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萧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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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破后，萧远率着他的王师大摇大摆地进驻到甘泉城内，占了城守府大片的宅地，用作行营，昭文便被关在当中的一间柴房里。
这府原是安西都护府的所在，布置地十分精致。百年前那位修沟渠的安西都护是位文臣，出自江州。江州在闻吟江以南，乃风韵集聚之地，多雅士。
自甘泉城陷后又平静地过了三日。
昭文始终被好酒好肉地款待着，除了不能自由出入外，实比守城时还要舒适。她知道萧远是想瓦解她的意志，进而招揽她、劝她投诚。可她纳闷的是，萧远竟几日来都不曾召她谈过一次话。就在她满心盘算着该怎么逃出去之时，瘊甲骑兵中那位下令活捉她的都尉叩响了柴房的门。
“尉迟将军，大王请见。”那都尉传完这话便扭头走了，昭文还欲与他交谈几句，探探外面的情况，却半分机会也没有。她只得亦步亦趋，跟到了这府邸的花厅上。
这套宅子虽以西北防风化的巨石所建，布置却与江州精巧的宅邸别无二致，尤其是这花厅，甚为古朴雅致，从清简处可见文章。大紫檀雕螭案上置着青铜大鼎，左右各为一瓶一镜，瓶是一只哥窑的青花鹿纹梅瓶，镜则是一枚兽面铭文铜镜，看形制是个古董。紫檀案的上方悬着一幅仿徐熙的《牡丹图》，虽非真品，却神气迥出，别有生动，再看落款，是“闻晏”二字，竟是那位安西都护的丹青。
萧远坐在花厅上方，手里拿着柄金刀把玩，正是从昭文身上搜出来的那柄。见昭文进来，只点了点头，道，“尉迟将军请坐。”
昭文不过是个千夫长，他稍稍打听一下便知。眼下却以将军相称，在萧远，这已算是体现了十足的诚意。
昭文不在这些无谓的事上与他争执，依言落座，笑着道，“大王几日前便占了甘泉，却现下才召我来，莫非是如今又取了乾城？”
萧远微一愣怔，继而便哈哈大笑，“你尉迟家果然都是聪明人！”他与几个月前相貌上并没什么不同，可予人的感觉却全不一样，仿佛眉目间多的几分飞扬凌厉的神采。
“这么说来，目下我除了投诚已再无别的选择？”昭文苦笑了笑。
“有也有，”萧远双目定定地扫向她，“不过本王若是你，便不会作其他的选择。”说着，手中金刀忽然出鞘，刀尖直直向昭文破空射去。刀刃擦着她的头皮而过，插入身后的廊柱之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响。
昭文神色却丝毫未变，须臾，嘴角才微微往上牵了牵，道，“大王既说我是聪明人，我又怎么会做蠢事？”语毕，一掀袍角，单膝跪到地上，“尉迟昭文愿为大王效力！”
“尉迟，你当真愿向本王投诚？”
“自然当真。”
昭文铿锵的声音刚落，便见萧远拍拍手，已有士兵缚着几个人过来，进了花厅，便将他们一脚踹翻在地。那几个人虽是常服装束，可一见昭文，便齐齐地喊了声，“千夫长！”
“我听说你们盛人有一种东西，叫投名状。”萧远走到廊柱旁，将那把金刀拔_出来，又踱了几步，走到昭文跟前，将金刀递给她，“你既归我居姚，日后必与南盛势不两立。杀了他们，先练练手！”
“千夫长，你当真……”一名被绑缚在地的盛兵惊骇道，话音未落，已挨了身侧居姚士兵一记重拳，嘴角当即流下血来。昭文不由目光扫向这人，却惊愕的发现，此人正是甘泉城头上求她写家书的那名小兵。
“动手吧。”萧远又将刀往她跟前递了递，努努嘴道。
昭文接过金刀，走到那小兵跟前，蹲下身子，将刀横在他脖颈上，定定地盯着他。那小兵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此刻又挨了一下重击，眼泪已噙在眼眶中，却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一双泪目仍期冀地望着跟前的千夫长。昭文不忍再顾，闭上双眼，那夜城头上的情境、马大年坠马的情境便一幕一幕在她眼前浮动起来，她出城前众兵士叫住他、要与她同生共死的场面也都仍历历在目。一瞬间，城头上的风和黄沙好像一股脑儿都吹进了花厅里，她鼻头红红的，眼睫毛微微翕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蓦地睁开眼，恶狠狠地瞪了那士兵一下，只需再进半寸，半寸。只要这一刀下去了，她就有把握能赢得萧远信任，继而刺探得……可是，虽尚隔了一丝间距，她却仍能感觉那士兵在颤抖。这颤抖如滔天巨浪一般，掀动着她的心，一下一下的，一下一下的。
终于，她一闭眼，将金刀往地上一掷，瓮着声音开口道，“萧远，你杀了我吧。”
“你……好好好！”萧远怒极反笑，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地发白。“你们南盛都是忠臣良将！都是忠臣良将！我倒要让南盛的百姓看看，忠臣良将都是什么样的下场！”萧远蹲下身子扼住昭文下颌，“尉迟，你何其愚蠢，你不杀，我便会留着他们么？来人！”他话音弗落，立刻便有士兵冲进花厅来。
萧远指指面前的盛兵，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轻描淡写着道，“砍了，都给我砍了。”
旋即，一柄柄斩_马_刀齐齐挥下，伴着一声声刺破苍穹的哀嚎，一颗颗脑袋如瓜果般滚到昭文脚边。殷红的血似泼墨一样喷洒出来，浸染了半个厅堂。
那血还在汩汩流着，仿佛没有尽头，像一条蜿蜒的小蛇，游到昭文跟前，她也浑然不觉。半晌，她忽站起身来，朝萧远轻轻笑了一笑，“萧远，你最好此刻杀了我，不杀，他日我必会让你后悔！”那一笑，有轻蔑，有怨毒，萧远日后忆起来，也常常觉得心下一跳。
她就那么站在血泊里，像漠上盛开的一株红花，妖冶、瑰丽。不对，好好的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像花呢，萧远摇摇头。更何况，漠上的红花皆是无毒的，而她这样子……他曾在南盛人的书上见过，岭南有种红花叫石蕊，多长在阴冷潮湿处，常在坟头盛放，艳丽无端，只是，美则美矣，却全株含剧毒，足以令人瞬间毙命。
萧远有些烦躁，“竟威胁起本王来了！当本王不敢杀你么？”他心下怒道，忖了忖，却终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带下去！”
冯仁一死，尉迟连必将官复原职。尉迟连……萧远揉揉额角，这尉迟小儿，现下还不能杀。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萧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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