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什么睡起来嗨》莫锦书

6、琥珀

　　被送回了医院后的余沁安置好了豆浆和奶黄，便一个人躺在了床上。

　　“啊啊啊……”她捶打着自己的枕头，“余沁，你怎么这么包子！还傻乖傻乖地听着他教育你，你，你你……太丢脸了吧……”

　　不是猎人太愚钝，而是狐狸太狡猾。颜澈大神的演技瞬息万变，翻脸比翻书还快，并且牙尖嘴利。余沁顿时有点忧虑自己以后的生活：搞这么个助理在身边，的确是又能干又养眼，但应该会常常让她这个上司很没面子吧。

　　余沁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的人，其实她内心很清楚颜澈说的是对的。如果自己早点跟那些消极怠工的部长说清楚会议上的那番话，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不管事的傻白甜，说不定也不会出现任佳栋事件。

　　“哎呦，这个人啊……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她喃喃自语道。

　　窗外的月光斜照进来，屋内的小猫睡得香甜。夜深人静了，余沁忽而想起，她以前的性格的确不像现在这么包子。究竟是什么把她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嗞嗞——

　　手机震动了两下。

　　余沁拿过来一看，原来是赵亦。

　　赵亦的微信上说：[今天你到底为什么约我？]

　　余沁回复：[为什么你心里清楚]

　　赵亦：[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阴阳怪气的？分手之后，我还是一直想和你当朋友。你却一直抓着过去不放。]

　　余沁：[如果你真的想跟我当朋友，又为什么要在BBS上发那样的“扒皮贴”？就为了把你自己描绘成一个苦情大王冤大头？你以为这样能洗白你当初的所作所为？]

　　赵亦：[那个帖子别人给我看过，的确是在满嘴跑火车。可那真的不是我发的。我实在是好奇自己在你心中的形象究竟有多糟糕，为什么你就一口咬定是我？]

　　余沁：[那件事情只有你、我和若琳知道，总不可能是若琳发的吧？]

　　赵亦：[那你又凭什么认定是我呢？余沁，谁主张，谁举证。法制年代怀疑别人是需要证据的。]

　　余沁关掉了对话框。她觉得自己和赵亦的对话简直像是一段绕口令，毫无逻辑。不过她又隐隐从赵亦的语气中感觉出来，好像这次真的非他所为……

　　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呢？这件事情明明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赵亦还不死心地发来最后一段话：[还有一件事是我怎么想都不明白的：为什么你始终没法原谅我，却依旧能跟徐若琳形影不离？当初的事我跟她都有错，就算你要问责，也应该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如今你严格地执行着双标，对我而言是不是有点不公平？我最后再忠告你一句，徐若琳也未必有你想象得那么善良，你把她留在身边，早晚会后悔。]

　　余沁只当这位大哥是在放屁。当初的事情是怎么样的，他们几个当事人一清二楚。怎么会是“各打五十大板”这么简单？

　　他一会儿说让颜澈留在身边，她迟早会后悔，一会儿又说徐若琳不善良……可他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才是当初他们会分开的最大原因，而不是别的。

　　余沁砸砸嘴。这两天给她上了一课的人和事还真是多，虽说上任半个多月了，可她现在才有种逐渐上道了的感觉。或许她要感谢赵亦当时赶鸭子上架，硬把她推上了这个位置。

　　今晚依旧没有困意。余沁自打出了车祸后就没合过眼。她渐渐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和之前不同了，再也不需要睡觉了……

　　这么诡异的事情，没想到也能让她给碰上。

　　“如果真是这样，以后岂不是多了很多装逼的机会？”

　　是啊，以后可以上课睡觉，然后趁着晚上不需要睡眠，悄悄把书本和作业拿到床上去完成。到时候，她就真的变成了一个上课不听却还能考高分的天才了。妙哉妙哉！

　　这么想着，余沁跳下床，一瘸一拐地去包里取来了那本双语版的《国际商法》教材，打开了自己的小LED台灯，啃起了书来……

　　******

　　颜澈独自开着车，在夜色之中越走越远。

　　他喜欢南京这个城市。三百年的时间，他流连过这个国家的大半个版图：从喧闹的天津卫码头，到年轻的上海南洋公学。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地方像南京一样让他这般安心。

　　颜澈猛地转了一把方向盘，惊险地避开了马路上一只灰毛黑斑纹的流浪猫。

　　“阿欢。”

　　那只灰毛黑斑的猫双眼一亮，看向了颜澈。它亮晶晶的双眸中透露出丝丝骄傲，像足了一只迷你版的百兽之王，趾高气昂。

　　“澈，你该回去了。”

　　只见它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身高颀长的年轻男子，外表看上去跟颜澈年龄相仿。

　　颜澈撇开了头，似乎不太乐意：“我说过，一个月回去一次，现在还不到时间。”

　　阿欢将一只手搭在了颜澈肩膀上：“怎么，故地重游，又想起你跟琥珀前世的事了？”他的语气中略带戏谑，眼神却像是一个等待着猎物的猎人，幽幽盯住颜澈，静待他的回答。

　　颜澈面无表情。他迅速地转过身来，一道白光之后，阿欢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他捂着自己的右肋，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欢因为疼痛而微微躬下腰，双眼却死死锁定颜澈。

　　“我说了，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做，其他人没有任何插手的必要。”

　　“呵……”阿欢冷笑了一声，“你该不会……还对她余情未了吧？那可真是可惜了。要知道，Adam派你来唤醒琥珀的记忆，就是要解除她体内的封印，然后才好乖乖做他的药引。琥珀一旦想起来她的前世，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不过到时候她也活不了太久了。”

　　“阿欢，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再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我就让你没法儿再活着回去见Adam。”颜澈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双拳却握得越来越紧。

　　“我知道你修为高，想杀我的话易如反掌。但你别忘了，我是Adam的左膀右臂。若是杀了我，你以为自己就能活着逃离Adam的控制吗？”

　　“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Adam找你，我没骗人。”说罢，阿欢从口袋中摸出一枚生了锈的铁扳指，这正是Adam的物件。

　　颜澈斜睨了他一眼：“你若是少说些犯贱的废话，早点儿把Adam的信物拿出来，说不定能免了这一通皮肉之苦。”

　　他们口中的“琥珀”，就是余沁。可惜余沁自己并不知道。

　　琥珀本是一只修炼了千年的灵狐，后来不知为了什么，想要强行变做人。然而这种逆天而为的行为非但没有成功，还令她坠入了一种不人不妖的奇怪命格。她虽有妖的体质，却要遵循人的轮回。

　　她的每一世都是凡人，拥有凡人的七情六欲与生老病死，但又不同于凡人。琥珀每一次重新转世，都会忘掉前世的记忆。可她的每一世都会拥有一些不同于常人的奇妙能力。

　　颜澈结识了她三世。

　　初见面时他才修炼了不到二百年，勉强能变出一副年轻男孩子的人形。那时还是清末，他溜到天津卫的码头去做搬运工。

　　当时这只小猫妖只是调皮，想要离开自家叔叔的“压迫”，才下决心逃出来，来到凡人的世界混口饭吃。却不曾想，这条路也不好走。自己修为不够，做体力活总是累得够呛，还总被老板骂。曾几何时，颜澈天天心里的OS都是：“天津港的水，我的泪……”

　　直到遇见了“苏青”。那是一个可爱的孩子。甫一相见，颜澈讶异了——这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小男孩为什么力气这么大？总能轻松地搬完要运的货？

　　后来，苏青见颜澈总是被骂，便主动帮他搬货。两人逐渐交好，变得形影不离。这是小猫妖在人间的第一个朋友。

　　“苏青”告诉颜澈，自己不是个男孩，而是一个官家小姐，她的爹爹是当朝有名的洋务大臣之一。不同于一般的官家小姐，她并不想听从家里的安排订亲嫁人，而是想考南洋公学，像男孩子一样读书。可是父母不同意，无奈之下她就只好离家出走了。从京城走到了天津卫，苏青把自己扮成一个男孩子，想来码头赚点钱做路费。原来他们两人有着这么相似的经历。

　　“你一个女孩子，力气怎么比我还大？”颜澈听了后，十分惊讶地问她。

　　“苏青”笑笑，说她也不知道。只是有一次在路上走着，被一辆马车撞倒在地，回家养了一段时间伤。从那以后，力气就变得奇大无比，家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她举不起来的。

　　后来颜澈才知道，这是“琥珀”的本性使然——她每经受一次撞击，就能唤醒她千年修为中的一部分，使自身拥有一样超凡的能力。可尽管这样，她也只能被肉体凡胎禁锢着，无法恢复“琥珀”的所有修为。除非……她能完全想起自己的身份和身世。不过一旦她想起来，就离这一世死亡的日期不远了。待这一世结束后，再重新开始下一世。周而复始，不断轮回……

　　这些，都是Adam告诉颜澈的。修炼了三千年的猫妖Adam需要恢复记忆后的“琥珀”来做自己长生不老药的药引。

　　直到现在颜澈都很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执念让琥珀非要变成人不可，哪怕忍受这样大的痛苦。

　　不过“苏青”的死不是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而是为了救他。

　　猫怕水。就算颜澈修炼了那么久，可依旧改变不了怕水的本性。

　　不知究竟是谁做的，总之，颜澈在熙熙攘攘中被一股力道推下了高高的甲板，掉入了冰冷的海水中。苏青为了救他，丢了自己的性命。

　　苏青死后，颜澈悲痛欲绝。他决定带着苏青送他的手帕，踏上前往上海的路，帮她实现遗愿，考上南洋公学。

　　毋庸讳言，南洋公学对他而言太难了。他一只猫，歪歪扭扭的洋文看不懂，微积分符号更像是天书。不过好在他的寿命长，没有自然死亡这一说，这么一来就有足够的时间跟这些学问死磕。

　　终于，此去经年，他还是考上了。只不过他考上的时候大清乙烷，日历上写的是中华民国，而“南洋公学”也改名叫“交通大学”了。颜澈花的时间可是够长，范进中举都没他这么励志。

　　进交通大学建筑系的第一天，颜澈就发现了一个叫叶蔓的女孩。看着那张和苏青一模一样的脸，他知道，那是她的转世！

　　而这一世，琥珀的技能在于——做梦能预测第二天即将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