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什么睡起来嗨》莫锦书

13、杨芯欣的回忆（2）

　　纠缠了好久，双方终于达成了一致——八十一辆车。

　　司机们略有些生气，到手的肥鸭子竟因为黄人杰的多管闲事而飞掉了。杨芯欣也是最后才发觉原来自己被看似老实的师傅给骗了。

　　“谢谢你帮我，学长。”她前来乖巧地致谢。

　　“没事儿…不过我可不是你学长，我是新生，跟你一样。”黄人杰摇了摇头，“看样子你是第一回出远门吧？”

　　“嗯。”

　　“哪里人啊？”

　　“福建人，福建厦门。”

　　“呦，那你普通话不错啊！”黄人杰夸赞道。

　　杨芯欣羞涩地笑了笑。

　　余沁感慨了一句：“黄人渣可从来没跟我说过他有这一段啊…”

　　“怎么，你很在意啊？”

　　“没有。”余沁随口回答了一句，继续看戏。

　　颜澈眯着眼睛思忖了片刻，推理说：“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杨芯欣喜欢黄部长，然后她误以为黄部长喜欢你，所以才这么讨厌你？”

　　余沁狠狠瞪了他一眼：“年轻人，生活不是言情小说，你学姐我也不是玛丽苏，哪来那么多人喜欢我？”

　　“也不一定。”颜澈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他坚信男生看男生比女生看男生要准确得多。但他更知道，这只是杨芯欣讨厌余沁的原因之一而已。

　　黄人杰和杨芯欣两个人似乎聊了很久。大一时的杨芯欣穿着打扮跟现在别无二致，可两年的时间，还是让她的气质发生了很大变化。

　　那时她的气质更清新纯粹，就连余沁这种彻头彻尾的直女每每与她擦肩而过，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公主，那差不多就是杨芯欣大一时的样子吧！

　　余沁远远一眺，望见几百米之外一辆车挂着“闽D”的车牌停在那。那是杨芯欣的父母。他们终究还是不放心女儿，偷偷开车跟了过来。

　　开车当然比飞机慢很多，所以杨父杨母为了赶上女儿，比杨芯欣早了整整四个小时出门，还骗她说两个人是出去玩。

　　没办法，谁让杨芯欣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呢？

　　又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景物全都幻化…不真实感再次向余沁袭来。良久，她才有了上次身体落地的感觉。

　　余沁一个踉跄跌在了颜澈身上。

　　“小心。”颜澈接住了她。

　　“唉，颜澈，我有时候觉得你这个人有点可怕…知道吗？能进入一个人的记忆，而且是以这种方式…我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一样。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周围换了一个场景，余沁的震撼感又更进了一步。

　　“我是何方神圣不重要，反正我永远不会害你。”商院白饭粒言简意赅，很是高冷。

　　余沁说：“你是第一个让我这个根正苗红信仰坚定的好孩子产生了相信超自然力量存在的人。”

　　“有些东西，不是你不相信就不存在的。人们没发现引力波的时候也当它不存在。”颜澈似乎说得理所应当。

　　“回头你会跟我解释的，对吧？”余沁微微仰头，看向颜澈。

　　“嗯，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好好跟你说。”

　　“那就好。”

　　“专心看了，这是她的第二段回忆。”他用手指了指前方。

　　这是晚上的S大女生公寓。此事第一学期已经过了大半，到了元旦附近。

　　杨芯欣做完作业，合上电脑，收拾起桌子来。她摆弄着桌上口红架上一堆不同色号的口红和唇膏，纠结着明天晚上该擦哪一种去参加三大组织的新年联谊。

　　明晚黄人杰会代表学生会来演一个节目，又可以见到他了。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此刻所做的事情十分具有庄严的使命感。穿什么衣服，头发是梳起来还是披着，香水用浓点还是淡点…这些细小的选择都能让她的心情非常愉悦，还充斥着一丝甜蜜而未知的忐忑。

　　周围乱糟糟的，杨芯欣的室友们似乎在和她关注着完全不一样的问题。区区十几平米的地盘，竟隔出了两个次元。

　　她们住的是四人间。除她本人以外，其他的三位室友聚在一起。其中的一人在抽泣，剩下两个人在安慰着她。

　　“杨芯欣怎么回事啊，小南都哭成这样了，她都无动于衷的…”一个人略带不满地说道。

　　“唉…算了算了，小公主不食人间烟火。”另一个室友摇了摇头。

　　杨芯欣刚选好口红色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便去选衣服。她一站起来，看见小南在哭，惊讶道：“小南…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小南只顾着哭，身旁的室友帮忙解释，说小南今天在地铁上被人偷了钱包，丢了一百多块钱——她是寒门子弟，一个月生活费才不到一千，一百多块对她来说已经不少了。

　　“你别哭啊！”杨芯欣关切道，“钱包里除了钱还有什么别的没有？身份证呢？”

　　小南哭着说没什么别的，证件和卡都没在里面。

　　杨芯欣长舒了一口气：“那你还哭什么啊，证件都还在，钱也丢得不多，你应该庆幸才是啊小南！”

　　语毕，剩下两个安慰小南的室友一脸无奈地面面相觑。这个说法，让她们想起了司马衷那句“何不食肉糜”。

　　为了给沮丧的小南打气，杨芯欣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个新钱包。这是一个kate spade的桃红色长形钱夹，风格属于粉嫩可爱的那一挂。

　　“这个送给你，小南。新的，我保证没用过。”杨芯欣说，“你开心一点啦！这一个钱夹子六百多块，这么算下来你虽然丢了钱，但整体来讲还是赚了呢！”

　　小南的脸刷地一下就变了。虽然她家境贫寒，但自尊心一直是很强的。杨芯欣词不达意的一片好心非但并没有安慰到她，反倒令她觉得难堪。一难过，她便冲出了寝室。

　　“小南！”杨芯欣觉察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忙要冲出去追人。两个室友拦住了她，怕再让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惹出什么幺蛾子。

　　余沁一脸疑惑：“不是跟我有关的记忆吗？这件事应该没有我的参与吧…”

　　“急什么，接着看看。”颜澈努了努嘴，又拿余光瞧了瞧身边的余沁，提醒说：“喂，我说你可矜持点儿，别看完了她的回忆又觉得她不容易了。不管她对你的敌视来得有没有原因，她诽谤你这件事都没有任何一点点洗白的余地。”

　　“知道了知道了。”

　　约莫十几分钟过去，杨芯欣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像只小兔子一样，蹭地窜出了寝室。

　　“怎么啦妈妈，今天不视频改打电话啦？”杨芯欣愉快道。

　　“宝贝，我要跟你说，咱们家可能出了点事情…”

　　这通电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杨芯欣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公主般的生活也会从云端跌入谷底。

　　她的妈妈告诉她，实际上从她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开始，家里的经济状况就已经每况愈下了。

　　做生意这种事本就有赚有赔，可这一回她们家是真正跌了跤。资金链条的断裂使得杨家的小公司持续借贷了小半年来补足缺口。只不过那时的情况还没有现在这么极端，依旧能靠艰难的支撑来粉饰太平，维持一家人原有的生活水平。

　　直到开学数月后的今天杨家才终于撑不住了，父母决定将此事告诉女儿杨芯欣。

　　“妈妈，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杨芯欣觉得难以置信。

　　如果真如她母亲所言，一家人的经济状况走到了山重水复的地步，那么她现在公主般的生活就会瞬间化为凡间的灰烬——不能再随便买包和大牌的化妆品了，不能每个假期都出国旅行，要开始跟寻常人一样上网抢打折的机票，寄行李也要费尽心思选一个最便宜的快递，不能随便出门吃各种有趣的餐厅，要在学校节省预算吃食堂……这不是她应该有的生活！

　　“对不起了宝贝，之前爸爸妈妈答应寒假带你去日本，可能暂时不行了……”杨母在电话那头愧疚地说。

　　“我们家……是要破产了吗？”她用发颤的声音问。这种只在小说里见到的情节，居然切实发生在她身上了！

　　“别这么说，亲爱的。说不定我们还有翻身的机会呢？我和爸爸会想办法努力的。”

　　可能没什么机会了，杨芯欣明白。

　　以杨家人对杨芯欣的疼爱程度，如果不是实在无计可施，他们是绝对不会告诉宝贝女儿实情、让她跟着全家人一起节省的。

　　为了生意上的事杨家已经出手了两套房产与两辆车，存款也早就掏空了，现在没什么办法了，只能从生活的开支里省。杨芯欣不知道的是，她妈妈已经很久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了，爸爸也放弃了自己热爱的摄影和高尔夫——毕竟都是烧钱的活动。

　　这时拐角处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驼色薄毛呢外套、斜挎着一个小小黑色贝壳包的女孩从楼下上来。她似乎心情很不错，走路时不时地蹦跶几下，耳朵里还塞着耳机，不知在听什么音乐。

　　余沁一看，那正是当时的她自己。她也忘记了自己当年为何心情如此之好，与杨芯欣的失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余沁”当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瑟缩在角落里接电话的杨芯欣在默默啜泣，她像往常一样走上前去，跟杨芯欣笑着打了个招呼，让后回宿舍了。

　　余沁听见了？——杨芯欣心中被重重一击。

　　S大宿舍楼的隔音这么不好，她一定听见了吧？！那该怎么办？原本脸上淌着泪珠的杨芯欣，现在倔强地不肯再哭泣了。一直视自己如公主的她不能让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将自己打倒。

　　可她心里还是默默地担忧了起来：余沁和黄人杰的关系好像很不错，她如果知道了，会告诉黄人杰吗？

　　第二天晚上，新年联谊如期而至。

　　几日之前的杨芯欣从未想到今晚她的心情会是如此低落。

　　她进学校小礼堂的时候，周遭灯光黑暗，布置场地的同学已经开始调试灯光了。

　　舞台前站着两个打扮靓丽的男女——一个是黄人杰，一个是余沁，他们相谈甚欢。而杨芯欣想到自己哭肿了的双眼，静默地垂下了头，显得跟平日十分不同，毫无生气。她不禁想，如果没有殷实的家世，是不是自己就会跟宿舍的小南一样，黯淡而自卑？

　　自此之后，她变得越来越多疑。尽管表面上还是那个甜美可爱的白富美，可内心的挣扎只有她自己知道。

　　为了维持以前昂贵而稍有铺张的消费，她开始在饮食方面节省，并且声称自己要减肥。也不再常常去市区玩，只说自己周末和短期假日要学习。所幸，大多数人对她都没有怀疑。

　　有一回杨芯欣终于鼓起勇气去约黄人杰出来玩，黄人杰也欣然应允了。然而在下出租车的时候，黄人杰先她一步付了钱。这个微小的行为刺激了她一贯紧张的神经。

　　她坚信黄人杰已经知道了她家破产的消息……一定是余沁告密的！

　　在一个失眠的晚上，杨芯欣打开了手机，压抑着自己的自卑与纠结，给黄人杰发信息表露心迹。黄人杰却说，“你是个好姑娘，我们还是做好朋友更合适”。

　　杨芯欣愣住了——以前都只有她给别人发好人卡的份，这一回是怎么了？

　　“你是在嫌弃我吗？”

　　“不，怎么会呢？你性格这么随和，家庭条件又好，人又漂亮，要嫌弃也是你嫌弃我呀！”

　　“既然你不嫌弃我，就是心理有别人了？”

　　她按下了发送键，黄人杰却再也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