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斯不达

1、第 1 章

　　墙上的圆形时钟指向七点零七分。
　　班上的人已陆陆续续到了，居意照例在自己位置上懒懒地坐着，精神在放空耳朵却还好使，有同学匆忙踏入教室后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四面八方掏书本找试卷的声响、争分夺秒低声背诵课文的动静……形成一片嘈杂琐碎的背景音。
　　旁边的座椅被拉开，迎来了它的主人，也将居意从发呆的状态中招回了神。
　　“你来啦？”居意转过头，日常问候一句。
　　“嗯。”徐柔松了一口气，坐下后还抚着胸顺了顺气，“差点又迟到了，还好还好。”
　　居意笑了笑，又看了眼斜前方，一圈黑脑袋中突兀地空出一块白。于是她又撑着下巴把脑袋转到了右边，靠在窗边盯着校门口，一眨不眨的，像在盯一块即将出炉的蛋挞。
　　没盯多久，就见一个男生推着单车进了校门，而后朝车棚拐去。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就这么咧开了。直到视线受阻再也看不见人，居意才收回目光，从抽屉里抽出了语文课本。
　　抬眼再看一眼墙上的钟，嗯，七点零九，正好踩点。
　　语文老师七点十分准时踏进教室，紧随其后的就是那个被居意盯着进校门的男生。男生刚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班主任老黄也出现在了靠走廊的窗外。
　　想是看见了他将将坐下，老黄怒其不争地用手指隔空点了点，无声地表达了——
　　隋辛，你怎么又踩点呢！！！
　　隋辛无奈地耸耸肩，摊开了语文书。
　　下了早读，立马又从前面传下来两张卷子，居意和徐柔齐齐嗷地一声倒在了桌上。
　　这才开学不到两个星期啊！以往这个时候，大家的心都还飘着，想的都是半个月后国庆放假的事。可如今刚上高三，压力随着年级一下就升了上来，整个班里弥漫着一股颓靡的气氛。
　　居意还好点，她很会自我安慰。每天早上睁开眼发现并不是周日时，她都在心里想，虽然要上课，但好歹可以见着隋辛嘛！
　　这么一想，也就没多少怨念了。
　　上课铃响，老黄夹着一沓数学试卷进来了，把卷子放在讲台上，他扶了扶眼镜架，同时扫了全班同学一眼，下面的人心里就有数了——哦他又要讲废话了。
　　果然，老黄开口了：“两个星期后，就是大家上高三以来的第一次月考了。虽然每个月都会考一次，但这第一次格外重要，它是检验你们初步复习成果的一个标杆，大家要认真对待，以第一次月考的成绩为基石，坚持不懈地朝更好的成绩去奋斗！”
　　最后他又补了一句：“月考后我们班来个大换位。”
　　这时的居意还不知道，因为老黄这一个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决定，后来的她恨不得给他祖宗十八代烧香。
　　只不过在大换位之前，高三十七班先迎来了例行换位。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黄自高二文理分科后接手十七班，将他们一路拉拔到了高三，还将带领他们一同走过这最为紧要的一年，他这班主任当得也算尽心尽力。每逢双周的周五是全班例行换位的日子，这个规矩由来已久。
　　“不能让你们老在一个地方坐着，中间的同学还好说，坐在角落的同学时间久了变成斜眼怎么办。”老黄是这么说的。
　　今天正好是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一响，全班就自发地开始了混乱的大迁徙。第一大组的人移到了第二大组，第二大组的又移到了第三大组，以此类推。同时在各个组内，前排的同学往后挪，后排的自然就绕到前面去了。
　　大家搬着各自的桌椅在教室内腾挪，像是一桌自动洗牌的麻将机。
　　居意原本坐在第四组的最后一排，等她在新位置上安顿下来后，习惯性地往教室里搜寻一番，发现隋辛已经落在了自己右后方，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过道和几个排列不规则的同学。
　　“这什么破位置啊，靠着走廊不说，还在第一排……”徐柔悲凄地嚎了一声，抬眼看见墙上的钟，惊呼道：”天呐，都这个点了，我得回家吃饭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居意也想起来了，忙往口袋里揣了公交卡和钥匙，两人一同火烧火燎地往外跑。
　　“别急别急，吃慢些——来，再多吃点肉。”居爸居妈看居意那吃饭的样子，生怕她被噎死，又更怕她吃不饱。
　　我急死了急死了，要迟到了。居意心里想着，碍于嘴里被塞满了说不出话。扒拉完最后一口饭的同时，她呜咽着哼哼了一句，居爸居妈从她后续的行为中推测出她说的可能是：我吃完了，先走了。
　　然后就见她风一样地飘出家门，路过冰箱时还手法灵活地掳走了一瓶苏打水。
　　公交车上，居意不时低头看手机。
　　新学期以来，毕业班的学生不仅每天早读要提前十分钟到校，晚上更加了俩小时的晚自习。
　　下午五点半放学，七点又要上晚修，中间只有一个半小时。居意又是要回家吃饭的，一趟单程即便不遇上堵车，也要二十分钟，因此她觉得自己的日子真是过得紧巴巴的。何况今天下午换座位还耽搁了时间，就更紧了。
　　车一停居意就跳了下去，拐过一个弯再走个三四十米就是学校大门。在大门口她边疾走还不忘再掏出手机瞄一眼——六点五十八。
　　她干脆不顾形象地跑了起来。刚跑到楼梯口，听见一声——
　　“居意。”
　　声音淡淡的，像只是正好看见就随口叫了一句。
　　居意回过头，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心跳比刚才一路上连滚带爬引起的还要快上几分。一时间又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刚刚类似被狗追的行为很是有碍观瞻。
　　隋辛正巧从单车棚那边走过来，双手插在兜里。
　　明明都是快迟到的人，两人的心态和表现却全然不同。
　　“不会迟到的。”隋辛状似随意地说了一句，然后又步调不变地上了楼梯。
　　居意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也跟着他的速度上了楼。
　　踩点之王都说不会迟到了，那就是没事了。居意放心地想，同时生出了一丝歪打正着的窃喜，虽然这一路上赶得跟投胎似的，但此刻能跟隋辛同路，也算值了。
　　居意落后隋辛两个台阶，因此有些肆无忌惮地抬头打量起他来。
　　他长身玉立，背挺得很直，给人一种昂然又磊落的生气；头发浓密，后脑勺倔强地翘起一缕；再往下，露出的脖颈是健康的肤色……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室，没多久就响起了悠扬的铃声。居意的新位置离前门近，又是靠过道，悄悄地拉开凳子坐下也没引起几个人的注意。
　　“呀，你也会踩点？”徐柔一手撑着脸颊，低声调逗居意。
　　居意白了她一眼，回敬道：“呀，你也能不迟到？”
　　若说隋辛是班上的踩点之王，徐柔比他也强不到哪儿去。只不过徐柔明明就住在学校两条街之外的小区，在居意看来，就算是断了腿，爬个二十分钟也该爬到了。可徐柔仍旧日复一日地火烧屁股般往学校跑，对于这种锻炼身体的方式居意也是佩服得很。
　　两人不再说话，埋头努力消灭试卷。偶尔被各种物理小木块和小滑轮搞得心力交瘁时，居意就喝一口苏打水压压惊，把瓶子放回桌上后继续皱眉推木块。
　　学校大概是在变相暗示同学们应该醉心学习物我两忘，所以晚修结束是不会打铃的。只不过一到点，大家都准时骚动起来。
　　居意合上笔帽，仰头揉着发酸的脖子，觉得天花板上都印着化学方程式。
　　一窗之隔的走廊上已经站了一个人，居意啧啧两声，对正在收拾书包的徐柔说：”你家大钟速度可真快。”
　　徐柔和居意是分科后才成为同桌的，在那之前，徐柔的同桌是钟嘉凯。
　　同桌变恋人，似乎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后来钟嘉凯去学文了，他所在的三班与徐柔所在的十七班分列整条长廊的两端，就这样他还能一放学就跑来十七班门口等着。
　　徐柔收拾好后，就和钟嘉凯一道走了。
　　居意不急不徐地将还没写完的英语卷子往书包里一塞，走到门口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隋辛正低头看着试卷，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思考了一会儿，他终于下笔，行云流水。
　　居意转身哼着歌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