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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铁锈钻禧与搁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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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铁锈钻禧
王陵璃华子第一次见到高桥早季,是在高二的时候。
樱霜学院常年与她一同占据榜首的高桥早季,高桥家的大小姐,出口成章的才女,来自绅士国度的优雅小姐……形容她的说法多不胜数。
据说她十二岁之前都是在英国度过的童年,对伦敦了如指掌,说着正宗的牛津腔,举手投足都带着优雅和距离。王陵璃华子向来不屑这类型的姑娘,这种傻乎乎的女孩从没有头脑,最后沦为高级商品供人挑选。
知书达理,优雅大方的生育机器,为了家族奉献出一切,老后带着一身珠光宝气死去。
在真正见到高桥早季时,她发现这个人为了自己的家族,比她想象的还要努力。好像要献出自己一般。
每天的食物都是蔬菜沙拉不放沙拉酱,白水煮蛋,偶尔才会吃一块鸡肉,没油的。
每天早晨都在阳台朗诵英文。
每天都在背复杂拗口的商业专业词汇和注释。
每天都在练习钢琴。
最可笑的是,她每天都在看新闻联播。
甚至她们第一次说话是因为王陵系鞋带时被拿着厚厚两本带照片的个人简介边走路边看的高桥早季撞到,她看了一眼,里面的姓氏名字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高桥也不介意,只是顶着发白的小脸对她道歉。
——紧抱着的巨大的自我意识已被磨耗,像被消磨着残留下的酸涩葡萄。
她无法理解这种努力,为了成为商品而努力不是很奇怪吗?可有时候她又觉得不是这样的,高桥早季写的作为考试范文每一篇英语文章里,对象必定是一个叫做“Chuya”的人。
写信是问候许久不见的他好不好,关怀得事无巨细;介绍自己的一个朋友,是说他暴躁却温柔;请他帮忙,是对不起我总是要麻烦你的语气……
高中女生奇怪的求知欲远比成年后大得多。所以王陵璃华子毫不犹豫在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坐到高桥早季旁边,皱着眉头往对方餐盘里塞上几只天妇罗。而高中女生的想象力也是无比丰富的,周围女孩见她这么做,仿佛看见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居然往高桥早季的餐盘里塞满高卡路里,这是要她死吗!这是校园欺凌吗!两个完美小姐要开战了吗!
高桥早季冷不丁被人在盘子里添上天妇罗,人有些晃不过神,眼前女生皱着眉头的模样和中原中也塞给自己吃食时候的表情如出一辙。
“你吃这么少干嘛?”
你看,他们连话都说的一样。
女生盯着坐在对面的女生,嘴唇抿成线,最后低下头认真吃完天妇罗才温吞开口:“谢谢。”
王陵璃华子想过这人会暴怒,会让自己吃软钉子,会道谢但是不吃,会做一切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都没有。她想,我的猜测是对的,说不定她也只是披着羊皮罢了。
再过不久的部长会议上,王陵璃华子看出藤间幸三郎太过偏爱高桥早季,小心翼翼将她护在羽翼之下。藤间向来与槙岛圣护交好,便抛出橄榄枝邀请她参加槙岛老师的秘密社团。
长此以往两人开始形影不离,高桥早季嘴里也开始频繁出现一个叫“中原中也”的人,手指摩挲戴在手腕的红色头绳,嘴角带着宝贝的笑。可是她从未透露过中原中也到底从哪里来,现在又在哪里,只说这是对她最好的人。等自己毕业了变得更好了,就可以去找他了。
“我不希望他再见我时,我还是那个胆小怕事的我。”
王陵璃华子以为他们是恋人,可高桥早季充满爱恋的眼神又全数给了另一个人。
毕业前一段时间,高桥早季的状态开始变得奇怪,随时随地能掉下泪来的模样,眼里的优雅傲气尽失,一副顺从的受害者的模样。到了毕业酒会时,又回到最初的状态,三餐无油无欲无求,那日与藤间开舞后,便坐在角落里喝东西,女孩们都带着心仪的男伴,可她的中原中也或是她将狂热爱恋献给的那个人,都不在旁边。
王陵璃华子上前同她说话,她抬头就笑:“你说,一个人身无分文可以活几天?”
毕业之后,高桥早季凭空消失,再没出现在谁的视野中,连藤间幸三郎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上门找高桥家也不予答复。
再后来,王陵璃华子在横滨遇上坐着轮椅满手老茧的高桥早季,眼里尽是强打的精神。那晚她甚至见到了传说中的中原中也,不高的个子,浑身都是戾气,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和高桥早季说话,语气却没有不耐烦:“有里子,回家了。”
她瞧着高桥早季笑得桃花眼眯成一条,眼角泛着红。手腕上老旧的红色头绳像是打了蜡,反射着霓虹灯光,绚烂多彩。比自己手上那只潘多拉的手环还要眩目。
王陵璃华子从那时候开始后悔了。
高桥早季早已消失,只剩下这个有里子在笑。
而我,又是为了什么把槙岛圣护喊来?
2、搁浅
——我知道你一定会好不舍得我,会好挂记我。
门野有里子攒了好多钱,买了一个coach的经典款包包,又从各个神社里摸走了所有供钱,买了一套完整的Prada的衣服。但是她从没穿过这套衣服,也未曾用过那个漂亮的包。她希望这些都是用在再见到槙岛圣护的那一刻。
可真正见到那人时,她喝得醉醺醺,和中原中也手托着手在马路上借酒发疯。身上穿的是去年的ZARA打折款外套,牛仔裤洗得发白,山寨爱马仕惨兮兮塞在轮椅座下。轮椅上的她一派落魄样,而那些准备见他的奢侈品们还如数躺在衣柜里,崭新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和现在的自己不搭。
这都是自己摸走神社供钱的报应,她想。
藤间向来将门野当作自己那个离开人世的妹妹对待,移情得彻彻底底,只把中原中也当作混混冲上去就揍。中原中也不甘示弱,喝醉的人只记得本能,纯粹肉搏。槙岛圣护和太宰治唯恐天下不乱,不上去帮忙。却因站得近被卷入战争,太宰黑手下得刁钻古怪,槙岛则只是慢悠悠躲闪。
混乱之中,女子想要留下点什么似的,在男人毛衣上划了一道口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晓得这人精明如斯,低下头朝她露出不知慈悲还是怜悯的表情。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出现无数次,高中时也好,现在也好,像一记耳光打在脸上。
闷响,生疼。
她想起自己高中时千方百计地接近槙岛圣护,跟着王陵璃华子加入秘密社团,坐在他旁边,得到的是他一成不变的轻巧笑容。藤间幸三郎不顾一切为她打掩护,自己却不知道对藤间好一点,再好一点。心里总是带着幸存的期冀,从高桥家第一次逃出来找他时,他只是说快回去吧,你快回去吧。
都是自己在作孽。
她扔掉钥匙捂着脸哭起来,槙岛放任她哭,太宰探究的眼神兜兜转转最后回到原点,然后笑,脸上的表情和槙岛如出一辙。好似怜悯又似慈悲。
搏斗中的两人,是中原中也最先发现女子哭起来了,也看见了槙岛圣护的表情。
——那是他幼年时经常见到的表情。
偷糖果被发现后,护工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个表情曾让他寝食难安,好像自己被施舍了无关紧要的东西。可那糖,是他的至宝。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门野有里子会哭。
“对不起。”女子这么说着。“真的很抱歉。”
中原中也的眼里忽地显现出穿着宽大旧衣服抹眼泪的女孩子,模样是顺从的被害者。他倍感烦躁,僵硬地推开藤间幸三郎,矮身捡起钥匙,然后走到她面前恶狠狠塞在她手里开口:“别哭了!”
“有什么好哭的!”
门野有里子被这么一吼,抬起头,急促地眨了几下眼睛,眼泪掉下来也不管,指腹不停摩挲钥匙扣。条件反射似的对着中也笑起来,眼下晕开一片的睫毛膏显得她凄惨可笑。
“抱歉,我喝多了。”
槙岛圣护一言不发,门野抬头看着他的表情,真真挚挚地笑了起来,“槙岛老师,如果你摘不到月亮,会哭吗?”
男人垂下精致到令女生都要羞愧几分的脸,漂亮的眼睑也跟着阖下几分:“不会,因为月亮本来就摘不到。”
“您说的对。”
女子说着放了钥匙,拿出纸巾递给中原中也和藤间幸三郎,然后自己抽出一张细细揩干净脸,将纸巾放回包里的时候,她看到包上总是无端出现的线头,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衣柜里的那个包那么精致好看,我为什么不拿出来用?
我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