是大汗淋漓，止不住想，难道这是太子殿下的孩子？心头一个激灵，赶紧施针救治了。
　　这边顾沅捧着杯热茶，坐在独孤夜腿上，忧心忡忡地看着独孤夜，“原来她有孩子了，怪不得长孙舜英要这么欺负她。”没有纠正顾沅对长孙舜英的称呼不敬，独孤夜抱着顾沅，想用自己的怀抱尽可能给她安慰。虽然顾沅表面上云淡风轻，但是他知道只怕她也是受到了惊吓。
　　顾沅忽得又想到了什么，“你说这孩子是二皇子的吗？如果二皇子知道会怎么样？”独孤夜不愿意管自己那几个弟弟府中的事情，只看着顾沅，“应该是二弟的，不过他孩子已经不少了，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
　　李慕听言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杯，太子殿下开玩笑的杀伤力真是，比他冷言冷语的杀伤力还大，又看了眼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才放心继续喝茶了。
　　顾沅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回去后，长孙舜英会不会继续找她麻烦。”眉头紧锁，听得独孤夜心头一动，“你要是心疼她，可以把她留下来照顾你。”顾沅摇摇头，放下手里的茶，圈住独孤夜的脖子，“我嘛，有你照顾就好了，不需要别人。”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独孤夜巴不得顾沅这么说，“那把她留在东宫？”他以为顾沅一定很喜欢金儿，不然不会坚持一个人抱着她离开梅园，连他接手都不同意。没想到却迎来了顾沅的怒目而视，“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独孤夜愣住了，“啊？怎么会？”
　　“那你干嘛要把她留在东宫？”顾沅无理取闹。
　　独孤夜扶额，无奈地说，“不是你担心她吗？”
　　顾沅撇撇嘴，“那也不行，你身边有我就够了。”独孤夜心头一喜，她莫是又醋了？
　　看着独孤夜的笑容，顾沅吃惊道，“你莫不是真看上她了吧？你说好的只喜欢我一个人的。”独孤夜忙摆摆手，“没有没有。”然后低声附耳对顾沅说，“你这么霸道，我很开心。”
　　顾沅笑笑，“谅你也不敢。”说着想起什么，正色看着独孤夜，“你以后不能抱除了我以外任何一个女的。”
　　独孤夜挑挑眉，原来在梅园硬要一个人抱着金儿竟是为的这个？独孤夜觉得更开心了，搂住顾沅，“好，好，我只抱得起我的小沅儿就够了，哪还能抱得动别人。”
　　这边太医来汇报金儿已经醒了，问太子殿下要不要过去看看。独孤夜看看顾沅，顾沅摇摇头，醒了就可以了，自己没必要再搀和了，独孤夜见状也准备离开，吩咐让人把金儿送回二皇子府中，又派人告诉二皇子，让他以后管好自己的女人。
　　太医这才知道那个孩子是二皇子的，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一向眼高于顶的太子殿下，这次怎么会插手别人府中的事情？然而他也不敢多问，赶紧告辞离开了。
　　独孤夜牵着顾沅的手离开，在路上顾沅忍不住对独孤夜吐槽道，“二皇子真是，既想享齐人之福，偏偏又没有这个本事。连自己的女人都照顾不好，真是蠢猪。”
　　独孤夜见顾沅这么在意自己，本来心情就很好，又听见顾沅这么骂人，独孤夜顿时笑意横生，顾沅看着独孤夜的笑，只觉得满园寒冬气息退去，一片春意盎然。
　　独孤夜笑笑说，“可见娶妻不在多，一个就够了。”顾沅听得此话很满意，也不管还在外面，亲了独孤夜的脸一口，表示她很满意。然后两人就继续牵着手一路回去了。
　　独孤夜本就是想领着顾沅出门散散步，省得总窝在屋里太闷，没想到竟会遇到这种事情，自己那个二弟可不就像顾沅所说如蠢猪一样，连几个女人都摆平不了。还是他比较幸福，有了顾沅，他觉得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