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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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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大院,富丽堂皇,朱红大门,人于门前艳羡。门内嬉笑,亭台回转,朱隔窗棱,门内仇怨深藏。
一名十岁的男童坐于二楼窗旁,小手抚着窗台,缓缓撑起身子。双腿僵硬地垂着,身子只能挨近窗外分毫。风拂过,窗门抖动,男童惊得跌坐回椅上。
椅子一个不稳,带着男童重重倒在地上。男童吃痛地想翻过身,奈何双腿毫无反应。
笑声银铃一般响起,寻声抬头,便见一名更为幼小的女童坐于房梁上。
女童笑得前仰后合,几乎从房梁上翻下来。她头上梳着髻,身上是嫩鹅黄的衣裤,一张脸笑得通红。
在这死气沉沉的大院里,男童没见过笑得如此生动的人。
见男童盯着自己,女童突然脸一鼓,手中弹处一物,正中男童眉心。
“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
男童揉揉眉心,低头看着那击中自己的桃核,料是顾家老爷最爱的那棵桃树遭殃了。
“顾家也不过如此。”女童从身边的袋子又摸出一个大仙桃,大咬一口,汁水溢出唇角:“桃子倒是挺好吃的。喂!你吃不吃?”
男童慌忙摇头,怯怯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当然不是从大门进来的啊!”女童的两条腿从房梁上垂下,晃得极有节奏,“顾家真奇怪,大门不是用来进人的吗?”
“那是用来进狗的。”男童仰躺在地上,看着女童的脚底在自己上头晃动。
对着顾家摇头摆尾的是狗,趋炎附势的顾家人也是狗。
狗登荣华堂,人过柴门房。钱财号天下,命贱糊泥墙。
“砰”的一声,女童口中的桃掉了下来,接着女童笑得翻下房梁。男童慌得身子一震,双手撑起上身,女童却两脚夹着房梁,倒挂其上。
男童又重重倒回地上,即使惊了一身冷汗,双腿仍未有半分知觉。
“喂!你不是顾家的人吗?怎么说自家坏话?”
“不是坏话,是实话。”
“哦——”女童眼珠滴溜一转,“我刚才在后院看见一群三姑六婆欺负一个女人……”
男童的手握成拳,又缓缓放开:“那是我娘。”
女童松开房梁,轻巧地落在男童身旁,蹲在旁边,双手托着粉嫩的下巴。
男童觉得对方长得就象山涧最纯最美的花,叫不出名,开的花不大,却满是山岭秀气。
“喂!你刚才是不是想自杀?”
男童点头,点得很慢很重。
“这种高度死不了人的。最多四肢残废,痛不欲生。”女童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小瓶,“这个是我自己调配的毒药,叫‘四通八达’。吃下半个时辰后七窍流血,是不是‘四通八达’?反正你也要死,不如帮我试试这药。如果你不喜欢这种死法,我还有别的。比如,‘冰玉绝’、‘百蟒蜂毒’……”
男童目瞪口呆地看着女童不断地从怀中掏出瓶瓶罐罐,当真是“掏掏不绝”。伸手捏起一个小瓶,触感冰凉。
“就这个吧……”
“客倌好眼光!这可是我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翻山越岭、历尽艰险才配成的‘一命呜呼’!毒如其名,服下后叫声‘呜呼’便可死得干净。优点是能够自选丧命地点……”女童说得天花乱坠,末了拍拍裤管站叫来,“本姑娘今天有事,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死。”
男童一愣:“明天?”
“嗯!明天!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你就等到明天吧。”女童跃上窗台,“喂!你可不能趁我不在时偷偷死啊!我可是会鞭尸的!”
见女童要走,男童费尽全力翻过身:“我会等你来!”
女童笑若银铃。
顾轩依着廊,月色如银丝流泻,落在手中的那冰凉的小瓶上。
捏在手中把玩,月光在瓶身上滑动,瓶内液体流动。是无情无义的夺命毒药,还是甘甜入口的琼浆玉液,顾轩从未想去知道。
那段日子,竟再未想过死。
仰头望月,将瓶收入怀中,顾轩向着那飘着暗香的房间走去。
刚到门前,便听屋内一阵打斗的乱响。
顾轩忙冲进去,一道鹅黄的身影晃过,劲风一扫,差点将他推出门去。
“轩儿!抓住那野丫头!”
方氏挥掌直追那鹅黄身影,见了顾轩,赤着眼大叫。
“哼!装我娘装了那么久,占尽我便宜,本姑娘今天就让你叫一声‘奶奶’!”
顾轩仰头,只见宁霜蹲在房梁上扮鬼脸。
那年的女童,穿着一身鹅黄衣裤,没好气地在房梁上瞪着眼:“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
方氏抓起墙上的挂轴,抖手展开,挂轴如注了筋骨的蛇,击向宁霜。宁霜飞身扑向梁柱,脚一点,回身两指并拢,欲点方氏的穴。方氏转回挂轴,宁霜的指在挂轴上插了个洞,方氏顺势一卷,伸掌就击。
紫衣水袖拂过,翻手搭向方氏脉门,方氏大惊,沉气收掌,一跃退开。
“好你个柳梦璃!我好声好气求你,不过是小事一桩,你却定不顺我意!”方氏抓起案上的毛笔,弹指射向“梦璃”。
宁霜抽出头上的花饰,弹指将毛笔击回:“老妖婆!你当天下是你家后院啊?人人顺你意,可不是恶心得紧?”
“我就知留你便是留祸根!”
方氏一掌将弹回的毛笔劈得粉身碎骨,掌风腾起,却被顾轩拉住。
“娘!算了吧!”
方氏甩手一掌落在顾轩脸上:“孽障!被小妖迷了魂魄,连娘也不要了?好!娘就帮你斩了这情丝!”
方氏又拿下一幅挂轴,两手挂轴一卷成棒,舞得密不透风。
宁霜上攻不得,猫腰一记扫堂腿,方氏左手挂轴展出,如落下的铡刀,直劈宁霜的腿。“梦璃”手上翻若莲花,先触挂轴轴身,化了它的力道,一路点指逆上,袭上方氏左臂。
方氏腿脚功夫更胜一筹,虚空踢起,要不是宁霜跳起阻挡,定正中“梦璃”面门。方氏两手挂轴抖起直追,两幅挂轴像白练舒展,却虎虎生风,将两人裹入其中。
宁霜豁出去地运掌抗击,“梦璃”从旁辅助,沿着卷成一圈的挂轴击了四掌,险险化开。方氏双手松开挂轴,袖舞得掩住掌,一时看不清掌式,两人却各中一招。
宁霜退开数步,捂着心口,口中一股血腥涌出。
“老妖婆就是老妖婆,在这深山老林困了几十年还是老妖婆。”
方氏冷哼一声,又翻起一掌。
掌风之劲,半尺之外便感到杀气。
宁霜还没缓过劲,动是动不得,只能聚气胸口,准备硬挡一掌。
“受死!”
方氏狠话刚落,顾轩却挡在掌前:“娘!放了霜儿吧!”
方氏的掌已贴到顾轩胸前,收不住的掌风将顾轩震腿半步。
“放了?你认为我们娘俩能活到今天是靠的什么?你娘在那阴间挣扎了半世,好不容易保得母子平安。你一句‘放了’、一句‘算了’,就将娘的一片苦心喂狗!你道娘为了谁?”
宁霜顺口便道:“不就是为了你自己吗?”
方氏腾身而起,越过顾轩,落到宁霜身后:“你这张贱嘴,闭上便是!”
宁霜歇了片刻,略能抵挡:“你这老妖婆,死了便算!”
“梦璃”捡起一幅挂轴,飞身连击方氏几处要害。出手狠准,一刹逼开方氏。手中挂轴塞入宁霜怀中,飞快对着外窗使了个眼色,手上迷香放出,顿时房内烟雾一片。
方氏掩住口鼻,只听有人破窗而出。
月下刀光剑影,兵刃相交。三人影乱,月色难辨。
紫英的剑顺出月弧,贴着天青的侧肩而下。天青一转身,拉近距离,剑影生风,连着刺斩挑拨,紫英只能躲闪挡格。
天青的剑猛然分出数影,盈盈肃杀之气,腾空舞成圆。天青手中长剑一指,剑影得令,齐齐射向紫英。
紫英剑气化成四剑,四方肃敛,环绕身旁。勉强挡住剑影冲袭,却已使尽全力。天青握剑突刺,紫英只来得及一挡,脚下便是不稳。天青回身一轮,却撞上一剑,顿时寒气袭来。
天青被迫跃开:“臭小子!你做什么?”
天河握着望舒剑,剑上寒霜簌簌而落。
“大哥!别打了!”
“不打?老子当然不打!老子是要杀!”
天青剑下不留情,越过天河肩头,刺向紫英。紫英伸手推开天河,又与天青斗在一块。天河见两人越斗越狠,喊话也没人听,一咬牙,提剑冲了进去。
紫英处于下风时,天河助阵逼开天青。天青稍显败势时,天河便合力逼退紫英。
天青气急败坏:“臭小子!你到底帮谁?”
几个回合下来,天河比谁都累,却不肯退出。
“我谁都不帮!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两个受伤!”
紫英一脚勾倒天河,顺势一推:“你别伤了自己。”
天青见天河出了阵,手上便没了顾忌:“老子先谢谢你,可命还是要定了!”
紫英再次凝聚剑气,五灵归宗格掉天青的猛击,剑指向天,五道剑影聚于一剑,剑气破天而上。
天青抬头看看蓝光闪现的夜空,双手伸出两指,剑也聚气:“‘千方残光剑’?老子给你看看更厉害的!”
一时间飞沙走石,夜风紊乱,天空乌云奔走,雷光忽闪。
“住手!”
两人正剑气相抵,闻得天河叫得决绝,回头一看,惊得差点乱了阵脚。
天河将望舒剑搭在颈上,眉宇怒气,逼视两人。
紫英剑气全收:“天河,莫乱来!”
天青也尽量轻松地晃着手中的剑:“有话好说,别拿命来玩。”
“我嘴笨,不知该说什么你们才听。”天河瞪着天青,“大哥,放深碧走吧。我答应你,下次见他,定和大哥你合力报仇!”
天青还想说什么,见天河的剑更往颈上靠,只得耸肩点头。
紫英伸手想靠近,却见天河别过脸,眼中黯然。
“深碧,你走吧。”
我走了,是该盼着下次刀剑相向,还是该盼着相见无期?
天青叹气:“臭小子,大哥已经让步了。若这慕容紫英待我数了三声还在老子视线内,就别怪大哥出尔反尔。”
天河急急地催促紫英:“深碧!快走!”
紫英低头默然。
天河手上一划,颈上一道血痕:“深碧!”
那抹赤红惊了紫英,双唇颤抖:“天河……不……”
天青双手环在胸前:“一——”
“深碧!”
摇头。
“快走啊!深碧——”
“叫我‘紫英’!”
你的父亲,是慕容紫英杀的。你颈上的伤,是慕容紫英伤的。把全部的罪、全部的痛都归在慕容紫英身上,留下一个能伴于你身边的深碧,留下一个能回到你身边的深碧。
天青的指顺着剑身滑过:“二——”
“深……”
“叫我紫英!求你叫我紫英!”
“三!”
天青一跃而起,剑光划破月色。
一个鹅黄的身影奔了过来:“天河哥——”
天河飞身推了紫英一把,紫英脑中未反应,天青剑已在眼前。紫英恍惚间轻轻跃起避开,伸手一抓,扯住那鹅黄的身影。剑匣内飞出一把紫色巨剑,紫风裹住两人,直冲夜空,划破月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