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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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光宝气、雍容典雅、家族显赫，却像牢笼，困住了我。
世界对我来说是不停旋转的，却总也转不出那苦难。我像陀螺，早已转得晕头转向，却仍被那鞭抽得永不停息。
趴在地上，指尖嵌入泥地，比最低贱的奴婢还要肮脏。
面艳胜桃花的女子笑着，嵌着珍珠的绣鞋踏着我的手。
“哎呀——方碧妍，你怎么总搞得这么脏？像个黄脸洗衣妇！”
那还不是你们这些争宠斗艳的贱人干的？
我的手指被碾得咯咯作响，却不能抱怨。
“生了个儿子，却是走不了路的残废，还成天咳得像个肺痨鬼。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怀轩儿时，不知是谁把我从楼上推下来的！
女子们尖利的笑声环绕着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不知这种消遣有什么意思。
穿得最为端庄娴淑，长得最为温柔平和的女人，轻轻拍开那只绣鞋，对我伸出手。
“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老爷最疼爱的人？”
女子们叽叽喳喳：“大夫人——可不是我们的错啊！”
我咬着牙！看着那女人笑得道貌岸然。明明就是我得到了那个人的真爱！明明就是我长得最为漂亮！为何坐着我的位置的，竟是她！
我拍开她的手，在众女子的尖叫声中爬起来。
我的世界又开始旋转，我被叫骂声团团围住，只有那女人头上的金银首饰扎着我的眼。
她笑笑，笑得扭曲：“看来碧妍妹子身体不太好呢。难道是被鬼上身？正好姐姐我认识个道行颇高的神婆，这就帮你除除戾气。”
世界旋转得更厉害。
我只能闻到墙壁的焰火味，听着仙婆的鬼叫，看着她涂得鲜红的脚趾甲在面前晃动，身上是一鞭一鞭的抽痛。
神婆抽着神鞭，却叫得比我还凄厉。
女子们的笑声仍在漩涡内盘旋，我的眼狠狠瞪着那金钗银饰，不让它旋出我的视野。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了，我竟然还活着。
那张已经许久不见的脸，已经没有了当年缠绵悱恻的深情，现在却出现在我面前。眼角鱼纹，满面沧桑。
顾家的老爷，你说爱我，说给我幸福，如今你给了我什么？
“碧妍，你和轩儿走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不走，因为你给不了我。”
“你要什么，我都能给。”
顾家的老爷，你真认为天下之物尽在你手中，你真认为天下之事尽在你心中？
“我要咒死你！咒死你的妻妾！咒死顾家！我要你们全部落入漩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在地狱深处翻滚挣扎，终于，抓住了我所要的一切！
山洞中升着火，硕大的人影在石壁上晃得怪异。洞外山风阵阵，偶尔冲进洞内，火光颤动，鬼影憧憧。
宁霜哆嗦了一下，靠近火堆，抱着膝，越过跳动的火焰，看向站在洞口的少年。
蓝衣白衫，风托双袖，银发胜雪，静似玉雕。
宁霜侧了侧头：“深碧……”
“慕容紫英。”紫英没回头，如叹息般叹出自己的真名。
“好嘛……紫英就紫英。”宁霜鼓着腮，站起来，大叫：“紫英！看看你身后！”
宁霜的声音在洞里回震得噪耳，紫英皱着眉回过头，看着宁霜叉着腰气鼓鼓的。
“说！看见什么了？”
紫英的眉更锁得紧：“……宁霜姑娘。”
“啧啧……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紫英没心情陪宁霜调侃：“宁霜姑娘，你若累了便先歇息，我明早送你下山。”
“咦？你不是抓我来作人质的？”
“我只为挡着云天青。”
宁霜跳到紫英身边，弯下身，抬着眼看着紫英：“那……你不想挡着天河哥了？”
紫英猛地抓住自己的右肩，上面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天河要杀我……我没有怨言。”
宁霜抓住紫英：“紫英！你为什么要杀天河哥的爹？你怎么杀了他爹？你记得吗？”
“确实……我不记得。”
“那你……”
“我只记得，我杀了天河的爹。”
宁霜急得跳脚：“你们都中了那老妖婆的暗示了！”
“暗示？”
“这个地方是那老妖婆做的梦境，梦境中的人任她操纵，就连记忆也是！你们三个一定是被老妖婆抹了记忆，又刻上了仇敌的暗示！”见紫英一脸迷茫，宁霜忙拍着自己的胸口，“我也是被困在这梦境中，被老妖婆改了记忆！我根本不是她女儿，我只是个擅长施毒的江湖女侠！”
紫英默了片刻，将宁霜往洞内推：“宁霜姑娘，你还是先歇息吧。”
“你怎么就不信呢！如果是天河哥，他一定会信的！”宁霜急得双拳乱挥，“虽然我和天河哥从小有婚约的记忆也是老妖婆乱掰的，可天河哥那么好，嫁他一定不吃亏！哼！我嫁定他了！”
紫英停止了动作，嘴动了动，又猛然惊觉地闭上。
宁霜眼尖，立刻笑得意味深长：“哎呀～～～紫英，难道我们是情敌？”
“宁霜姑娘，莫开玩笑！”
“脸红啦！脸红啦！”宁霜追着紫英转圈，笑得露出虎牙，“不承认啊？那我去问问天河哥……”
紫英脸红至耳根，又不得不再次面向宁霜，一脸警告地瞪着对方。
可宁霜的脸上已无了笑闹：“紫英，你这样，根本赢不了我！你连回头就能看见的东西都发现不了，到了手中的幸福也会溜走！”
紫英又小心翼翼地回头，这次除了自己的影子，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宁霜沉下声，少有的严肃，“我只说一遍，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守着地牢的家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咂咂嘴，靠在墙上想着换班后热上一小壶酒，暖心暖身，再舒舒服服地一觉到天亮。
通往地牢的石板阶梯传来脚步声，蹦蹦跳跳、轻轻巧巧，像个小姑娘。
家丁紧张地搭上腰上的剑：“谁？”
脚步声停了，黑暗中“噗嗤”一笑，一个鹅黄的身影跳到面前。
“是、本、小、姐！”宁霜说得一字一顿、字正腔圆。
家丁松了口气，脸上堆笑：“小姐，您还没睡啊？”
“哎呀——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那您到花园赏赏月，这里……”
宁霜双眼圆瞪，一脚踹到家丁肚子上：“本小姐爱干什么，爱在哪干，轮到你来管？”
家丁痛得跪在地上：“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就去哪，随便、随便……”
“这还差不多！”
宁霜摇头晃脑地踱着步，不慌不忙地靠近牢门，正想往里张望，家丁却抢先一步挡住宁霜。
“小姐！大夫人吩咐谁也不能靠近这。”
“干嘛？我也不行啊？”
“小姐，大夫人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当不起，您还是可怜可怜小的吧。”家丁一幅只要宁霜再靠近牢门一步，立马撞墙自尽的悲壮。
“好了好了，不看就不看！谁稀罕！我娘就爱神神秘秘，一点情趣也没有。”宁霜从腰上解下一个细口小瓶，在家丁面前晃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家丁竖着耳朵听了听，水声汩汩。再凑近鼻子闻了闻，酒香撩人。
咽了口响亮的口水：“酒！绝对是酒！”
宁霜眉开眼笑：“挺不赖的嘛！那你说说，是什么酒？”
家丁搓着手，脑中已经转过无数酒名，抹抹嘴，免得一不小心“飞流直下”。
“这不是中原的酒。中原的酒种类虽多，却跳不出芳、醇、香、烈四样，因终以谷物为主。小的听说波斯有酒，果物酿造，虽及不上中原烈酒，芳、醇、香三样却远在中原就之上。而且听这酒水晃动，沉着有力，是谷物所没有的。所以……”
“行了！问你一句，你倒讲起劲了。”宁霜把酒瓶递到家丁手里，“看在你识货的分上，本小姐赏你一口。”
家丁撒欢地就要磕头，却又犹豫起来：“可大夫人说，看守时不能喝酒。”
宁霜也不语，直接拔开瓶塞，醉人的香气充满整个地牢。
“一口！就喝一口！一口不算喝！”
家丁一边给自己找借口，一边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大口，还没夸一句“好酒”，便全身失力，扑在地上不省人事。
宁霜从家丁身上解了钥匙，飞快打开牢门。
取过牢门外的火把，宁霜照了一下牢内，只见天青被链条绑在墙上，脸上汗津津的，虚弱不堪。
“哟！弟媳，来探你大哥了？”天青的眼一时适应不了光亮，眯着眼，招呼却打得欢快。
“要不是看天河哥急得团团转，我才懒得管你死活。”宁霜拔了家丁的剑，三两下斩断链条，“你该不会被我娘严刑拷打吧？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天青若有所思地笑笑，又冷哼一声，最后揉着生痛的双臂，恢复了放浪不羁的云天青。
“弟媳，你那酒当真了得。让大哥我尝尝。”
宁霜没好气地白了天青一眼：“尝你个头！‘千香迷魂’，让你睡个三天三夜，傻子才当酒喝！”
“香成这样，喝喝也无妨。”天青拿过宁霜手中的剑，“不过老子今天没空！”
天青突然脸色一变，那声怒吼吓得宁霜差点扔了火把。见天青杀气腾腾地冲了出去，宁霜慌忙跟上。
天青沿着回廊疾走，宁霜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喂！喂——你要去哪？”
“找那老妖婆算账！”天青的脸色在月光下比剑上的光还令人胆寒，“臭婆娘，反正你臭不可闻、怪石一块，老子也不用怜香惜玉！”
若在平时，宁霜听见有人这般骂方氏，定是拍手叫好。可现在她只能脸色发青，加快脚步急追。
“别、别惹麻烦了！你、你就……就忍……”
宁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想着要不要抓个什么把天青砸晕，突然一阵浓香扑鼻，一分神，撞到天青身上。
宁霜追得急，这一撞把她撞得翻在地上，四仰八叉不算，还痛得鼻子冒腥。
宁霜揉着撞红的鼻头：“干什么啊？突然停下来……”
天青脸上的凶煞没了，像从没有过般，只留一脸空白。他呆立着，手中的剑斜斜抵在地上，摇摇欲坠。
夜风吹起，那股浓香却环绕不去，似浓稠如幕，让人背后冷汗直冒。
宁霜四下张望，心中七上八下的，就怕见鬼。
呆立不动的天青突然握紧了剑，大叫一声：“慕容紫英！今日就取你狗命！”
手一抛剑，身子一跃，御剑而去。
宁霜就算脑子再好，也被弄糊涂了。正不知该做什么，身后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一名紫衣女子探出身，冲着她招手。
宁霜好不容易把那声冲倒口边的“鬼啊”咽回去：“你……是嫂子？”
女子摇头，却也不多解释，拉着宁霜进屋，关了门。
宁霜握着女子的手，见有温度，也安了心。
“你是谁？”
女子拿过笔墨，写下名字——柳梦璃。
“柳……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啊？”
“梦璃”仍是不语，急急地一挥手，又是一阵淡香拂面。
这香不同于刚才的浓香，清清爽爽，像山涧清泉，扑在脸上，驱走睡意。宁霜渐渐觉得脑中那团浓雾变得稀薄，在它消散的时候，想起了所有的事。
“柳姐姐用笔告诉我，这里是老妖婆造的梦境，所有人都被她困在梦里，任她摆布。可柳姐姐的香全让老妖婆收了，解我暗示的那些香，是她偷藏的最后一点。”
宁霜一口气说了许多，口干舌燥，不禁舔舔嘴唇。
“怎样？信了吧？我要编也编不了这么好，更何况我干嘛编故事！”
紫英反复在脑中琢磨着宁霜的话。要说信，不能轻信，要说不信，又有合理之处。
“宁霜姑娘，那位柳姑娘还跟你说了什么？”
“后来老妖婆突然闯进来，我们就打起来了。”宁霜气愤地盘腿坐在地上，哼了一阵，猛然一拍脑袋，“对了！我逃出来前柳姐姐塞给我一幅挂轴……咦！哪去了……”
一阵地动山摇，来得急，毫无预兆。
洞内一片落石，会被沙尘扑灭，洞外又是一阵撞击的山响。
宁霜滚倒在地上，灰头土脸地搞不清方向，手被紫英一拉，踉踉跄跄地奔出洞外。
天空已经出现淡淡的白，凉飕飕的、薄丝丝的，却晃眼。
天青御着剑，飘在半空，身后的白衬着他淡灰的衣，轻松洒脱，却浑身杀气。
“慕容紫英，出来受死！”
宁霜抹了一把脸上的灰，看清天青的脸，打了个寒颤。
紫英腰间的剑响了一声。长剑出鞘，不以血祭，绝难回头。
“宁霜姑娘，沿着左边的树丛便可下山。”
宁霜被天青散出的气震得哆嗦，却抓着紫英，怕他乱来。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宁霜姑娘，要和你一起游历天下的可是天河。”紫英笑笑，那笑温柔却黯然，“走吧！”
紫英用力一推，宁霜滚进树丛里，顾不得身上疼痛，爬起来去抓紫英的袖摆，却见紫风一刮，顿时眯了眼。
睁开时，便见天上剑气翻腾，破晓黎明，被剑气斩得支离破碎。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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