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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卫国都城钜川仅仅在十多年以前还只是个普通的北方城市,人口不足十万。迁都至此后,卫太祖殷瓒多年苦心经营之下,这座城市初露帝都的煌赫气象,人口逾百万,城池方圆辽阔,富庶繁华,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
      钜川城里正准备着一场盛大的庆典,大皇子永宁王殷释率领卫军北上抵御来犯的强敌,征战数月取得大胜,捷报传来,举朝欢腾,摄政王殷顼亲率二皇子永昌王殷律、三皇子永安王殷祈以及京城里大小文武官员前往十里长亭,迎接大皇子得胜归来。
      皇宫里更是粉饰一新,可黄鹂儿无缘见到这样难得的热闹,她在几天以前被殷律送出了宫,在车里颠巴好长时间,到达城西悬云山上的皇家离宫。
      钜川城地处沃野平畴之上,数百里之内都是平原,只有这座悬云山,象刺进穹霄的一把利锥,山势极陡峭,别苑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相当一部分宫室都建在峭壁边缘,甚至有的窗户底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宫门堪堪建在马车最后能到达的地方,有宦官抬着软轿等候在此,黄鹂儿坐大半天车了实在气闷得慌,她没有坐轿,步行攀上宫门内百多级台阶。青条石又宽又平,难以想象始建之初,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将它们从山底下运上来。每二十级台阶,便有缓台,黄鹂儿记不得喘了多少口气,两眼昏花地到了阶顶。
      入目是正殿。不象是宫室,鹂儿看着,怎么觉得有点象是个庙。后来知道,离宫果然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残破的一座庙宇遗址上建立的。
      黄鹂儿住的地方,是以前殷律每回随父皇来离宫驻跸时住的一间宫室,从正殿上去,还有百多级台阶。好不容易爬上来,狗一样喘息,只差伸出舌头来。黄鹂儿热得内衣全贴在身上,唇干舌燥,后悔不迭。
      一同跟来的是殷律亲自指定的两名宫女,其中年龄稍大点的名叫阮仙,她在二皇子身边很多年,看着黄鹂儿的模样,笑着过去侍候姑娘更衣,告诉鹂儿,二皇子住的这个地方虽然走上来费力,可跟别的地方比起来,可是别有洞天。
      什么洞?什么天?
      用过膳,黄鹂儿勉强跟着阮仙又走了一段上坡地,爬了几十级台阶,眼前所见让她惊喜地欢呼起来。
      造化神奇,悬空一片巨石,巨石底下天然形成半露天的石洞,洞中热气腾腾,竟然有温泉。泉水汇聚在洞底低凹处,象是个小小的湖,水色碧蓝,隐隐有硫磺气味。
      “离宫里这样的温泉还有几处,先帝和几位皇子的居住都倚泉而建。不过这眼泉水,却是水面最大水量最丰沛的。”
      “那,那我,我也能下去吗?”
      热气扑在脸上,黄鹂儿觉得全身都痒,她心喜难耐地望着阮仙,阮仙朝她亮一亮捧着来的衣服,她高兴地低叫一声,几步走到泉边找个干燥地方脱起衣服来。阮仙笑着跟过去帮忙。
      脚尖沾进水里,觉得有点烫,黄鹂儿嘿嘿笑着缩回脚来,又小心翼翼地探进去。脚掌,脚踝,小腿,大腿,慢慢全身浸入,那种温暖适意的感觉,让她觉得全身心都满足。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随着水波荡漾,她快活地低声哼起歌来,朝站在一边的阮仙挤挤眼。
      看着水里雪白灵动的身体,和时而沉纱一般裹住躯体的乌黑长发,在宫中呆了许多年的阮仙情不自禁微挑了一下眉。

      只是在这里,就看不到他了。
      离宫好归好,就是太安静。黄鹂儿百无聊赖地在这里蹲了几天,能逛不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个遍,来时爬着直喘的台阶,现在走啊走的也惯了,似乎不怎么费大力。
      她最喜欢的地方,是离宫尽高处,一个挑在峭壁上的观景台。
      据说是先帝的亲笔,观景台边巨大石块被削掉一块,凿了三个血红大字,望天阙。三个字加起来,比她还要高。黄鹂儿胆子大,最喜欢趴在观景台最边最边的石栏杆上往底下看。其实除了云,什么也看不到,她没事找事干,拣块石头,趁没人注意往下扔,想看看到底有多深。可是除了满耳的风声,根本听不见石块落地的声音,估计底下很深。
      “掉下去就小命玩完吧!”黄鹂儿咋舌,阮仙捂着嘴笑。几天相处下来,黄鹂儿本就是个自来熟,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晃到阮仙身边,冷不丁往她身上用力一推,嘴里吆喝一声,大笑道:“掉下去喽,哈哈哈!”
      阮仙真被她吓一跳,脸上先白,然后转红,看着黄鹂儿笑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也不好责怪,瞪她两眼,也跟着笑出声来。
      当天傍晚黄鹂儿就病了,腹痛如绞,她拉着阮仙的手,痛得眼泪汪汪:“阮仙姐姐,我不该吓你,唔唔,报应来了,唔唔,哎哟……”
      离宫里有太医,来看过,笑着对阮仙说:“姑娘并无大碍。”
      “无碍怎么痛成这个样子?”阮仙见黄鹂儿痛得只差满床打滚了,着急地问太医,太医刷刷刷开了方子吩咐人去备药:“放心,这位姑娘怕是一直有痛经的症候,不妨事,服两剂温散的药,再用热水敷敷,睡一觉就好了。”
      阮仙送走太医,回来一边给黄鹂儿揉肚子一边说话打岔:“姑娘莫不是头回来癸水?在宫里这么些天也没见姑娘落红,我还想着,怎么姑娘的癸水来得这么晚。”
      “早……早就来的,十四岁。就是……人家一月一次……我都是三四个月一次,来得少……”
      “姑娘好福气呢!”阮仙跟她说笑。这边药一会儿煎好,喝下一大碗,不多会儿沉沉睡去。药里有安神的成份,这一觉睡得香甜无梦。
      这些天天气晴朗,凌晨过后突起朔风,离宫高居山腰之上,风更是吹得人站立不稳,有未关牢的窗扇乓乓作响。阮仙披着衣服把被风吹开的窗户合紧,走到床边,黄鹂儿连身也没翻一个,睡着时候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这姑娘还真是可人儿。阮仙放下床帘,正待转身,床里传来一声娇笑,而后清晰的一声呼唤:“母后。”
      阮仙顿时呆在当场。侧耳听一会儿,除了黄鹂儿的呼吸,就是她自己的呼吸。那声母后从何而来,她皱起眉,想半天想不出个缘故。
      眼前白光闪过,喀喇喇一场惊雷毫无预兆地劈过,阮仙吓得全身一跳,床里头的黄鹂儿也被吓醒了,腾地坐起来喊阮仙姐姐。阮仙忙掀起帘子坐在床边,拉住黄鹂儿的手:“姑娘,没事,只是打雷,是打雷了!”
      按说黄鹂儿以前哪里害怕这么区区的几声惊雷?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象是被这声雷点着了一团火,烧得她全身难受,四肢百骸滚烫,眼前昏红,呼吸也费力。她用力按了按胸口,伸直脖子吸气。
      又是一道闪电,一声雷。
      热火被水猛地浇熄,冰水,夹杂着未融的冰块兜头浇下来,如堕冰窟。黄鹂儿低叫一声,从手指尖到心窝都冷得打起寒颤。阮仙被她的样子吓着,握住黄鹂儿不住口地叫:“姑娘,黄姑娘!”
      宫门被人一脚踹开,风雨声里一个长大的身影扑到床边,接过阮仙怀里的黄鹂儿,焦灼地问:“她这是怎么了?”
      阮仙看着殷律,有一刻忘了行礼,这才喔喔地蹲下身去:“姑娘今天微有不适,已经服了药,也不知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废物!”殷律傍晚接到离宫中的飞鸽传书,知道黄姑娘突患急病,捱到晚膳时间他还是没忍住,带着几名侍卫便打马西行往悬云山上来,还好赶在暴雨刚起时赶到了离宫。
      “鹂儿,鹂儿!”顾不得脱身上被雨淋湿的衣衫,他用被子裹住黄鹂儿,把她抱在怀里。怀里的黄鹂儿颤抖不止,摸摸脸,象冰块一样凉。殷律从没见过这样的症候,跪在一边请脉的太医也没有见过,在二皇子的怒视之下,也跟黄鹂儿一样发起抖来。
      雷声越来越密,黄鹂儿闭紧双眼,双唇开合微有声响,殷律凑近了用力听,好半天听明白。
      “殷公子……殷律……律……律……”
      阮仙站在一边,低声道:“看姑娘这样子,怕是太冷,奴婢再取一条被子来吧。”
      殷律听了,眼睛朝怀里的鹂儿看看,抱着她冲出宫去。室外暴雨如注,他用被子把黄鹂儿裹得严严实实,横抱着,脚不沾地地向上飞奔,闪电般奔至泉边,把被子一揭,两个人合衣跃入温暖的泉水中。
      溅起的水花扑在脸上,黄鹂儿睁了睁眼,对着殷律笑笑,全身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又昏过去。殷律心里说不出有多难受,他根本没想那么多,几下子把黄鹂儿身上的睡衣脱去,让温暖的泉水直接触上她光洁的皮肤。

      ~~~~~~~~~
      暴雨从头顶巨石上滑落,象一道帘幕深垂,帘下是拥抱着的两个人。满脸都是水,泉水,雨水。殷律大掌合在黄鹂儿冰凉的背上,她完全没有意识,重量全部架在他两只胳臂上,他一点不敢松手,这么轻飘飘的一具身体,抱起来有千钧重。
      “鹂儿……鹂儿……”
      摇撼她,没有回应。
      殷律心如刀绞,一时之间几天来的压抑与愤懑全拥上心头,他低沉嘶吼着,把她抱得紧了又紧。
      “鹂儿……只要你醒,我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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