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拿轻放（短文合集）》西兰柿

2、窗

　　一
　　我从最底层的黑暗中回来，看到的光芒有些刺眼。
　　我，背叛死亡的人。
　　软弱的自己，令人讨厌。叛逃心底的黑暗，是懦弱的行为……
　　令人憎恶么？无法破除，于是逃开。
　　在来不及张嘴呼吸的时刻，街对面的时钟，指向六点。
　　新的一天开始了。
　　二
　　果汁在咽喉里滚动着，关掉电视，眼睛有些生痛。
　　当一切都沉寂下来时，突然觉得生活变得单调，或是说，无聊。
　　只看到，手指在白纸上跳舞。
　　一种莫名的肮脏感涌上心头，袭向我的大脑皮层。
　　这时，电话却响了。
　　“喂？我是肖薇，你找哪位？”
　　“找你啊，肖薇，恭喜你出院啊！”
　　“表姐？谢谢，还有事吗？”
　　“啊呀！好无情的表妹哦，这就想挂表姐的电话啦！”
　　“不，我不是……”
　　“好啦好啦，你总是这样，拿起电话就马上想挂掉。算啦，反正也没别的什么事，不打扰你啦，Bye!”
　　“表姐，我……”
　　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电话里已是一阵忙音。
　　我正要转身离开，那电话，又响了。
　　“喂，我是肖薇，请问你找谁？”
　　电话里，只有略沉重的呼吸声。
　　“难道……”我想着，头皮发麻。
　　一阵咳嗽从电话中传来，我霎那间明白。
　　“是你？！”
　　“是我……”
　　一阵沉默，两个人都像是没拧紧的发条。
　　“有……什么事吗？”忽然发觉，我是如此害怕听到她的声音。
　　“恭喜你出院……”
　　“谢谢，没别的事的话，我就挂了。”
　　又是一阵难挨的沉默。疲倦了，于是放下了听筒。
　　我的身体扑向柔软的床，而心，却仍停留在电话机旁。
　　我到底在等待着什么？有谁能，告诉我……
　　又是一天了。
　　三
　　重新回到公司上班，一切如同往常。
　　副经理的核桃眼，依旧是一见钱便发青光。
　　洗手间里，花枝招展的女职员还在不停补妆。
　　无惊无险，又到五点。
　　整理好文件，收工。
　　四
　　自虐似的一顿饱饭过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没有抬头。
　　我讨厌城市的夜空，因为，它……是红色的。
　　令人讨厌的感觉。
　　绿灯了，风，轻拂我的脸。
　　猛然看见，街对面，他和她并肩走着。
　　手，紧紧地握着。脸上，一种我不懂的笑容。身体停滞在原地，耳中，只有尖锐的喇叭声。
　　抬头时，已经是红灯。更多嘈杂的声音，让我的头好痛。
　　其中好像包含了什么人大声喊叫及尖声惊叫的声音。
　　刺眼的光芒笼罩着我的身体，嘴角不禁上扬。
　　天啊，就在我迎接死亡来临的一刻，我，竟然在笑？
　　就这么笑着死去吧，我的灵魂选择了放弃我的身体。
　　然而，一切都未能如愿。
　　一个黑影将我扑倒，在地上滚了几滚。呼吸，仿佛停止了。
　　一阵异香飘进我的身体，看不清的身影，爬了起来。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身边，只剩下空气。
　　救了我的人，匆匆离开。而他和她，却向我奔来。
　　“肖薇，你没事吧，吓死我们了！”他的语气充满慌张。她，躲在他的身后，那块阴影的地方，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我没事。”我拍拍灰，摇了摇头，眼睛里只剩一片灰蒙。
　　“你真令人担心呐，要不这样，我们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们去玩吧，”我挤出一个大概是世界上最难看的笑容，“我坐计程车回家就行了。”不待他继续，我转身拦住一部车，钻了进去。车窗开着，风，继续吹。
　　回到温暖的床上，没有开灯。外面的灯光，透进了屋里。
　　翻个身，掩住双耳。哭声，好多好吵的哭声。
　　是谁？是谁在哭？
　　我愤怒地坐起，环顾四周，墙壁，一片灰白。
　　看不见月光的晚上，空气里，涌动着寂寞。
　　是我，是我吗？
　　摸着自己的脸，脸上，一滴泪都没有，双眼干涸。
　　原来，哭的人不是我。那只是想象中的声音。
　　如今，我连哭的勇气都失去了么？
　　那也算是一种幸福吧。就这么想着，睡着了。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跃过了对面的大厦。
　　溢进的那一丝光，一半，轻抚着我的脸。另一半，消失在天空的那端……
　　五
　　生活还在继续，为了吃饭，就得工作。
　　准时来到公司，像平常一样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放下包，冲咖啡。
　　苦涩的味道缓缓冲刷着早已麻木的味蕾，后知后觉的，我突然感觉到今天公司里的气氛与平时不同。
　　看看四周，仿佛来到了选美会场——女职员们使尽浑身解数，将自己打扮得犹如一只只孔雀……原谅我这有些不太礼貌的比喻，但她们的装扮之夸张的确让我有了身处动物园的错觉。
　　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吗？
　　“新总裁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一张张嘴闭上又张开，一双双眼紧紧盯着电梯口……在总经理与副经理鞠躬哈腰极尽谄媚的簇拥下，新总裁露出了真面目。
　　“咦……”惊叹声，抽气声，叹息声交织一片。男职员们眼睛放光，女职员倒是一个个情绪低落——原因无它，只因新总裁，是个女的，而且绝对是美女。
　　我跟着大家站起，低下头迎接新总裁的到来。
　　美女又如何，我压根就没想去探究新总裁的长相，任由自己的脑袋满世界跑火车开小差。
　　脚步声停了下来，我低头，在看到自己脚尖的同时也看到了另一双脚。
　　“是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想起伴随着带着淡淡笑意的话语飘入耳内，我恍然间抬头，是她吗？救了我的人？
　　温暖的笑容刺痛了我的双眼，突然间好想流泪。
　　“谢谢你救了我，总裁。”我笑了，四目相对，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个悠远的故事，我和她。
　　“不客气。”她朝我眨眨眼，不需要言语，我跟她突然萌生出一种难得的默契。
　　一扇窗，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心底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