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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乱花渐欲迷人眼 ...

  •   同远客栈
      一匹健壮的栗色马稳稳地停在了这家不起眼的客栈门前,店小二快步走上前来牵住马,热情地问道:“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我们客栈可是杭州城里的老字号了。风味小菜,上好客房,应有尽有……”
      “住店。”来人简洁地打断了小二的吹嘘,走进大堂环顾了一下四周。小二见他眉宇间透出威严,想来不是简单人物,便不敢多嘴只把他带到客房。招呼了几句那人便让小二出去了。房中,男子从衣袖中摸出一卷纸,看着上面的字。他的思绪飘到了几天前的那个晚上。
      “阳儿,此次是我们赵家唯一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要重获皇上的信任,拯救赵家。只有这样,为父才有脸面去见赵家的列祖列宗。……咳咳。”
      “请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负赵家众人所望。”看着父亲苍老的身影,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那件疑案查个水落石出。
      ……
      他不是别人,而是礼部尚书赵进的小儿子——赵余阳。他父亲因为与朝中当权者不和,结果被奸人陷害入狱。皇上念其对朝廷曾有功,所以特许他代父代罪立功。赵余阳伸手捏了捏眉心,为了早点办完案子,救父出狱,他连夜赶路已是两天没睡。现在他疲乏极了,头也有些痛,不过他还是决定先去案发现场查看。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多拖一天就会多一份危险,狱中的父亲也会多受一天苦。
      赵余阳用清水洗了脸,整个人都觉得清爽了不少。他唤来小二:“小二,我问你从这到西湖有多远?”“嘿嘿,客官您这算是问着了。我们这里就是因为离西湖近生意才这么好的。从这去西湖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小二一脸的谄媚。

      西湖边,赵余阳已是满脸的汗,连锦缎的衣服都已被汗透了,贴在身上粘乎乎的仿佛糊了层吸饱水的纸紧紧裹着透不过气来。他气得快杀人了。这回他总算领教了什么叫巧舌如簧,如果可以那他一定将同远客栈的店小二第一个拉去割舌。什么离西湖最近,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到,难道说在杭州城里一盏茶的时间是等于一个时辰,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大宋朝各地用的应该是相同的历法。
      赵余阳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又恢复了往常的威严神情,丝毫没有刚才那一副咬牙切齿气到杀人的样子。他沿湖边走了一圈,绕道去了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大概最近的天气一到傍晚就会下阵雨的缘故,就算有什么痕迹也会被大雨冲没了。他刚欲转身离开,蓦地眼角瞥见一些奇怪的泥土。那是一种红色的泥土,很鲜艳的红仿佛是血染的,入目一片冰凉。红色的土不多,但大片的黑土衬着就显得分外醒目了。赵余阳觉得事有蹊跷,俯下身来仔细勘察。这土质地极细腻,触手有粘性,奇怪的是还有淡淡的荷花香气。这分明不是此地本来的土,必定是后来有人带来的,也许是案犯无意中留下的。赵余阳把泥土用布包起来带走。
      他正走到断桥边时,天空中乌云密布,乌沉沉的像是要将人头顶的整片天都压下来。几阵狂风掠过卷起落叶伴着飞沙走石,使原本灰蒙蒙的天更加阴沉了几分。看来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将至,赵余阳边走边想。本来这天气出来游湖的人就少,天一变原来湖边稀稀拉拉的几个游客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不见了踪影。他看着空荡荡的湖边,只自己孤身一人行走,不免加快了脚步,几滴雨砸下来带着些力道又几分清凉沁入肌肤消了他些许暑气。原来江南的雨也是可以这么粗暴的。
      赵余阳刚下桥,只见桥堍有一粉衫女子趴在堤岸边奋力地抢救一株摇摇欲坠的荷花。她宽大的袖子拖进湖水里,濡湿了大片的衣衫,纤弱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抓着那株荷花,仿佛那是一尊一触即碎的琉璃像。
      雨滴越下越密,乌压压的天空似乎又沉了几分,地上的暑气往上冲裹着些许尘土的气息。天边几道闪电划破厚重的乌云放出耀眼的蓝光,紧接着一声巨响震碎了西湖的宁静。赵余阳快走几步,雨已经密密地落下来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覆住了一切,清凉的雨水润湿衣物渗进肌肤里有一种莫名的寒意。看着那被雨打湿了衣衫的女子,湿漉漉的衣服紧紧地贴着她身体的线条,显露出她姣好的身材。但她似乎对被雨淋湿浑然未觉,仍奋力地掘取那株荷花。
      一个炸雷,震得大地都为之发抖。粉衣女子显然是被吓着了,跌坐在堤岸边泥水沾污了她的衣衫,狼狈不堪。赵余阳走过去扶起她:“姑娘,现在雨这么大你还是快回去吧。”
      “可是这花……我一定要救它。”女子满脸焦急,说着又要俯身去扶花。
      赵余阳连忙拉住她:“姑娘,小心!还是让在下代劳。”说完便蹲去一手托住花茎,另一手只稍稍用力就将那花连根拔起。粉衫女子忙从他手中接过花仔细检查一番,末了叹口气:“还好你没受伤。”
      “姑娘言重了,这点小事我根本不会受伤。”
      “呵呵。”粉衫女子忍不住笑起来,那笑容清纯可人犹如含苞待放的荷花,“我说的是这花,不是说公子你。呵呵。”
      赵余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对答,只好陪着傻笑。又一个响雷,他这才意识到两人还在雨中站着。“姑娘,我想我们还是先避避雨。”“啊,对。我都忘了。”她从袖中掏出一块绢帕盖在那株荷花上,随着赵余阳往远处的一个亭子走去。
      “想不到姑娘竟然是如此爱花之人。原只在书上见过那样的人,遂想这世上哪会有如此的人。却不想竟真有如姑娘这般的。在下实在佩服。”赵余阳见她将花保护地这般仔细,不禁感叹:真是个善良温柔的人。
      “公子过奖了,我只是不忍见这花在风雨中遭受摧残。恰好荷花又是我最喜欢的花,所以才如此爱惜它。”

      六月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刚才还骄阳似火这会子又倾盆大雨。颜萧从船上下来时撑着把素面的油纸伞,幸好他有随身带伞的习惯——天晴遮阳,天雨避雨。说起这习惯还是纪小荷在的时候养成的,纪小荷怕晒每次出去颜萧都会替她撑伞,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随身带把伞的习惯,为此琴缳还嘲笑过他几次。颜萧发觉尽管纪小荷离开三年了,但自己生活的每一处都有她的痕迹。看来自己还是不能忘怀,正如琴缳说的他是个死心眼。颜萧信步走在湖边,大雨打湿了大片衣衫他似浑然未觉,就这么低头走着。
      再抬头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断桥,这个令他一辈子心痛与绝望的地方。他慢慢地朝断桥走去。这时有一男一女从他身边经过“这花只是普通的品种,不过花叶齐整倒也不失为一株好花。”女子清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声音,如此熟悉,魂牵梦萦千百回,颜萧猛然回头只见那女子早已消失在重重雨帘之后。颜萧看着眼前的断桥摇头轻叹,一定是这地方令自己产生幻觉。伫立了一会,他黯然地回去,回去他和她共同的家。
      晚上雨早已停了,冲去了一天的暑气。凉风习习,有不少人出来纳凉。颜萧此时正低头用小银刀削雪梨,边上还放了一碗冰。这时院子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人快步走到颜萧面前拿起一边的茶猛灌了几口。
      “慢点,这儿可没人和你抢。”
      “我又热又渴的,喝口茶你还管东管西。”
      颜萧仍低头削手上的那只梨,浅笑道:“要是让别人知道堂堂植茗茶行风度翩翩的江公子,饮茶竟如蛮牛一般。不知有多少闺中佳人要芳心破碎,失望至极。”
      “这你可错了。确实会有万千芳心破碎,只不过恰恰相反,不是现在也不是为我。我倒希望有人为我伤心呢,可惜本人命中没这个福气。只好看着人家流流口水咯。”那人不紧不慢地说,顺便拾一快颜萧刚削下来的梨丢进嘴里。
      “江南行,你这话中有话啊。”
      “你想知道?”
      “有话就快说,我不喜欢和人闲聊。”
      “哎,我说你这脾气能不能改改。你不知道和人聊天是一种享受,这点缳儿就比你好不知多少倍。”说着又往嘴里塞一块雪梨,“你这梨不错,一会给我带几个回去。”
      “你这穿了半个城跑来找我,就是为了几个梨?今年植茗茶行的赢利还不够你大少爷买几个梨不成。要是如此,你可要小心老爷子那根家法了。”颜萧将一整盘冰镇雪梨递给他。
      “那倒不是。只是听缳儿说你今天送了她一罐君山银针,你不能厚此薄彼。”江南行在睡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对了,刚才说的那个让万千芳心破碎的人就是你。”
      “我?怎么可能。”颜萧不可置信地笑笑,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还不知道啊,我以为缳儿已经对你说了。”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适当的词汇来表达接下来的话,“那个……琴缳那女人把你给卖了。她今天到处张贴告示说你要擂台招亲,地点就在闻香酒楼。好象还要收什么入场费,总之她肯定要大赚一笔。”
      “这倒是她的作风。”
      “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换了是我,一定冲过去把她的酒楼砸了,再放把火烧它个一干二净。看她拿什么来坑人赚钱。哈哈。”
      “所以她没给你招亲,不是吗?”
      “颜萧啊颜萧,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说话这么厉害。难怪像缳儿那样舌灿莲花的人都败下阵来,只好出此下策。”
      “这么说来你早就知情。”颜萧轻轻吹开面上的茶叶,浅呷一口道。
      江南行被他说中,马上起身“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逃也似的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些什么,回头对颜萧说,“那几个梨,明天我派人来取。千万给我留着!”说完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
      颜萧看着那碗化了一半的冰,一块雪梨在冰水混合物中沉浮。她白天说是来赚钱,原来是这么回事。优雅妩媚的女子,嗜钱如命的老板娘,不知她曾有怎样的经历,但愿她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颜萧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白天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起来……
      此时一街之隔的闻香酒楼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这个古老的城市在这一刻化身为夜之精灵复苏,神秘而灵动。
      琴缳在几桌客人之间周旋,忙得不亦乐乎。这时有个喝醉酒的客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对着琴缳动手动脚,浑浊恶臭的气息喷在她娇花似的脸上,令人一阵作恶。琴缳不紧不慢地将那人推开一尺远,嗔笑道:“这位客官,酒都放在那,我这可没有。路子,你怎么伺候客人的!还不快去把酒拿来。”
      “老板娘……你就是上好的陈年佳酿……能不能让我尝尝。啊,哈哈……”
      “您说笑了,要是真这样,那我这酒楼岂不是要无本万利,都不用买酒了。呵呵。”琴缳边说边往左一闪,看似无意地躲过了那人摇摇晃晃朝她扑过来的身躯。她原是在这种场合经历了多年,对此早就见怪不怪,动动手指便能将其打发掉。那人似乎十分坚持,再次向她靠过来,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不放。突然,一穿黑衣面容冷俊的男子走到那醉酒的客人跟前,随意地拍拍他的肩头:“兄弟,介不介意请我喝一杯?”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双眼充满疑惑,含糊地说:“你……你谁啊……别,别在这妨碍老子的好事……给我站远点!”
      “哦,你真不想请我喝酒?那只好我请你了。”
      “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说着黑衣男子顺手在那人的后颈处一拍,那人便应掌倒下。顿时大堂内的人发出一阵低呼,纷纷神色紧张,还有准备逃离的。琴缳见状忙安慰大家,说是客人喝醉了睡过去罢了,让各人安心喝酒。店小二也立马上前将那人弄走。很快店堂内又恢复了以往喧闹的样子。人们总是很能被安逸所麻痹,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是从未有过的事。琴缳提着壶酒莲步轻移,施施然坐在黑衣男子的对面,“程先生,刚才多谢你解围。这壶酒我请你喝。上好的女儿红,来尝尝。”
      “女儿红?!琴姑娘该不会是把自己的老本都拿出来了吧!那我可真是荣幸之至。”他不像别人一样喊她琴老板而是称她琴姑娘。
      “要想喝我的那坛老本,可没那么容易。先生今天就先尝尝这不知是谁的老本吧。”琴缳将他面前的酒杯斟满,“这一个月来,先生你天天都来店里坐到打烊。应该不会是照顾小店的生意那么简单。是吧?”
      “琴姑娘果然聪明过人。那我也不拐弯抹角。”黑衣男子饮一口酒道,“我只想知道白玉双珑环的下落。”
      琴缳顺手将他的酒杯再满上,巧笑倩兮:“程先生真是说笑了,我这儿是酒楼卖的自然只有酒。您要是寻什么古董应该去汲古斋问问马老板才对。他才是这里头的行家。”
      “琴姑娘,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白玉双珑环的下落你应该最清楚。虽然我不知道你拖了这么久还不动手的原因,但你一定是掌握了线索,不然也不会在这呆了五年。你说我分析的对吗?郡主!”他悠闲地瞥一眼琴缳,眼中似有深意。
      “是他派你来找我的吧。告诉他东西我毁了,要不就杀了我。”
      “他希望你回去,东西毁了也没关系。他只想你回家。”
      “家?我还有家?五年前自从我踏出那扇门的那一刻,我就没有家了。”琴缳笑得越发妩媚,像一朵开到极盛的牡丹说不尽的慵懒柔媚,“你现在让我回家,请问我回哪个家?谁的家呢?”
      “我……我只是奉命行事。”黑衣男子起身对琴缳作一揖,走出了大门。
      琴缳走到院子里仰望夜空,满天的繁星犹如颗颗圆润的珍珠。对街颜萧的屋子里摇曳着昏黄的烛火,看来今天晚上真是一个不眠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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