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篇·倾斜的王冠》红发女主控

93、第 93 章

　　亚心心牟荣集团，在国都第一地牢里也不消停，时时吼叫咒骂，要求和京墨国后对话，据报告的人称，她们表现出极端强烈的不满，声称“既然钱归位了，那么她们就属于无罪”，京墨听罢嘲讽一笑，让传话使者把她的原话带回去——那要看，五代国主答不答应。
　　这当然不是口误，因为光之国的第五代国主、统治了近十个年头的女君雪薇，到目前为止，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她的出现推翻了很多此前的定论，比如说，牟荣流雪的弑君罪行。
　　可是，京墨却不打算把牟荣集团捞起来，哪怕一点都不行，她和丈夫峥嵘，在烛阴殿里招待“去而复返”的五代国主，一同做客的，还有刚刚放学不久、正在紧锣密鼓接受初代老师教导的六代成员。
　　笑霜经此一事，对于自己的认知有了全新的发现，她本以为留意的很多、学习的很多，可没想到，在这些老油条的操纵下，还只是微不足道的皮毛——就连女君雪薇的被弑，都提早一步被当时远在别处的峥嵘夫妇洞悉了。
　　忽然发觉，峥嵘夫妇的回来，并非偶然，一定是必然中的必然。
　　他们两个料到了牟荣流雪的每一步，也洞察了女君的诸多怪异定有内情，甚至料到，女君不会把“最大的秘密”告诉她“最宠信的臣子”。正因为这样，牟荣流雪有一天一定会下手，而雪薇，也将无招架之力。
　　于是，京墨秘密潜伏进去的人，就无时无刻不在紧盯这二人的动向，甚至摸清了君臣之间的套路，女君总是有所顾忌，即便秘密召见牟荣，也会诸多提防，她告诉牟荣流雪，如果准许见面，就会在屋檐下挂指定色彩的灯笼，牟荣流雪也才能安心无虞的前往。
　　牟荣流雪应该只是单纯的以为，雪薇想要错开一些人的注意，根本不知道，这关系着那则重大的秘密，因为，和牟荣流雪见面的雪薇，是另外的一个。
　　烛阴殿并不明亮的盐灯辉光下，很容易侵扰的人昏昏欲睡，可雪薇的一段表述，却让每个人都惊心清醒，雪薇被京墨安插的间谍救下，偷龙转凤送去了峥嵘养父母的家里，被抢救回来，得以悄无声息的存活下来。
　　她活下来，尽管不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但至少，她希望能够用这仅剩的一口气，告诉所有人，她隐瞒了多年的真相。
　　事情，要追溯到她当年刚刚继位不久，天地盟四代上主、晴尊逐一离去开始。作为幼年时期，就被当寄宿体植入了“畜生道银蝶”的雪薇，在她成为国君后不久，忽然有一天，她在月上梢头之际，狂性大发，一头冲进了马圈，等她回过神来，二十多匹红鬃宝马已是身首异处，她站在血泊里望着夜色下惨烈的一幕，对着自己沾满猩红的手心久久错愕，她只记得当时头部一阵撕裂的疼，意识清醒过来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有很多天，雪薇到了夜晚就谁都不见，将宫殿的帘子拉紧，殿门锁紧，生怕月光照射进来，她反复思考，也只有这一种叫她无端发狂的可能了，尽管这样，她还是不清楚，自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一直到某个多梦轻眠的深夜，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呼唤，一声一声的“雪薇”在耳畔萦绕，她陡然睁眼，却死死的动弹不得，意识空间的可视范围里，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缓缓走来，背后有巨大的银蓝色蝴蝶双翼。
　　这是雪薇整个人生噩梦的开始，原来她那日的发狂，全都源自在她体内沉睡了多年的银蝶，当年，叛月组织想方设法得到这把钥匙，妄图开启临界之门，四代少主落月啼小婉甚至被夺走了体内的雷兽，最后，天地盟竭尽全力，保住了雪薇，不然，她绝对捱不到长大成人的一天。
　　体内的银蝶已经能够和她用意识交流对话了，它不断的恐吓雪薇，要以自己的“兽灵”同雪薇的灵魂调换，让雪薇彻彻底底的更变，雪薇不想受到挟制，拼命抵抗，激怒了体内的银蝶，银蝶开始肆无忌惮的折腾，不久以后，就算是日上三竿、阳光普照之际，银蝶也能够冲破雪薇的本意识，支配她的身体。
　　为了抗拒银蝶对自己的控制，雪薇想过自杀，可银蝶告诉她，寄宿体的肉身一旦死亡，银蝶就会彻底脱离束缚，它那狂野的性子和做派，一定会危害人间。
　　作为光神玉灵碧钦点的继承人，雪薇也有“召回光之心”的能力，只要太阳存在，她的纯澈之力存在，光之心就不会真的消亡，但因为雪薇的灵魂被银蝶的邪恶污染，她再也没有办法召回光之心了，更对像四代那样撑起光之结界束手无策，唯一能够竖立起来的，只有四神结界，她又是个比光神低阶的近神者，不是真正的光神觉醒人。

　　笑霜开始觉得很奇怪，虽然关于女君治国无道有着多种传言，不过她前面讲述的这些，都明摆着她才是一个受害者，而且为了抗拒银蝶，也算呕心沥血，吃了不少苦，但为什么，雪薇的脸上，有着和牟荣流雪截然不同的……伤感，以及无尽的悔恨呢？
　　“笑霜，对不起……”对于灰发少女投射过来的诧异目光，雪薇几乎落下泪来：“第六代上主，对不起……”
　　天地盟的哥哥姐姐们，碧姐姐，对不起……

　　四代城主督翼，曾经发现了雪薇的变化，牟荣的恶行，可是银蝶占据雪薇的身体时间越来越久，最后甚至不给她半点回归的机会，这个披着雪薇的外貌，有着银蝶丑恶内心的女王，威逼督翼不能把牟荣流雪的罪证捅出去，智谋向来过人一等的督翼，立刻就发觉到，雪薇灵魂的转变，甚至一口笃定，是体内银蝶在作祟。
　　银蝶大惊，思索后干脆破罐破摔，她在自己的寝殿里，对单独前来的督翼厉斥：“你！就不怕我杀了雪薇？别忘了，她在我手里！”
　　“确实，人质的话我也无能为力，可如果，并不存在你说的情况呢？你就是雪薇本人，顶多算两个人格而已。”
　　银蝶内心的雪薇，再也没有如玉灵碧一般光风霁月的明朗眼神，她神态狰狞，五官扭曲，举起一把轻斩就对准了脖子：“你就不怕我自杀？！”
　　“我认为你舍不得，至少在当下这个人格来看。”督翼还是往常那样气定神闲，他越是冷静淡定，银蝶就越是惊恐万状：“你既然能成功压制雪薇的本来灵魂，就说明你已经可以冲出□□了，可你没这么做，恰恰说明……许多事，你只有借由这副肉身才能完成，而且你也只能适应这副肉身，你又怎么舍得把唾手可得的容器毁掉呢？反过来说，你也会以此为依仗，迫使我不至于做出‘弑君’的事。”
　　银蝶的神情忽地怪异起来，很快，听到督翼声音的另一个灵魂反转了局面，第一次做了“全面封锁”以后的成功突破，雪薇的眼神和银蝶不一样，银蝶的目光像无月的黑夜一样幽深暗沉，而雪薇，不论喜怒哀乐，目光都亮如明阳，她嘶吼着，大叫着，抓紧一切时间乞求督翼，要他马上把这个肉身杀掉，与其让它继续呆在□□里，以雪薇本人做为所欲为的护身符，倒不如放出银蝶，大不了光域的元术师们群起攻之，无论如何也能把它封印了。
　　雪薇本灵魂的出现极为短暂，银蝶再次压制成功后，气狠狠的咒骂了很久，她神气十足的警告督翼，她可以自由压制住真正的这个，不会让雪薇再重见天日。
　　“笑霜，你一定不知道自己幼时失忆的真正原因吧……我来告诉你，你看到了当时的情形，看见了被银蝶……被我杀死的督翼城主，你逃跑的时候，银蝶、我，封印了你的记忆。就算你现在慢慢回想起来，那一段，是封印效力最强的，只怕也……”
　　雪薇在阐述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把这一切罪责，落到“银蝶”身上，还是“我”身上，她以为，就算是银蝶做的，也是使用了她雪薇的双手去做的，而她之所以这么被动，全都是因为自己的弱小。
　　“霜霜，你真的对于她说的这些都想不起来了？”犀言也是头一回听说笑霜失忆的真相，果然和她与阿界不同。
　　笑霜茫然的摆头，她真的一丁点印象都没有，可如果当时银蝶发现了笑霜是个隐患，又为什么仅仅只是封印、而非杀掉呢？
　　笑霜还在这一点上疑惑，冲影的目光已经黯淡下去，杀气也不觉间弥漫出来：“你为什么要杀了督翼前辈？就因为他知道了你和牟荣的丑事？知道了你是双面女王的事实？”
　　“冲影，那是银蝶做的，不是雪薇姐……”
　　“有差别吗！”冲影对于宵问的妇人之仁持反对态度：“这件事目前为止也只有我们知道吧？那么其他人眼中，光之国芸芸众生的心里，女君会变成两个人吗？一个是丑恶的一个是美好的？”
　　没有人能够反驳这样的话，雪薇更是第一个赞同冲影对她的批判：“没错，我说这些，也不是奢求你们原谅我，我是想……让你们知道真相。”

　　督翼城主的死，源于他人生的第一次疏忽，也正由于这次疏忽，让他送掉了年轻的生命。银蝶是个异常狡猾的兽灵，她将雪薇压回灵魂牢笼以后，竟然扑通跪在地上，乞求督翼的放过，她连连求饶，甚至搬出了自己作为畜生道、不断被人类利用的苦楚，趁督翼一时不备，她释放最强力的冰冻术，把人牢牢的冻结在了里头。
　　当年的闪光玉事件，也是银蝶雪薇一手操纵的，银蝶誓要灭了督翼，自然不仅仅因为他识破了她的真身，想要继续做这个国家的王，银蝶就必须革除一切隐患。
　　最让雪薇难受的是，在银蝶做这一切的时候，她全程都看在眼里，可是，无能为力。她亲眼看到督翼哥哥被冻死在寒冰结界里，一点一点的发僵死去，她又亲眼看到笑霜惊慌失措、仓皇逃去却被“自己”紧紧追及的无助，最后，银蝶竟然发动了连雪薇都不会的“死亡涡流”，一把将幼女推了进去。
　　这样处理，比一刀杀了更不留痕迹、干净利落。
　　这样一来，笑霜的记忆链接也就完整了，因为她苏醒的过去里，初始，就在她从一个涡流口里被吐出，她很幸运，跌落在安全区域，毫发未损。只不过，她忘记了所有，忘记了待她如亲人的光子姐姐，忘记了友好的小伙伴阿界犀言，忘记了光之国的所有。
　　对于人们来说，雪薇这个五代国主，势必要成为一个淹没在历史洪流里的平庸之辈，甚至是纵容□□多年的糊涂虫，可在部分人眼里，她绝非一无是处。
　　比如明日叶——这个在多数人的印象里，一板一眼的一根筋。
　　他从来不向任何人求情，这次也不在京墨的通知名单里，可他忽然送来一张字条，惊得京墨流露出罕见的一怔。
　　纸条上，他清晰独特的笔体，叙述了他的请求——从轻发落五代女君。
　　京墨后来反应过来了，或许是明日叶到地牢审讯亚心心的时候，从她们歇斯底里的癫狂下得知的吧，不过她这一怔，也包含了对明日叶全新的认识——这个只会执法，一丝不苟的冷酷家伙，居然心软的替他人求情？
　　雪薇也一样的不解，只是说了一下她和明日叶的交集，以及，她确实有保护明日叶不被牟荣集团迫害的想法。那时候，牟荣流雪就多次提出，要杀了这个油盐不进的死脑筋，雪薇推三阻四，总不答应，她担心牟荣流雪以为她偏爱明日叶，平日里也只对这个美貌的纪检官冷冷淡淡。一分一毫厚待的样子都没有，苛责和训斥倒是不少。
　　牟荣放松了警惕，对于明日叶的许多不顺眼，也就不了了之了。雪薇担心牟荣流雪会暗中干掉明日叶，就旁敲侧击的哄劝，说保住这个不识好歹的呆子，就能有效的给国府充充门面，又不是很多人都这样，只有一个，当神经病不理会就是了，还能在老百姓那里博得好名声。
　　牟荣流雪觉得有理，愈发不把明日叶放在眼里，一来，这大小姐不想自己名声太臭，二来，她调查了很久，证实明日叶是雪薇上任之后才考进来的，跟四代那群“遗患”半国币关系都没有，明日叶因此，巧妙的避过了死劫。
　　可牟荣奇迹般的饶她一命，不表示就让她好好的过了，明日叶经常被牟荣派去的打手欺负，遭到惨痛的修理，名誉也受到了不少的抹黑和毁谤，明日叶侥幸活命，可之后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乃牟荣集团的杰作。

　　雪薇以为，自己的良苦用心明日叶不知道，她也无需言明，她甚至放心，就算银蝶出来了，也不会屑于对付明日叶这样的“傻子”，所以做完这些不久，雪薇就被银蝶的恶灵吞噬了，而明日叶，虽然水深火热，可好歹还在全力维护着光域国府的形象，履行一个成员该尽的职责。
　　雪薇以为，这个秘密会永远保留，没想到，明日叶竟然早早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前来“报恩”。
　　“国学府亏空案，也是这样吧？听说雪薇姐你一开始就准许明日叶调查了，却在调查有很大进展的时候，忽然叫停，你的本意，是不让明日叶在危险的时期引火烧身吧？”君皇想起那日明日叶主动登门，谢罪与请求开审时的模样，堪称一身正气：“我也以为，明日叶这个直肠子，根本不知道你的用心，现在看来，是我们小觑他了。”
　　京墨对于明日叶的欣赏也有了进一步的升华：“可不是，如果不是牟荣流雪忽然弑君，五代，你是否打算穷追猛打到底？”
　　“说实话，那时候牟荣已经只手遮天了，我一方面不希望明日叶成为牺牲品，另一方面也必须小心翼翼，刚刚我说的话不完全，并不是二十四小时我都受到牵制的，有极其少数的几天里，银蝶也需要调整自己，我就有机会暂时出来了。”雪薇讲述这些的时候，平静之下暗藏的痛悔根本压抑不住，毕竟从银蝶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识到，自己注定是个“失败者”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就当六代上主和雪薇有更多的话要说时，京墨忽然中断了这次谈话，她嘱咐六代召回者们好好回去休息，并且要对今天参与的事，守口如瓶。
　　一行人陆续离开后，京墨也不回避丈夫，直截了当的对雪薇提出了要求。
　　“你，应该能和意识里的银蝶对话吧？她现在，应该已经被你控制住了吧？”
　　“托您的福，暂时是可以的。”
　　雪薇的面容，渐渐的失掉了所剩无多的血色，甚至连君皇都有些一知半解，不明白妻子究竟对雪薇做了什么。
　　“那你现在，就按照我之前吩咐你的事，去和它谈判吧。”
　　雪薇一声不吭，就这样静默的坐立着，合上了双眼。漆黑的意识空间里倏地一道雪光，映出了带有蝴蝶双翼的人形轮廓，银蝶在这里肆无忌惮的大笑，聆听者，只有雪薇一个。
　　“你真是个窝囊废啊，雪薇。”一模一样的脸上，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你千方百计的压制我，想除掉我，可到头来，要你命的却是另一个……同为人类的女人。”
　　“那又怎么样，比起被你这畜生控制，我宁可为了人类的安宁去死。”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虽然我占据了你身体好几年，不过你能保证，在权力和地位的诱惑下，一直保持着不变吗？”
　　“你作为一头猛兽，都为了这些人间俗事改变，自然也会认为我这个人类逃不过，我跟你见面，也不是为了说这个。”
　　“你确定？为了压制我，那个叫京墨的女人可是在十倍消耗你的生命能量啊，没有你的付出，她能如愿以偿的锁住我吗？”
　　“锁住你，也是我的想法，如果早知道这么做能让你完蛋，我根本不用等她来提醒我！”雪薇义正言辞的呵斥道，一种骨子里滋生的傲慢狠狠刺痛了银蝶的内心。
　　谁说动物没有心的？动物都可以有不逊于人类的智慧呢，银蝶得意洋洋的挑唇一笑：“哼，不管怎么说，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愚蠢的人。”
　　“放心，我智商可低不过你。”
　　“你！”
　　雪薇并不是在和银蝶斗嘴，更谈不上斗气，因为，她从来不当这个侵占自己□□、胡作非为的家伙，是同伴。雪薇也没有在吹牛，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和银蝶不互通，对方绝对不会料到，她赴死的决心。
　　十倍消耗生命能量、不断的折寿一直到虚弱的死去，算什么？她接下来要做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归于尽！

　　笑霜和犀言刚刚进入寝殿，灯未开，就从晦暗的窗外射入一阵强烈的蓝光，随后涌来的爆破声晃动了整座无暗城，她们几乎能感到大地在颤动下龟裂。
　　不少人在巨响和强光发出后冲出了寝殿，包括笑霜犀言，他们循着波动的来源一路往西，最后停在烛阴殿外宽阔的广场上。明亮的石柱篝火映照下，雪薇口吐鲜血，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而半空里一个不断扭曲、挣扎、变形，甚至发出鬼哭狼嚎之声的银蓝色能量体，正在一点点的弱化，它很难保持原有的美丽蝴蝶型，更没有动听的叫声，此时此刻的银蝶，只是不甘心自己即将迎来的湮灭结局。
　　就像一只随时会扑下来咬人的猛兽，半空里的景象让很多观者不寒而栗，更多的人则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延续到银蝶的能量魂魄彻底溃散消失，京墨才带着众人靠近了雪薇的尸体。
　　曾经的五代女君，就此殒命，她孤注一掷，为了逃脱被银蝶侵占的命运，迫使银蝶在她活着的时候离体，这也注定了她的死亡。
　　只是笑霜有一事不明，雪薇是用什么办法，做到这一点的？如果一早就能使用，为何又要延迟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