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3 怨气穷碧落 ...
-
苍海大清早出门就嗅到了一丝极为隐蔽的阴谋的气味。从他落脚的地方到最近的茶楼喝早茶这样的短短一里路，天上掉花盆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就发生了33次。而后在吃早茶的过程中，他的周围有7人口吐白沫倒地昏迷，13人捂着肚子直奔茅房，还有两个人在白胖胖的大包子里吃到了钉子。
姑姑说，出门在外不能饿着自己。
苍海看着手里的包子若有所思，最后决定吃完再打道回府。
回来的路上更加不太平，飞刀，迷雾，暗器，连折凳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都被扔了过来。苍海不动声色，轻松闪过，步履沉稳，频率单一地走回自己住所时，终于憋不住狂笑起来。
穿着一身蓝布衣，提着一个大包袱，头上还扎着蓝花花的粗布包头，脸上糊着黑泥，手上脏兮兮的，两两根麻花辫都是用草绳结出来的。
这就是让我们无比优雅无比冷静无比自持闯荡江湖近四年的苍海同志破功的桑甜小姐村姑版。
苍海捂着肚子，强行抿起嘴唇，一本正经地从她身边踱过去，有回身，仔细打量她，极力忽略背后不知那传来的哀怨声，语带惊讶：“哎呀，这不是我们的桑甜妹妹么？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的这般的……前卫……”
桑甜可怜兮兮看他一眼，抽抽鼻子，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哇的一声哭开了嗓子：“苍海哥哥，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想不到在这里都能遇上你！”
苍海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差点就伸手去塞住自己的耳朵，背后的怨气愈发沉重，让他忍不住耸耸肩，活动下筋骨。
“桑甜妹妹啊！你先慢哭，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
咦？
怎么走不了？
他回头，发现了一颗眨着闪亮星星眼的小水蜜桃正怯生生踩着他的鞋带。
“苍海哥哥，你都不听我把故事讲完！”
“呵呵……我不是在听么，你慢慢讲，慢慢讲……”下次记得在《江湖逸闻录》上记上一笔，出门在外行走江湖一定要提防纯真星星眼的攻击，这绝对是江湖暗器之首。
哼！想借机开溜？门都没有！桑甜深吸一口气，只差对着他的耳朵喊过去：“苍海哥哥，我无家可归了！”
“好端端怎么就无家可归了？”
“我们家家道中落……我认你做大哥，你就带着小妹出去闯荡江湖餐风露宿吧！”
“桑甜妹妹啊，看你昨天的大手笔，你应该是渝陵城首富桑家的小姐吧？”
水蜜桃顿一下，点头。
苍海笑嘻嘻看着她，将鞋带轻松解放出来：“桑家布坊还在你身后好好端端的开着，怎么就家道中落了？”
他还没来得及迈步，腰带又被扯住。
“苍海哥哥，我说实话，我是被后妈妈赶出来的！我花了太多钱在八卦楼上面了，后妈妈嫌我败家趁我爸爸出远门就将我踢出来了……钱是花在你们八卦楼上面的，你们八卦楼要负责！”
这小丫头精怪，先踩鞋带，后扯腰带，害得他都不好跑路。
“怎么负责？”
“我还没想好！”水蜜桃眨了眨泪眼，笑得狡猾：“带我见你们楼主先，那时我再提条件。”
“我们楼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的行踪可是最高机密，我可不想丢了铁饭碗！”苍海摇头，一幅爱莫能助的样子。
“我不管，你不带我去，我就学习杨丽娟去审判楼告你们楼主始乱终弃！”水蜜桃不依不饶。
“好吧……”苍海望着满天黑线许久，心里几乎笑抽过去，故作为难。“我勉为其难答应你，可是我身上没多少钱，实在不够两人出行啊！”
“好办！一路食宿费用我都包了！”
“你不是被赶出来了么？”哈哈，回家路费是赚回来了。
“……那个，我后妈妈心好，给了我一笔遣散费……”水蜜桃心虚低头。
“那先说好了，我出门必须以车代步，吃住必须在四星级以上客栈，还有其他看报，看戏，看掐架之类娱乐活动诸如此类一切费用你都包了。”
“……行！”天青楼主怎么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哈哈，如此一来，小水蜜桃这么百年一遇的易欺负型体质，除了他，谁都不能染指！
傍晚，行人渐稀，而城南的章台大街跟朱雀大街却渐渐热闹起来，曲乐声绵绵不绝，华灯数点，摇曳生姿。
一辆马车就着渐沉的夜色由城南门驶入，传过人流熙攘的章台朱雀大街，过方宁桥，停在了渝陵城最大的客栈——京华客栈之前。
车刚停稳，称职的店小二就迎到了店门口。
“客官是要住店么？”
紫水晶的珠帘晃了晃，有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温雅如玉，清谈如茶：“我要三间天字号房。”
紧接着，一只手轻轻拨开珠帘，这轻轻一拨，如分花拂柳，雅到了极致，柔到了极致，让久经沙场的店小二硬是愣了下神。
“好嘞！小姐这边请！”
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慢慢步出马车，螓首蛾眉，梳着双环髻，耳挂明月珰，正是这几月频繁出现在楼上楼的兰姑娘。她此刻身披了件石青纹银绣披风，风尘仆仆的样子，面色有些疲累。而这些，却丝毫不影响她周身的清雅之气。
她缓步走进客栈，后面跟着一个黑衣随从兼车夫。
她每走一步，似乎都带着优美的韵律，似有暗香浮动，吸引了前厅中所有人的注意。
这种人，在让人觉得随和的同时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明明只有两个人，却要了三个人的房间。
“又是那个坏女人！”
桑甜悻悻嘟喃了一句，一双眼睛却瞄上了苍海手中的酒。
他们刚好也住在这间客栈。
达成双边友好协议后，苍海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打点行装，晚上便按协定要求大摇大摆住进了这间城里最大的客栈的天字号房中。
“苍海哥哥在喝什么酒？”
苍海眯着眼看她，不语，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他们现在在吃晚饭，桑甜叫了十二个菜，每个菜却只吃一口。这让他想起下午的时候，她一时兴起买了一篮苹果，同样的每个只咬了一口。
“枫林醉。”
许久，他漫不经心地答道。
说完，苍海低头看了看杯中酒，红艳如血，倒不负“晓来谁染霜林醉”的美誉。然后，他将杯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忽然抬头笑问：“桑甜妹妹想喝酒？”
桑甜忙点头，一双眼睛黑水晶般晶莹剔透。
“女孩子喝酒不好，会醉。”苍海摇头，手中的杯子却不停在她眼前晃着。
“只喝一小口。”桑甜伸出一根指头，摆了摆。
“一小口也不行。”他笑得狡黠。
“就一小口！”难得出门在外，又没有奶爸们看着，她早就想尝尝这渝陵城闻名的“枫林醉”呢！
“一小口也不是不行……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一门心思都在那杯鲜红欲滴的酒上。
“以后出门在外，开支权归我，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都有我说了算，你只管付钱就是。”苍海笑吟吟甩出钩子。
“这好办！我同意了！”桑甜不以为然。
“答应了？”鱼儿上钩！
“答应了！”桑甜忽然觉出了异样，仿佛不小心签了卖身契似的，她低头想了想，没发觉不对，最终屈服于美酒的诱惑之下。
苍海含笑将酒杯递了过去，眼睛从凌乱的额发下露出了，灿若星辰。
“慢慢喝……这个傻丫头，怎么一口喝下去了……”
桑甜只觉得酒香溢了满口，还没品出味来，就觉得头昏，然后直接醉晕过去。她喝醉后的样子也十分可爱，脸像红扑扑的大苹果，也不撒酒疯，只是安安静静睡着，像只听话的猫儿。
苍海看着醉晕过去的桑甜苦笑，走过去轻轻将她抱起，才走了几步，背后的怨气加重。他不由停下脚步，扬声笑道：“各位前辈也辛苦了一天，何不在此喝酒吃饭休息一下？在下定会照顾好桑甜小姐，断不会有任何逾矩行为，也希望各位前辈们信得过在下！”
说话时，他站得笔直，始终没有回头。
“哼！我家小姐娇生惯养，吃不得一点苦，小子你好自为之。小姐若有一点不顺意，小心我们……”
苍海大笑：“娇则易摧，在下以为桑小姐最需要的是多多历练，而不是各位的宠惯。”
“这个我们自然知道，只是小姐性子太过天真，让我们如何放心得下？”声音又转为哀怨。
“还是那句话，请前辈们信任在下，在下素来喜欢自由，所以一点也受不了处处有人监视的生活。”说到这时，苍海一改之前随意洒脱的神色，目光转而凌厉，隐然有了上位者的气势，容不得人违抗。
“也罢……我们再观察三天！”说话之人口气软了下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夜深人静之时，京华客栈的天字三号房却走出一个人，是位女子，披着石青色的披风，步履轻盈的走进了对面一直无人的天字四号房中。
屋里此时临窗坐着一人，似在赏月，听闻她进来，朗声笑道：“忽见窗外彩云开，原是佳人踏月来。”
“兰儿见过楼主。”女子笑笑，敛衽行礼，呵气如兰。
赏月之人转过身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我们俩都小声些，丫头正在隔壁睡着，小心吵着她。”
月光穿过窗棂，照在他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若星，正是苍海。
“兰，这几个月都辛苦你啦！”苍海抬抬手，示意她坐下，笑容随和。
“楼主，这都是兰儿的份内之事，哪有辛苦可言？”兰姑娘掩嘴轻笑，眸中带着慧黠，“楼主似乎很开心？”
苍海闻言，嘴角上弯：“成天跟个小水蜜桃在一块，不笑死就是大幸……兰，不许笑我！”
“兰儿哪敢笑楼主，楼主从来就是随性洒脱之人，总是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挂在嘴边的，这次却为了一个小姑娘突然大动干戈地安排布局近三个月……老实说，兰儿之前担心了好久，都快有些不待见这位桑小姐了。”兰姑娘想起这三个月在楼上楼的事情，不由会心一笑。
情深不寿，她一直担心性子不羁的楼主为情字一字所困，就此断了大好前程，如今……楼主已经陷进去了。她也只好半真半假的抱怨提醒。
“哦……”苍海眼微眯，“现在呢？”
“现在，兰儿当然放心了。”
“好啦……说正事！”苍海摆摆手，走到桌案前，伸手去把玩上面的小羊毫。
“楼主一直要属下们查十八年前发生在渝陵城的不寻常事，尤其是与女人跟小孩有关的事情，”兰姑娘轻颔首，说道：“兰儿前日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苍海正在玩笔的手突然顿住，脸上是极为认真的神情。
“渝陵城南有个岗子村，听那的村民说，十八年前有个雨夜，一个男人抱着一具女人的尸体到了他们村，背上还背着个婴孩。他之所以记得这个，是因为那男人一言不发，在他们村后的断崖上徒手挖了个坑，将尸体葬在了那里。”
“男人？”苍海扔下笔，坐在书案上，一手支额，沉吟道：“男人可有左手？”
“有……”兰姑娘回忆了下，说道。“那人记得很清楚，的确有左手。”
“姑姑会易容术，男女倒是无所谓，可是……左手……地图给我，我明天去看看好了。”
“是！”兰姑娘递上一卷羊皮纸地图，“楼主不要人陪着？”
“不用了，你目前身份特殊，还是不要常在我这露面，”苍海思索了下，“我还得在外呆上一段时间，一个月后迦陵城要召开武林大会，你去那坐镇。”
“是，楼主。”
“嗯……天色不早了，你去休息吧！”苍海摆摆手，自己却没有休息的意思。
兰姑娘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3 怨气穷碧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