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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吃过邱明生的药,当天晌午,锦秋的烧果然渐渐退了下去,慢慢人也清醒了过来。
      一见他醒来,锦夏松了口气,扶他靠坐在床上,问他道:“感觉好点了么?”
      “嗯。”锦秋望着满眼关切注视自己的锦夏,脸色苍白,神情还是有些虚弱。
      锦夏盯着他,递给他一个有些嗔怨的眼神,道:“父亲一直病着,母亲精神也不大好,大嫂又一直茶饭不思眼看着人一天比一天瘦下去,你呢,也没让人省心的,我告诉你,你可赶紧给我好起来,每日精精神神往父亲母亲院里去请安,让他们安安心心的,知道没?”
      锦夏半恼半怨地说完,又有些怜惜地看着自己满脸虚弱的弟弟,继续说:“你也不小了,别总叫人操心,长辈们替你操心得了一时,却操心不了一世,这个道理你得懂。”
      锦秋垂下眼睑,神色带出几分内疚,轻声道:“姐姐教诲的是,我明白了。”
      仁妈端了白米粥进来,道:“两天没吃东西了,赶紧吃点东西吧少爷。”说着要喂锦秋喝粥。
      锦夏从仁妈手里端过碗,一把塞到锦秋自己手里,道:“好好的,自己吃了。”
      看着自己姐姐不容拒绝的神情,锦秋也没说什么,自己端着粥乖乖地喝了。
      邱明生在一旁看着姐弟俩,看着锦夏用这样的方式开解锦秋,苦笑摇头,却什么也没说。

      “我看锦秋倒是很听你这个姐姐的话。”
      两人从南院出来,邱明生陪锦夏回前院。
      “锦秋打小因为姨娘管束得紧,不爱与人亲近,养成一幅清冷性情,可是这孩子不管是对父母兄长还是我这个姐姐,都是十分敬重的,虽然外表看着清冷,内里却最重感情,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在有些事情上过于偏执,尤其是对于大哥的病,家里人其实不明说,心里却是知晓,大哥这个病很难长久,只有他不肯打心底面对接受……”
      锦夏说着,又叹了口气。
      邱明生侧头看着她,笑道:“说到重感情,锦夏你又何尝不是呢,这么多年了,你心里头装得满满的还是你家里上上下下每一个人的喜怒安乐,一点也没变的。”
      锦夏听完她的话,突然站住了脚步,邱明生走了两步,见她不动,也停下来,二人目光交汇,锦夏凝视着邱明生的眼睛,她说:“小生,这么多年了,你可还在怪我?”
      这是进叶家这么些天以来,两人头一回这般独处,也是头一回,这般目光对着目光,用心审视彼此。
      邱明生嘴角扯起一丝自嘲般的浅笑,缓声道:“我从来就没怪过你啊,也没资格怪你……当我选择为了自己的志愿远赴重洋的时候,你也只是选择了自己觉得最应该去做的事情,不管你我彼此是为了什么,性质是一样的,我当时跟你提出那样的请求,也不过是一种自私罢了。”
      “小生,你当真是越来越豁达了。”
      “你错了锦夏,我并不豁达,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来,却还是想来见你,即使知道你已为人妇,看见你的丈夫人品秉性也不输于我,同你那样般配,伴你左右与你互相扶持,我内心也会嫉妒甚至十分后悔。”邱明生说着,深吸口气,平复内心翻涌着的复杂情绪,苦笑道:“但是后悔也没有用,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不是吗?”
      听到邱明生反问自己,锦夏收回目光看向别处,也悠悠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笑着道:“是啊,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你我都是一样。”
      ……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邱明生背着手走到回廊边的石阶旁,望着屋檐外一方烈日苍穹,悠悠道:“能得一人心,夫复何求?”

      连着阴了好些天,终于放晴,炎夏酷暑,日头一冒出来,就晒得院里的花花草草都有些蔫蔫的。
      “病才好点,怎么就跑出来这么晒着?”
      锦秋提着浇水的壶,一个人在太阳底下浇花,水兰从若莲院里回来,看见了忍不住过去关心。
      锦秋病好得差不多,脸色却还有些苍白,太阳刺得他半眯起眼睛,看见水兰担心自己的样子,浇完最后一点水,走回了廊子里阴凉的地方。
      水兰见他满头细汗,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道:“额头上都是汗,擦擦吧。”
      锦秋看她一眼,迟疑着接过去,低着脑袋把脸上汗随便擦了擦,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大嫂,怎么样了?”
      “还好,早上起来喝了点粥,我和小姨娘陪着说了会儿话,没像前几日那般以泪洗面,眉眼也舒展了不少。”水兰说着在一旁的小桌旁坐下来,给锦秋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坐下喝杯水吧。”
      锦秋把手里的帕子认真叠好,慢吞吞坐下来,眼睛落在水兰脸上,听着她柔和的话语,看着她面容娴静,伸手将手帕又递给她,一时看入了神,目光就有些痴痴然,水兰接过手帕,见锦秋眼神那样奇怪地盯着自己,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伸手摸摸了自己的脸颊,道:“怎么这样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经她一问,锦秋愣了一下,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别开脸,看着外面院子里被日头晒得发白的地砖,眉头皱了皱,好一会儿才道:“辛苦你了,这些日子。”
      水兰歪着头打量锦秋一脸不动声色的神情,听他这么说,温和的目光里闪过一抹欣然,却接了句别的话:“看看你,脸都晒红了,别刚好了风寒又中了暑,尽折腾人,光嘴上说好听的了。”说到最后,语气含着笑意又带出一丝嗔怨的意思。
      锦秋心底本就有愧,听她这么说,目光有些心虚地看她,解释道:“不会的,我就站了一小会儿。”
      水兰忍着笑意,抬手施施然把水杯递给他,道:“不会就好,快喝点水消消暑。”
      锦秋接过水杯,看她一脸轻快模样,喝了一口水,才垂下眼睑,问道:“你,不怪我了么?”
      “怪你什么?”水兰一时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那天……”锦秋吐出两个字,又摇摇头,道:“没什么。”说完放下手里的杯子,面色有些难堪:“我累了,回屋躺一会儿。”然后转身进了屋里。
      水兰大概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看着他欲言又止,看着他转身离去,刚还轻快的目光变得有些黯然,锦秋走了,留下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自己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才轻轻叹口气,嘴边露出一丝无言苦笑。
      她丈夫的心,如水中幻月,永远看得见摸不着。

      “叶锦秋,我们谈谈。”
      那天,锦秋病大好之后去正院给父母请安,回去的时候在半路的巷道里遇见了许久未照面的书文。
      书文叫住他,双手插在自己的洋装裤口袋里,盯着锦秋的目光里有种咄咄逼人的东西。
      锦秋站在他对面,若有所思地回望着他,脑袋里那一天大雨里的情景又一次浮现。
      “谈什么?”锦秋问得很平静。
      “我喜欢她。”书文扬起下巴的样子,带着点挑衅的意思。
      锦秋皱起眉,目光有些困惑。
      “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她,姚水兰,我喜欢姚水兰!”
      锦秋目光愣了愣,嗤笑一声,疑惑地盯着书文,说:“你是疯了么?”
      “我没疯,你喜欢她么?你爱她么,哪怕是一点点呢?你这个可怜虫。”书文说着,脸上露出嘲讽的笑。
      忍不住眯起眼睛,锦秋凝视着面前书文那张不可一世的面孔,目光渐渐阴冷。
      “疯子。”他低声冷笑,说了一句,侧过身想要绕过书文离去。
      却被书文一把扯住手臂,推到了青砖墙壁上。
      “回答我的问题。”
      书文没想轻易放过他。
      锦秋微抬着头,瞪着书文,有些轻蔑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资格质问我?”
      “凭我爱她,凭我不想看她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凭我想给她幸福。”书文坦然地说着,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昭告给全天下自己对水兰的心意,他盯着锦秋,冷笑道:“你这种自私的人又怎么会懂呢,像你这种人,既不懂得爱自己,也不懂得爱别人,又有什么资格娶她为妻,你很可怜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你值得一个女人这么心甘情愿对你吗?你的肩上扛得起水兰这一辈子的幸福吗?你像个男人吗,男人该有的责任和担当,你有吗?叶锦秋,你太可怜!”
      神色里原本的轻蔑渐渐隐去,锦秋一张瘦弱的脸由铁青渐渐转为面无血色的苍白,眼前书文步步紧逼,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羞辱的小刀,每一下都拼命往他的胸口上扎,他红着眼,狠狠盯着书文那张愤怒里带着嘲讽的脸,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屈辱,别开了自己的视线,咬紧牙龈,平复了一下脸色,怒极反笑,幽幽道:“你想怎么样,是要我成全你们么?”
      “像你这种人根本配不上水兰这么好的女人,你既然不能好好珍惜她,就放她自由,我带她走,我要带她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可悲的地方。”
      锦秋含着笑,斜着眼冷淡淡地看着他,点头道:“好主意,这么好的主意,水兰同意了?”
      书文目光闪了闪,也咬着腮帮,软下神色,说:“你要是不爱她,就放过她,让我来爱她,只要你肯放过,她自然会跟我走。”
      “好得很,好得很……”锦秋一边点着头,一边把书文狠狠推开几步,一双眼近乎狰狞地瞪着他:“可怜你一片痴心感天动地,我理当成全。”说完,转身紧走几步,然后飞快地跑起来,消失在巷道尽头。

      上午下了一阵雷雨,水兰和烛花把院里晒干的衣服都收进了屋里,快到晌午时分,见锦秋还没回来,猜他大概会留在正院吃午饭,便吩咐烛花让厨房不用特意做了,把早上吃剩的莲子粥端了一碗,她凑合着喝了半碗,就算一顿饭了。
      回屋里,整理晒干的衣物,一个人坐着慢慢叠衣服打发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锦秋不在的时候,烛花也觉得更自在些,像往常在家里一般,让自家小姐一个人叠衣服,自己拿了抹桌子的布,在屋里这里擦擦那里收拾收拾,也自得其乐。
      “咦?”突然她从屋里摆放着一些书画的壁柜上抽出一卷画来,想起来这是上次在后花园书文给水兰画的画像,上一回拿回来就搁在这里,后来一直也没有仔细看过,于是放下抹布,用手帕擦擦手,才又郑重地拿着那卷画,拆开绑绳,慢慢摊开来。
      “哇,书文少爷画得可真好,真的像另一个小姐活灵活现地坐在这纸上了。”烛花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画走到水兰跟前对照,惊喜道:“小姐,真的像真人儿似的呢!”
      水兰也站起来,歪着头打量着画里坐在秋千上的自己,浅笑道:“是挺真的,据说这是西洋人的画法儿,真是真,就是……”
      “砰!”
      正说着,卧房一半开着一半掩着的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两人都吓了一跳,回身望去,锦秋青着脸站在门边。
      “少爷!”烛花惊呼一声。
      锦秋看着主仆二人,脸色缓了缓,一言不发走到二人跟前,目光被烛花手中的画像吸引,伸手从烛花手中接了过去,一边端详着画一边缓声道:“烛花你出去,把门好好掩上,我和你家小姐说会儿话。”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可是一字一句像咬着牙蹦出来,却听得烛花有些心慌,她应了锦秋,乖乖地掩上他们卧房的门,出去了。
      水兰也看出锦秋不对劲,颦眉端详他一张阴沉沉的侧脸,犹疑着问:“锦秋,你怎么了?”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锦秋念着画卷右上角题的一联诗,扯起嘴角,暧昧一笑,侧头看着水兰,漫不经心道:“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么?”
      “什么?”
      锦秋把手里的画缓缓卷上,似嫌弃般一把丢在了屋里的圆桌上,碰到桌上的茶杯,发出一阵刺耳的碰撞声。
      “他要带你走,说只要我放过你,你自会跟他走,对么?”锦秋转过来,眼神极认真地审视着水兰,发亮的眸光里跳动着令人不安的冰冷火焰。
      “锦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水兰怔怔地回视他,心底里闪过一丝莫名不安。
      “听不明白么?郑书文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他喜欢你,他像疯子一样,不,他喜欢你喜欢得有点发疯,不对,他也不是疯,他提了个很好的主意,说反正我也不愿意娶你,干脆我成全你们,让他带你走,离开这个地方……”
      “锦秋,你说什么胡话,书文他跟你说什么了?”水兰不可思议地盯着锦秋。
      “他还说我配不上你,对啊,他说的也没什么错,倒是替我解决了个麻烦……”
      水兰皱起眉头,以为锦秋误会了自己和书文,摇头解释道:“书文说的都是疯话,我和他不曾有任何瓜葛,你……”
      “书文书文的,不也叫得很亲切么?”锦秋打断她,嘴角牵扯出一抹略带讥讽的笑。
      “锦秋,不是你想的那样……”听着锦秋刺耳的话语,水兰感到一阵羞辱,原本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换了清冷的目光盯着锦秋,缓声道:“锦秋,你是这般想我的么?在你眼里,我这么不知廉耻么?”
      锦秋听她说完,看着她隐忍的神情和浮出泪光的眼睛,突然气馁般隐去了嘴边笑意,偏开脸不再看她,沉默了好一阵儿,才若有所思道:“他跟你,确实般配些的,论性情,论长相,论身高,论才情,论……能论的一切,他都更配做你丈夫。”
      听着锦秋越说越离谱,水兰一阵心寒。
      “可我嫁是你,你才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他再好,又与我何干?”
      水兰说着,脸上露出自嘲的笑,眼里却全是掩饰不了的落寞。
      “我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给你,也只想换回你一颗心,可为什么就那么难呢?锦秋,难道我真的这般令你生厌么?”
      “假的,都是假的,水兰,你知道么?你怎么那么傻!”
      “什么假的?”
      “我是假的,你的丈夫,是假的,全部都是谎言!什么叶锦秋叶家三少爷,通通是假的,不信你用手摸摸,你不是一直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不碰你么?”
      锦秋发了狠,红着眼,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像一个迷路的疯子,慌不择路地把心底隐藏最深的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全部一股脑掏了出来,他拉着水兰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裤子里,脸也贴到水兰耳边,放低声音,说:“水兰,你嫁了个假冒的少爷,一个欺世盗名的……女人,可笑么?”
      女人?
      水兰惊愕地看着眼前近乎疯狂的叶锦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僵硬的神情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清秀的面孔,喃喃道:“锦秋,你在说什么疯话……”
      “真相啊,你不信么?”
      水兰如雷轰顶,一脸错愕地打量着眼前这张清癯中透着一些狰狞的面孔。
      女人吗,怎么可能?
      “我不信!”水兰一把将锦秋狠狠推开,惊恐地盯着他,身体因为一时接受不了眼前事实,忍不住轻轻颤抖,身子几乎支撑不住,无力靠着旁边的圆桌坐了下去,仰着脸含着泪,有些无助地说道:“锦秋这一切不是真的,对么?你是在跟我说的玩笑话对么?你怎么可能是……”
      她说不下去,那两个字无论如何她说不出口,只是捂着自己的嘴落了恐惧的泪。
      锦秋盯着她,冷笑不止。
      “嫁了个女人很可笑吧?不过没关系,拼了性命不要,我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水兰盯着锦秋眼里跳动着的疯狂火焰。
      下意识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告诉所有人真相,这场荒唐的婚事自然也不做数,到时你是自由身,回家也好,和郑书文远走高飞也罢,都是你的自由。”
      锦秋说完,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转身走了几步,拉开门,又回头看了一眼,留下一道决绝的目光,消失在门口。
      水兰呆在原地,挣扎在一种悲绝与屈辱中,也无心去分辨锦秋所言是否真的可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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