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佳人》墨枍

10、王者困兽

　　四皇子住的清平殿并不大，修饰也不多，与他人一般，看起来简洁冷清，只有殿内一株梅树长得极好，生机勃勃。

　　桐阳突然想起隽诚哥哥曾说，看一个人居住的环境，便可知道此人的性情。这清平殿的风格倒确实与沐启的性情一致。

　　桐阳只是略略打量了一番，便收住目光，走入大厅。

　　大厅内，少年着墨袍，样貌清秀，目光中却是满满的疏离，此时正立于大厅垂首等候。

　　阿坤低声唤了声：“四殿下，平惠县主到了。”沐启这才抬起头，缓缓地看向桐阳，平静地说：“县主快请坐。”

　　不似救她那日，此刻的沐启毫无情绪，倒像他们在皇宫中第一次相遇，冷漠寂寥，桐阳又感到了那种压抑的气场，她突然希望这四皇子还是能够冷冷地说她不自量力，起码还能感到情绪，回嘴时还有些许笑意。

　　桐阳坐下后，冲他笑笑：“多谢四皇子救命之恩，今日平惠特来感谢。”沐启“嗯”了一声，就不再发话，也没客套一下，抒发什么救人应当，小小恩情不足挂齿的君子之言。一时间，沉默使空气都凝结了。

　　桐阳咳了一声，又接着说了下去：“我带来些谢礼……”菊芳和兰秀捧着谢礼走上前，这下沐启倒是有了些表情，看着有些不屑？

　　沐启轻笑：“县主，我沐启像是为了贪图这小小谢礼而去救人的人吗？”

　　桐阳愣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屑与嘲讽，感到非常委屈，皱紧了眉头：“我不过是为了以表谢意，才送来这份谢礼，又不是用它来羞辱您高尚的品格，何必如此……如此说道？想来是四皇子看不上，倒是我多此一举了，但这薄薄谢礼还是放着罢了，免得又说我宣国不知礼数！”

　　说罢，桐阳就向着门口走了出去，沐启听出了她的委屈，有些懊恼自己，急忙追了上去。

　　阳光明媚，照得庭院耀眼的刺人，桐阳鹅黄色的衣衫，融入了一片光明中。沐启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大声唤道:“县主，就如此离开，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那抹鹅黄色的倩影猛地一回首，她冷冷地说着：“是殿下太不给平惠面子了吧，不知平惠有何处惹殿下不开心了？让殿下对平惠如此冷嘲热讽，想来是这礼物不入殿下之眼吧。”

　　沐启缓缓走向桐阳，他的身影笼上了娇小的桐阳，他低着头看着桐阳，哑着声音：“不是的，我很喜欢县主的礼物。”桐阳不由地与他对视，这双眼睛无比澄明而又忧愁，桐阳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沐启接着说到道：“我这人性格乖僻，不轻易收他人东西，惹怒县主，实在非本意，还望县主大人有大量，莫再生我气了。”

　　桐阳闷闷地低着头，其实她本来就只是委屈，也不是真的生气,如今这个阴晴不定的四殿下能够如此道歉，她自然无须小气，便回答：“我不是大人，但小女子的气量也未必小，那就勉强原谅你吧。”

　　沐启轻笑，不再言语，一时间，二人间空气又有些凝固，桐阳觉着既然谢也道了，礼也送了，便没有必要再在这儿杵着了，行了行礼，预备离开，沐启却叫住了她：“县主留步，沐启性格乖僻，虽然留了这份礼，但这并非我救你的本意，收下县主这份心意，便罢了，这么着也让我回个礼吧。”

　　这下倒让桐阳哑言了，怎么送谢礼的人反倒还收起了回礼？但这四殿下确是个难缠的主，她支支吾吾地却无法推却他的美意。

　　沐启从容地转过身，便向后院走去，桐阳只得跟了上去，她穿过这后院，径直地就跟着来到了书房门口，她站在门槛前有些犹豫。沐启看着站在门外的桐阳说道：“进来吧，还杵着干嘛？”

　　桐阳这才款款入内，沐启从书架上拿下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了桐阳：“县主看看，这份回礼可还称心？”桐阳打开一看，一块绿茵茵的碧玉正躺在盒中红锦之上，她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条系着环玉的宫绦，墨绿色的流苏和白玉珠子衬得环玉更加的秀气。

　　桐阳看得出这宫绦虽然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也是个有灵气的玩物，这碧玉更是被人盘得光滑圆润，定是日日缓盘出来的成果，她桐阳可不夺人所爱。于是，桐阳将木盒一关，又塞回沐启手中：“这定是殿下的爱物，我可不想夺人所爱。”

　　沐启拿着盒子，淡淡地看着桐阳说：“我没什么别的可送县主，也就只有这宫绦了，这宫绦若没被我把玩过，也没这个价送县主，县主就收着吧。”他便又将宫绦放回了桐阳手中。

　　桐阳还想说些什么，沐启摆摆手就坐在了书桌前，他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书，又说道：“或者县主有什么看上的书，也可在我书房中取……”顿了顿：“不过，我这可没有什么小姑娘爱看的才子佳人。”桐阳有些急：“谁说小姑娘就只会看话本？你这是狗眼……呃……你这是肤浅……”

　　沐启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狗眼？”

　　“……您这书还挺多的。”

　　桐阳环顾了一下这书房中的书，发现大多是兵法一类的书籍，还有一部分的法家思想的书，桐阳挑出一本兵书，翻了几页，随口说了几句：“殿下如此喜欢兵法，将来定能成为大将，想来贵国陛下也会欣慰啊。”沐启翻页的手一顿，眸色微敛，抿抿嘴，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兵法未必只是为了打仗。”

　　桐阳回到雀云殿好好休息的这几天，却总能被那八皇子给打搅了，沐景也不知是真悔意难解还是就赖上了桐阳，借着不放心桐阳伤势的理由，天天往雀云殿里跑，刚开始桐阳还能礼貌地迎接，后来却是撵也撵不走，最后却开始享受躺在摇椅上，乐呵呵地看着印旭和沐景斗法，这景倒让她开始有些怀念在宣国时，跟在兄长身后，和印礼玩闹的情形。

　　这日，印旭正好不在，沐景贼头贼脑地就跑进了桐阳房中，菊芳刚要出门给桐阳拿糕点，就被沐景撞到了一边，沐景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上水就开始往肚子里灌，菊芳一声尖叫就开始说道：“八殿下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就往县主房里闯啊？这可是姑娘的闺房啊，多没有规矩啊，这要是……”

　　“哎，平惠，你家这丫鬟怎么这么啰嗦啊？每次我来都能听她好一顿数落。”沐景不耐烦地打断了菊芳的话，兰秀扑哧一笑，又忍了回去。桐阳无奈地看了沐景一眼：“可你本来就没规没矩的还说人家，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地叫我一声县主？”八皇子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什么时候你能告诉我你闺名，什么时候我就不叫你平惠了。”桐阳皱着眉把他推了过去，大大地叹了口气。

　　自从二人熟识之后，沐景就不肯好好地叫她县主了，总觉着生分，又不知道她的闺名，就只能不伦不类地叫她的封号平惠。

　　“说吧，今儿个你又找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桐阳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椅上问道，虽然这沐景很是闹腾，但总能找到些小玩意儿来讨她欢心，解解闷。

　　沐景一挑眉，神秘地笑笑，拿起菊芳刚端上来的糕点就开吃，慢条斯理地说：“你猜猜。”桐阳拿起摊在膝盖上的书继续看了起来：“不说拉倒。”

　　沐景果然急了，扑到桐阳身边：“你别不感兴趣啊，你听我说嘛。”桐阳暗地里一笑，就知道他藏不住，然后还故作冷淡地说：“我没那兴致。”沐景嘿嘿一笑：“我跟你说……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有人献上了一只老虎，一只白皮的老虎！可威风了！”

　　桐阳一听来劲了，“真的？我还没见过老虎呢！更别说是白色的！”沐景一脸的得意，“那是当然，没见过吧，带你去见见世面？”

　　“好啊！”桐阳一下子就跳起来，菊芳刚想说些什么，沐景就举起手阻止了她的讲话：“至于你，就别再啰嗦了。”

　　沐景带着桐阳就赶到了后花园，桐阳远远地就看到了被红绸盖住的大铁笼，四周都有侍卫在把守，沐景拉着桐阳就走了过去。

　　桐阳抬头看着硕大的铁笼，不由得猜想这白虎得多大啊，用这么大的铁笼才能困住它？沐景来到铁笼前，一把就扯下红绸布，桐阳和菊芳、兰秀都倒抽了一口气，兰秀更是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铁笼中的白虎，简直大得像只怪兽，一身的白皮黑纹，霸气圣神有如王者，不可侵犯，此时这只王者正卧在铁笼中酣睡。

　　桐阳胆大又好奇，情不自禁地蹲在了铁笼前，菊芳紧张地唤着：“县主，县主……小心啊……”沐景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这白虎好看吧！”桐阳乖巧地点点头：“好看而且霸气。”

　　沐景看桐阳完全沉迷在白虎的魅力当中，万分的得意，桐阳伸出手想要去摸摸那沉睡的白虎，突然一双手就攥住了了她的手，桐阳一转脸就看到了皱紧眉头的沐景，他低声吼道：“你不要命了？万一它醒过来呢？你的手不想要了？”桐阳委屈兮兮地说：“知道了嘛，我不再摸它还不行吗？”沐景看她这小模样，果然不忍再说什么了，只是傻傻地搔搔头。

　　桐阳不能摸了，只能在靠近了一点点，她现在都能感受到了老虎的鼻息，感受到了空气在微微的颤动。她专心致志地看着白虎的皮毛，它的白额，它的吊睛，炯炯有神的眼睛……它的眼睛？桐阳突然反应过来这只白虎醒了过来，但白虎的反应更快，它怒吼一声就扑向了桐阳。

　　桐阳被吓得往后一倒，眼泪直涌，大叫一声就摔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她眼前一片蓝，就被紧紧地拥住，她听到剧烈的两个心跳声，许久她才抬头，泪眼模糊地看到一个熟悉的侧脸，是三皇子，又一次拥她入怀的沐笙。

　　她轻轻地挣脱了沐笙的怀抱，沐笙温柔地问道：“县主，没被吓到吧。”桐阳摇摇头，环顾四周，这才看到现场已有不少的人，四皇子、二皇子和大皇子，季国的五皇子狄恪都正站在旁边一脸关心地看着她和沐景，沐景显然也是吓坏了，满脸煞白。

　　而另一旁的白虎还在咆哮，它的咆哮震耳欲聋，它一遍又一遍地撞向铁笼，想要破笼而出，气势磅礴，桐阳这才反应过来，白虎是被铁笼困住的，根本伤不了她，可即使这样这也足够骇人。

　　大家都呆呆地看着白虎，侍卫明显也手足无措，沐笙轻轻地叹口气：“不愧是王者。”这时候，四皇子也在桐阳身边轻声说：“那也是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