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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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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秦王宫清泉殿
严无为批阅了一下午的折子,可谓算得上是头晕眼花了,好不容易赶在晚食前将折子批完了,结果吃饭的时候慕容壡又笑盈盈地问她:“谨儿,都批完了吗?”
“嗯。”
慕容壡听后喜滋滋道:“那你待会陪我去放纸鸢好么?”
真的是半刻都不让她家相国闲下来。
严无为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说道:“我的王,现下元月,哪里是能放纸鸢的时节呢?”
“啊?”慕容壡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以前在黔州时……不是能放吗?”
“黔州风大,王都哪能比?”
“这样啊……”慕容壡听后顿感失望,闷声道,“我想许愿来着…不放鸢怎么许?”
以前想许愿时,她都是拉着严无为去放纸鸢,在纸鸢上写下自己许的愿,放到了最高处便将线剪掉,然后看着纸鸢越飞越高,直到不见。
严无为为慕容壡布着菜,见慕容壡这般说了,她顿了一下,问:“想许什么愿?”
“许我俩共白头啊。”慕容壡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般理所当然的语气不禁让严无为笑了起来,算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道:“你先乖乖吃饭,吃了饭我便带你去许愿。”
慕容壡眨眨眼,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啊。”
慕容壡以为严无为要想什么办法在这冬日里放纸鸢来着,却不料是来放孔明灯的。
在清泉宫后的空院里,严无为亲自上场做了盏孔明灯,手艺之好,看得慕容壡是目瞪口呆,这么多年她竟然还不知道严无为有这本事:
“相国……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孤不知道的?”
严无为笑了一下,凑到了慕容壡的耳边,轻声道:“夜里你便知晓了。”
一听这话慕容壡一张俏脸顿时红了个透:“……”
咳,那什么,她还是不想知道了。
“好了,来写愿吧。”严无为也不逗她了,拿了笔递了过去,“嗯?脸怎么这么红?”
慕容壡轻咳了一声,敛起神色,接过笔便在孔明灯上写了起来,“慕容壡和严无为要白头到老。”她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谨儿不能老欺负玄世。”
她的字很漂亮,清携俊逸,一笔一画都像极了她这个人,看得严无为在一旁哑然失笑,“我几时欺负你了?”
慕容壡瞪了她一眼,肃着张脸道:“孤说是就是。”
你那会还说晚上要 怎么怎么我呢。
哼。
“好的,我的王。”严无为笑道。
慕容壡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看写了字的孔明灯,她的字写得不大,孔明灯上还空出了好大一片。
她顿了顿,又提起了笔,念念有词道:“嗯,万一仙人不认识我俩咋办?我再把我俩的样子画上去,对画上去,有了名,有了画,仙人就知道是谁许的愿了。”
“哦——”严无为弯下了腰,认真地看着慕容壡画的她俩的画相,沉默了一阵,问,“我的王,我在你眼里——这般丑吗?”
慕容壡笔尖一顿,不吭声。
说起来咱们的王君子六艺哪哪都好,就是画的画实在是惨不忍睹了些,比那十岁小儿画的也好不到那里去。
严无为看着慕容壡画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的画相,顿,还是实话实说道:“着实丑了些。”画里的她都快成了斗鸡眼了。
可怜,她什么时候长这个模样了,就这画升上天去,仙人不得吓死也得吓傻吧?
听完严无为的话后慕容壡立马丢了笔,大概真的是丢了面子了,也是,她好不容易才画一回画的,严无为这女人却这样打击她的,实在是过分。
哼,过分!
于是她直起腰来又面无表情地说道:“孤画着玩的,让相国大人见笑了。”
“是挺好笑的。”严无为看着那画上鼻子不像鼻子,嘴巴不像嘴巴的自己,笑了一下,夸奖道:
“王上画功了得。”
慕容壡:“……”
闭嘴吧你。
“好了,我们放孔明灯吧!”慕容壡知道自己说不过严无为,便扯开了话题道。
严无为捏了她一下小脸,好笑道:“你这便是画完了?就画了我?怎不画你自个呢?”
“画完了。”慕容壡乖巧地摇摇头,说出的话是一套一套的,“仙人认得谨儿就够了,我没所谓的。”
听听,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那就放了吧。”严无为道。
放完孔明灯,兴致起来的慕容壡还想去院子里玩会雪,这回严无为说什么也不同意了,好说歹说都没有用,最后她直接上手硬是将人给拖回了寝宫去了。
路上的时候慕容壡还振振有词的说自己身体早就不是当年,现下已然是好得可以空手打牛了,严无为冷笑,结果大话说得太过了的慕容壡一回到寝宫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抱着自己的手臂来回搓,叹息道:“啊……好暖和啊。”
“暖和你还想在外面玩雪?”严无为站在她旁边板着一张脸冷漠道。
慕容壡听后也不生气,只是嘿嘿地一笑,对那个严肃的女人道:“嗨呀,都这个时辰了,我们休息会吧?”
严无为看了她一眼,意思不言而喻,后者则是十分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赶走了宫人后强行在那正经道:
“寡人这不是看相国那会批折子辛苦了嘛,就想着相国要劳逸结合……”陪你家王上我睡睡觉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休息方式了。
嘿嘿。
“是么?”严无为看表情都是不太相信慕容壡的话。
奈何慕容壡会撒娇,见自己骗不过严无为便直接抱着对方的腰,将脑袋往严无为身上蹭,“是啊是啊,你要我怎么说啊?我的好媳妇啊,你都这么久没有陪我睡觉了,就当作我是想你了行吗?哼,你都不让我了。”
严无为忍着嘴角勾起的幅度,问: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了?”
“很多时候啊,那会你还笑话我作画不好看,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取笑我!”慕容壡说到这个的时候脸鼓得像个小包子一样,让严无为忍不住地上手捏了一下: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没有让着你,不是要睡觉吗?那就早些睡吧。”严无为这样说着,之后又唤来了慕容壡贴身的宫人,两人洗漱后便双双上了床休息。
严无为身子暖,像个小太阳似的,怕冷的慕容壡一躺进被窝里就克制不住似的往严无为身上蹭,双手双脚都缠了上去,抱怨道:
“谨儿,你许久都没陪我睡觉了。”
严无为抱着她的肩不作声。
慕容壡得不到回应,气得捏了一把她腰上的软肉,不高兴道:“你在想什么啊?”
“我在想……哪国的相国有我这般劳累?白日里要帮王上批折子,夜里还要来暖床。”严无为好笑地问道。
怀里的那只小猫一下就生气了,危险道:“你不乐意?”
“自然是乐意的。”严无为抱紧了怀里的人,低着头,目光温柔地看着慕容壡的侧脸,“无为是打心眼里乐意。”
“如此甚好,”慕容壡被安抚好了,还满意地点评道,“相国这般识大体,寡人亦不可不奖相国。”
严无为捉住了慕容壡摸上她胸的手,似笑非笑道:“王上要奖我甚?”
慕容壡灿然一笑,下一刻便翻身将她的相国大人压在了自己的身下,凑到对方的耳边暧昧道:“——奖你一夜春宵如何?”
“呵……”
次日早晨,严无为起来的时候慕容壡还在睡,故而严无为没有叫宫人,只是自己穿好了衣,又细心地替还在熟睡的慕容壡掖好被角,然后才下了床,出了房门。
守在内室外的宫人见严无为出来,立马行礼道:“小姐。”
清泉宫里的宫人都是黔州带回来的,信得过,伺候慕容壡与她多年,现下仍然习惯称她为“小姐”,称慕容壡为“公主”。
“王上还未起,莫吵着她了。”
宫人点头。
严无为又道:“外间有事?”
方才她就是听到了宫人的叩门声才醒来的。
“回小姐,是器公主来请安了。”
“器公主?”严无为颔首,“我去便是了,王上醒来后告知一声便可。”
“嗨。”
严无为走到前殿,刚进门便看见了一个穿着明黄色长衫,扎着小辫子,脸蛋小小嫩嫩的一丫头乖巧地站在殿中。
她走上前去,作揖道:“臣严无为见过殿下。”
那丫头侧过身来,见到来人是严无为,明亮的双眸透出几分欣喜,高兴道:“严相……”
严无为走到慕容器身前,才八岁的慕容器个子还不是很高,刚及她腰腹。
她脾气本来就好,对待小孩便更是如此了:“殿下今日这么早就过来了吗?”
“嗯,母妃让我早点来给姑姑请安。”慕容器乖巧道。
“殿下有心了。”严无为温柔地笑了笑,问,“殿下可曾用过朝食?”
“在东宫用过了。”
先太子过世后,慕容器与其先太子妃仍旧住在东宫,所以她自然是从东宫来的。
慕容器回了严无为的话,又礼貌道:“严相用过饭了吗?”
“还没呢。”
“欸?姑姑呢?”慕容器听了这话后奇怪道,“严相来了,姑姑没在吗?”
不怪她这般问,因为朝中人皆知严无为与慕容壡形如一人,两人情宜谊之深,已不能君臣来概括了。
“王上还未起,殿下恐是要等会了。”
“没关系。”慕容器笑呵呵道,“有严相在……”
“——器儿?”慕容器话音还未落,慕容壡那如泉水涓涓细流般的声音便从门口传了过来,殿内的二人双双回过头,便看见慕容壡着一身玄服,步态轻盈地朝她们走来。
严无为还未说话,被唤了名字的慕容器便甩着小短腿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慕容壡的跟前,伸出手约摸是想要抱抱,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生生克制住了自己,改为双手作揖,右手压住左手,标标准准地行了个礼:
“慕容器见过王上。”
许是慕容器这人小鬼大的动作逗到了慕容壡,后者笑弯了眉,弯下腰伸手抱起了那乖巧的孩子:“嗯?今日是怎么回事?小公主现下不叫我‘姑姑’改叫‘王上’了?”
慕容器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就往慕容壡的怀里躲。
慕容壡逗了一下孩子,又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正对宫人低声说道什么的严无为,眼里一片柔色,软了声音,对怀里的孩子问道:“也不管相国大人叫‘先生’改口叫‘严相’了?”
慕容器被慕容壡问得红了脸,小声道:“是母妃说的…我太没礼貌了……”
一旁的严无为吩咐完宫人,走了过来,刚好听到这句话,便道:“殿下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我哪里会在意这些。”
“你不在意我在意。”慕容壡睨了眼严无为,又对板着脸慕容器教训道,“往后只要不是在朝堂上,你都可以称我为‘姑姑’,称相国为‘先生’,知道了吗?”
“知道了,姑姑。”
“真乖。”慕容壡笑着捏了一下慕容器粉嫩嫩的小脸,柔声道,“你我乃是至亲,我虽为王,血亲亦不可忘。”
慕容器乖乖地点头。
“器儿最近功课怎样了?”
一听这话慕容器顿时就有点紧张了。
严无为见此便叹了口气,上前去提醒到女人:“现下年节,百官休沐,殿下哪会去学堂上课。”
“……哦,我忘了。”这么一说慕容壡还真想起来了,于是笑道,“睡晕了头,忘了这事了。那器儿,先前学的功课如何?有何心得?”
慕容器什么都不懂,听了这话又见自己姑姑没有生气,便壮着胆子说道:“功课……器儿没学功课,在学女红。姑姑,我会绣手绢了呢。”
“女红?”慕容壡一怔,与严无为对视了一眼,面色不显,问道,“器儿会绣手绢了?真厉害。告诉姑姑,是谁让你去学这么厉害的手艺的呢?”
小孩子哪听得懂大人话中的深意,只是诚实道:“是母妃。”
“你母妃?”
慕容器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自己的脑袋:
“母妃说器儿学会了这些,将来便能嫁个好夫君。”
闻言,慕容壡的脸色一下便冷了下去:“学这些——嫁好夫君?”
她的火气已经溢到了胸膛,正欲再说些什么,严无为便上前来伸手从她手中抱过慕容器,笑盈盈地对那孩子道,“殿下想嫁好夫君?”
“嗯…想。”
“那殿下想嫁什么样的好夫君呢?”
这可就难到慕容器了,她歪着头想了半天,咬着手指道:“嫁、嫁先生这样的,漂亮的。”
闻言,严无为笑弯了眉,对孩子说的话并不在意,只是问道:“殿下学女红辛苦么?”
慕容器点头,认真道:“那个好难……”
“比起去学堂读书,殿下更喜欢哪个?”
“读书。”慕容器不作他想道,“器儿喜欢读书。”
“嗯?为什么呢?”
“读了书就可以像姑姑与先生一样了。”
严无为怔了一下,又问,“殿下这话可曾还对谁说过?”
“对母妃说过。”慕容器想了想,补充道,“母妃问器儿。”
一旁一直安静地听着的慕容壡已经冷笑出了声,严无为对她轻摇了下头,又继续问道,“那殿下现下还愿读书么?”
“愿意!”慕容器又想了一下,但不知道是在顾及着什么,最后又摇头道,“唔…先生,我还是学女红吧。”
“为何?”
“母妃不让,我要听母妃的话。”
“书,殿下尽管拿去,闲了便看,太子妃不会责怪殿下的。”严无为轻声宽慰道。
慕容器咬咬手指,犹豫了一下,点头,“谢谢先生。”
“只是几本书罢了,殿下无须客气。只是臣放在了王上的书房里,现下便让人带殿下去取如何?”
“好。”
严无为放下慕容器,对一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立马上前来牵过慕容器,“奴这便带公主殿下去。”
“姑姑,先生,器儿先告退了。”
慕容壡点头。
慕容器走后,方才还一直忍着火气的慕容壡便再也忍不了了:
“——反了!”她甩袖低吼道,“那公叔雅是要反了天了!我慕容家的后代还轮到她指手画脚了起来!女红?慕容家的女儿们何时沦落到要靠女红去嫁个好夫君了?!今日若不是我问起,她还打算让器儿荒废到何时?!”
严无为取过宫人从寝殿里拿来的绒衣,走上前轻轻披在慕容壡的身上,轻声劝道,“气大伤身。”
“都这般欺到我头上来了,如何不气?”慕容壡冷声道,“此仇,不能不报!”
“那便报。”
慕容壡侧头看下严无为,后者淡淡道,“年后开朝,选定继承人一事便会立旨,与其被动地受他人逼迫,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闻言,慕容壡展眉一笑,“所见略同。”
严无为轻叹了一声,“在此之前,公主器该长大了。”
“她会长大的。”慕容壡冷冷一笑,“有的人,快要按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