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殇》平凡根

2、入学

　　一 入学
　　七月炎夏最后一场暴雨浇过后，溽暑就开始消退了，秋天携着瓜果的芬芳和飒爽的金风轻轻吹来。
　　“到平江起义的地方去读书！”平江起义的地方就是平江一中，古天岳书院。公元一九九一年九月一日我怀揣平江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同父亲坐公共汽车到平江起义的地方报到。
　　平江一中是湖南省重点高级中学，是平江县最好的重点高中，它每年高考录取率达75%以上，在人们眼中凡是踏进平江一中的学生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大学门槛。
　　父亲帮我背着行囊，扛着箱子，激动得逢人便说：“送我儿子去一中读书。”
　　公共汽车翻山越岭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才到达平江县城汽车站。我又热又饿，父亲早已满头大汗，依然很兴奋。下了车就有第一中学的师兄师姐来迎接我们，热情地帮我们提行李，将我们送上第一中学的迎新车。
　　新生一见面就热情地聊开了，大声地说话，放声地笑，青春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与骄傲。后来不知是谁带头唱《追梦人》，会唱的都跟着唱，欢歌笑语让整个车厢都盈满了快乐。车窗外绿柳与白杨随风猎猎，沙沙作响的叶子似在附和我们的歌唱，欢迎我们的到来。
　　新的生活即将开始，凝望着窗外一切，激情澎湃，握紧双拳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三年后一定要考上大学。
　　我正遐想，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问我想什么，我闻声回头看到一张笑容灿烂的脸绽开在眼前。他就是我的同窗郁贵才，一个快乐的男孩，大眼睛满盈青春的热情与梦想。
　　我来不及说话他就自报家门，告诉我他的名姓与年龄并问我来自哪个镇。我把自己的名姓告诉他，就这样我们认识了，在歌声中一起畅谈入学的感受，憧憬未来。
　　穿过几条街，车子的速度缓下来了，迎新的学兄学姐提醒我们一中到了。大家停止唱歌，不约而同把脸转向窗外观望梦寐已久的学校。
　　我看到一组青瓦飞檐的古建筑，那就是平江起义纪念馆，天岳书院。右前方青石板铺成的广场上矗立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威武雄壮的大雕像。学姐们说那是领导平江起义的彭总，□□元帅。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了平江一中巍峨宏伟的校门，校门的正上方题着“平江第一中学”几个遒劲的红色大字，题名是“□□”三个
　　车子驶进校门，知了躲在两边的梧桐树上欢叫，树荫中间一条垂直宽阔的水泥大道绵延很长，仿佛我们的前途宽阔坦荡，看不到尽头。车子行驶得很慢，有好一会才走完这条康庄大道，然后我看到了气势恢宏的教学大楼。车子在教学楼前面的坪地上停稳后，新生随着各自的父母鱼贯而下，在高年级同学的引领下找各自的班级去报到。
　　我的班主任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青先生，姓董，中等个子，圆圆胖胖的脸上架着一副茶色的眼镜，浓厚的书卷气卷着严厉。
　　办完入学手续父亲带我找宿舍，又帮我铺床，挂蚊帐。之后我们去校园里教职工家属开的饭店里吃饭。父亲破天荒地奢侈，炒了一盘猪舌头，煮了个三鲜汤，还要了啤酒。他把自己喝得满脸通红，絮絮叨叨讲个不停，要我用心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吃完饭父亲准备回去，我送他出校门。路过平江起义纪念馆，父亲停住了脚步，似乎想到平江起义纪念馆看看，踟蹰了一会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拉着我的手走到彭总铜像前青石丹墀上坐下。
　　九月金色的阳光带着夏天的余热斜射在地上，烤得父亲通红的脸直冒油汗。不时有人在彭总铜像前留影纪念。父亲不时把目光移向他们，又移向彭总的铜像，目光里隐忍一种对对生活无奈的屈服。
　　最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彭总的铜像对我说：“我们家世代务农，你爷爷没进过学校门槛，我也只读了两年初小，现在你考入平江一中，是我们村第一个考入这个学校的。我感到高兴，日后做牛变马也要供你。但你千万不要骄傲自满，能来一中读书的都是全县各乡各镇的学习尖子。希望你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最好的前程，三年后离开这里，离开彭总铜像时你要走得问心无愧。记住，不求前途无量，但求无愧我心！”
　　说完慨叹一声站起来，再看了一眼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铜像，将身上所有的钱掏出来只留了回家的车费，余下的全交给我。还伸手抓紧我的肩膀说：“好啦，我回去了！三年后如果你考上了大学，我再来这里照相，为了父亲的心愿你要努力啊！”然后他愉快地笑了笑，转身往回走。
　　他的背有点驼，佝偻在夕阳下像缓缓移动的小山包。我忍不住鼻子一酸哽咽喊道：“爸爸……”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父亲闻声回头，走过来用布满老茧的粗糙的手帮我拭眼角的泪。
　　“男人有泪不轻弹！虽然你是第一次离家在外，但你今年已十七岁了，我十四岁就外出谋生了。想家的时候就往家里写信。”
　　他声音很慈祥，我想不出那个经常打我，骂我，多说一句话就要发脾气的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仁慈，宽厚。
　　父亲帮我擦干眼泪，倏然转身而去，脚步踉跄。我看见他抬起手在眼前拂过，也许是拭泪，他渐行渐远，最后从我视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