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篇·倾斜的王冠》红发女主控

171、第 171 章

　　君皇五年三月，匿迹无暗城多日的摩诃京墨走到台前，向世人宣告，她已将“东陆”领土让出了二分之一给火之国，她向整个光之国忏悔，向光之国府忏罪，向东陆的子民们报以十二万分的抱歉，她一手赢得了东陆的领土、光国新民众的支持，到最后，却不得不拱手让人，哪怕有天大的理由，都无异于丧权辱国的可耻行为。
　　她忏悔，她罪己，她真诚的道歉和认错，正式的答复多方质疑和提问，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谦卑过，从未如此刻这样把头低到最低，她在全术法界都能现场观看的直播里诉说这一切，请求人们的原谅，是为了尽量弥补与偿还这份屈辱及无能。
　　可她，摩诃京墨，在最后时段将脖颈高高的挺了起来，宣告，也从诚恳转化为强悍：“下面我要说的话，一定会激起许多人的不满，因为就有这样一种人，当你低头认错的时候，他们肆意的凌辱你，抱着绝不宽恕的姿态狠狠踩踏你的这份真诚，扬言‘你道了歉也不会被原谅’，所以，我摩诃京墨不会为了这种人，继续低下我的头，我上述的忏悔是真诚的，但，只给予眼光开明的清醒者，我要说的是，我摩诃京墨，从不接受什么也没做过、就大摇大摆否定别人的伸手阶级，我摩诃京墨承认自己的失败，但我不是对你们这种人承认的，你们什么也没做过，当我拿下东陆的时候，你们也不见得在说我好，当我让出东陆了以后，就厚颜无耻的过来指责我，我请问，你有什么资格和权利？你有什么立场？你的自信是从你脸皮的厚度上扒下来的吗？信我者，我无需多言，不信我者，我何必废话，是我的错，我摩诃京墨从不逃避否认，不该我认的，你们这些杂碎也休想！听清楚了，这些，就是我要说的话！”
　　同时，京墨还颁布了自己的新决定——退居皇城内院，不再干涉国府的任何事务，作为，她对自己此番让出领土的自我惩罚。
　　没错，是自我惩罚，在国府来不及声讨、国主也没有下达叱令的情况下，京墨自己主动的做出退步，实际上在她的思维里，已经是她的，那就是她的，她现在失去了它，就是愧对自己的整个人生，更是愧对了被她人生操控的这个国家。
　　她不能原谅自己，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出权力与地位。正如她所说，她的忏罪，只属于她理应承受的部分，不属于她的斥责，她会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罪己，宣言，公然嘲讽，退居内院，一系列的发声，再次引起了术法界级的大轰动，这个从五星连珠开始，就被万众瞩目的女人，时至今日，依旧如当空皓月那般赫然醒目着。
　　她的做法说法，固然算不上无可挑剔，正如她预料的那样，许多人因为她后续的公开嘲讽，而否定她前面忠实真情的忏悔，许多人因为她的依然强硬，而更加的厌恶她、贬低她，可是京墨本人，心中了然，却置之不理，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只要她站在最耀眼的一点上，这个世间里，讨厌她的，就绝对比喜欢她的多。
　　心知肚明下，还去计较惆怅，那不是多愁善感，是软弱好欺。可惜她摩诃京墨，从不知臣服为何物，从不知认怂是什么鬼东西。
　　她有她的想法和决定，但这次，唐元纪峥嵘前所未有的震怒了，他悄无声息等在京墨的烛阴殿里，在阴暗的光线下，频频散发着寒气，京墨缓缓走入的时候，当世光神的力量，把最后一抹烛光也震灭了。
　　仅凭呼吸，便能至此。
　　“这么晚了，国主不在九鼎堂休息，跑我这里做什么？”
　　“你就这样撒手不管了，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是在怪我没和你商量？对不起，是我擅做主张了，不过，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不会再有任性的机会，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京墨的忽然示弱，显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它让峥嵘惊起，日日耳鬓厮磨的爱妻，一下子变得连他都觉得陌生难懂，这是心思细腻敏感的峥嵘，不能承受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相信，只是凭割让了东陆，你就愧疚到要退出国府舞台吗？说起来，东陆是你辛苦拿下的，你有支配权，无需理会外界的评价，而且你也不是一个在意评价的人，不是吗？所以究竟出了什么事，能让你心甘情愿的放弃这一切？还什么也不告诉我？！”
　　“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复杂。”京墨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当初我来国府，与你并肩，登高一呼，只是为了帮你稳定大局，现在光国内外已经百废俱兴，我的存在必要也可以解除了，别忘了，你才是这个国家的王，唐元纪本就是光域贵族，它的子孙继位，名正言顺，我，只是你的助手。”
　　“可是，我还是不能接受！我……”
　　“峥嵘。”京墨走到丈夫面前，伸手轻抚他的面庞，眼波流转，温柔若水：“我没有离开你啊，我只是从你的旁边，退到了你的背后，我说过，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所以你放心，我摩诃京墨，永远都陪着你，况且，还有我们的佐策。”
　　“阿墨……”
　　峥嵘眼里的心痛和不忍，每次都让自视铁石心肠的京墨感伤：“峥嵘，我可以不在乎世人的不解跟唾骂，但是光之国不行，我拿到东陆，是奉予我们的国家，可我没有权利舍弃它，而今，我这么做了，就必须要承担责任，我不会轻易服死，但是，也绝不赖在不该再属于我的位子上，我请求你，把我的国后之位也罢免了，准许我禁足期间，不得离开烛阴殿。”
　　“阿墨，你真的要我这么做吗……”这样的裁决让唐元纪峥嵘痛彻心扉，可更让他难过的，更让他不敢面对的，是否认这一切之后，将会看到的爱人那副失魂落魄的神情。
　　他不要她痛苦，他时时刻刻，都希望她能保持最幸福的状态，如果今天她的决定，就是她现在最大的夙愿，那么不论他多不情愿，也都会答应，都会履行。

　　三天后，光之国第六代国主依照京墨的决定，颁布了一系列决策，堂堂叱咤风云的女王者，瞬间变成了只能独守青灯的废弃之妃，不少人在感念世事无常的同时，也萌生了对京墨不同的情感，有人替她惋惜，有人如常那般幸灾乐祸。
　　不过这些，都进不了京墨的双耳了，她每日呆在烛阴殿里，只是偶尔迎接一下过来探望自己的丈夫。
　　这天，银翘带回来一个消息，让京墨连日来波澜不惊的心，头一次生出溅动。国主最近愈发的不务正业，国臣们一再督促让他勤政，他居然闹起了小孩子脾气，称病不肯参与国会，晚上，也不肯叫任何妃子来伺候，一个人孤孤单单睡在九鼎堂。
　　京墨有言在先，禁足中不会跨出这里一步，可她又无比牵挂峥嵘的情况，就在当晚，让她哭笑不得的事情发生了，峥嵘居然躺在担架上，咿咿呀呀的喊疼，一路叫侍从和护卫抬了过来，京墨忙问随行的玉灵均国主有何疾恙，玉灵均摇头叹息，表示并无大碍。
　　京墨瞬间明白所有，把人遣散后，伸手搀扶躺在担架上不愿起身的任性国主：“你再不起来，我就把所有的六代上主喊来，让他们围观你这个国主是怎么撒娇的。”
　　“那我就直接问他们，以后国府的事都交给你好不好。”
　　“你！”京墨无所不能，可面对任性起来的峥嵘，还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看她难得露出吃瘪了的可爱样，峥嵘笑个不停，伸手一扯她的脸蛋：“我想见你，可是总被你拒绝，干脆就这样咯。”
　　“你是国主，你想见我，我哪有拒绝的余地？”
　　“可是之前每次我来，你都背对着我念经，而这次，你让我知道，你的心还活着，还在关心我。”
　　“我关心的，明明是光之国的国事，你啊，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任性呢？我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你明天要是再不开国会，再不好好打理国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理你了，不信你试试。”
　　“你都不知道，你不在我身边帮我，我做什么都动力欠缺，阿墨，你回来好不好？”
　　“峥嵘，不要再说小孩子话了，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不论将来有没有我，你都不能置光之国于不理，否则，你怎么对得起海蓁子大人对你的托付呢？”
　　这番话，确实说到了峥嵘的内心深处，作为四代余留上主暗中培养多年、为了拨乱反正振兴国家从而登上王位的新新之主，他并非一个没有原则的傀儡，恰恰相反，他在懂得辨识人才的智者们眼里，是一个有主见、不懦弱、少言寡语但说一不二的君王，做起事情，手段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他没有双重人格，却有着大相径庭的两面性，日常生活里的温和随性，和国府王座上的杀伐决断，令人惊叹不绝。调兵遣将的能力更是一流，文韬武略，善于纳谏，公正无私，懂得任贤用能。这些特质，最会看人识人用人的京墨，那是了解的清清楚楚。
　　正因为看得到他真正的实力与才干，京墨才愈加的明白，他会这么任性的理由。
　　这总也长不大的“孩子”，无非就是想用自己的荒唐，换来国府民众对于京墨的怀念，换来她被众人呼吁着重回大殿的机会。
　　就跟峥嵘了解京墨一样，京墨对他，有着同等程度的了解，所以，她觉得事到如今，已非自己力所能及，便亲手写了一封信，用元灵兽，快寄给远在雷之国的水无痕女王。

　　京墨知道，峥嵘不会为了任何缘故放弃光之国，可她更知道，如果峥嵘执意要她“回来”，也会不惜痛下血本，这次她是真的无计可施了，才会不远万里请求海蓁子大人的帮助，遗憾的是，海蓁子国事繁忙无法应邀，可她也时刻记挂着自己的故国，因此，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她的其中一只手是断的，只留有手腕的部分，那是她当年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亲手斩下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容貌有些许的改变，神情也不似从前，但有一种永恒留存的温暖，叫做阳光，镌刻在她暖色的眼眸中，她金发如光，象征着最灿烂的骄阳。
　　嘉琦芙菱，从梯形世界带回来的第四代上主。
　　她从冰封之中醒来，这京墨知道，不过此行，代替海蓁子应邀的是她，着实叫京墨意外。
　　“芙菱前辈？”
　　“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
　　“若不嫌弃，就在这里吧。”看着眼前女子，与阳光相比都毫不逊色的面容，京墨竟然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她霎时间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温婉沉静的海蓁子大人，想起了浴血沙场的光子前辈，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属于光国第四代天地盟上主，永不褪色的光芒吧。
　　烛阴殿里，一壶暖暖的茶水飘出怡人香气，京墨微垂着眼睑，向芙菱前辈坦白：“之前，我撒了谎，前辈你被带回来以后，有一个少女忽然出现要刺杀我，当时我隐瞒了副队长们认识她的事实。”
　　那个少女也是从梯形世界来的，藏在了芙菱身上，就是为看准时机定时刺杀“守界叛徒”，而少女一定要解决掉的叛徒，就是她摩诃京墨。
　　“芙菱前辈是不是觉得，隐瞒了这一切的我，很可耻？”
　　“对不起，京墨妹妹。”嘉琦芙菱的沉默，并非因为京墨的坦诚令她思索：“是我误入梯形世界以后无能的表现，导致了身不由己，还牵累你差点因为我送了命。”
　　“前辈……你，难道都不怪我？”京墨惊住。
　　“我为什么要怪你？”芙菱温暖的一笑，倾倒众生：“深入梯形世界的过程里，我也获悉了很多内幕，梯形世界的‘守界三家族’，有些许人从几十年前就逃离到术法界了，我知道，你也是其中一员的后人，你今天肯坦诚的告诉我，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前辈，其实，我是有事相求。”
　　“你放心，海蓁子都告诉我了，她抽不开身，才叫我走这一趟。”芙菱起身，绕到她背后，用仅有的那只手轻拍她的肩膀表示鼓励：“海蓁子说，你才华卓越，有治世之才，也知道峥嵘依恋你，你对峥嵘也有情，所以对于你们，她乐见其成，不论是哪方面。”
　　芙菱只提到了最浅显的那一层面，实际上，摩诃京墨不仅仅是被海蓁子认同的、单纯留在唐元纪峥嵘身边的人，她是一早就被海蓁子等人暗中培养起来的、比峥嵘更加隐秘的存在。唐元纪峥嵘学习的时候，她在殿后旁听领受，她不是光神觉醒者，又不是预言碑上的人，所以综合考虑，让她和峥嵘双剑合璧是最上佳之策，峥嵘有光神之力，京墨有治世之才，虽然光神不等于会治国，但两个人合力执行总也会带来福气。
　　后来，峥嵘得知妻子才是比自己更加适合的选中者，一度低落，还被人恶意挑唆，他觉得自己如果没有光神身份，京墨都不会正眼看他，也别想名正言顺的做国主。
　　对此，京墨是这样说的：“如果你不是光神，那我就会成为唯一的王，而你，将还是我唯一的丈夫，我们一样会如今天这般，肩并着肩，君临天下。”
　　峥嵘被她的肺腑之言感动到无以复加，同时对自己此前的狭隘想法感到愧疚自责，打从那以后，他就坚定不移的信任着京墨的为人和能力，立志要和她携手走下去，立志，要与她共同治理光之国。
　　因而今天，唐元纪峥嵘的执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履行他的誓言及承诺，正因为京墨过于了解这些，才不知所措，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搬来重量级的前辈，让她们去劝说。

　　就如京墨和炎之绰互不相让的抢夺东陆、最后都各退一步一样，峥嵘夫妇本次的“较量”，在嘉琦芙菱的游说下，也以“各让一步”告终，唐元纪峥嵘答应，暂时由着京墨，不必回到国府，京墨也答应，会用时间冲淡一切，待时机成熟，就把事务慢慢的揽回来，现下各种不对，等过了这段风波，相信以她的影响力震慑力和实力，一定会让国府内外颇有微词的人们，无话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