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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这是结局? ...

  •   诚如史书所言,康熙执政的后半期,是各皇子争权斗势最激烈的时期,被卷入洪潮的我,即便是为了自保,也不得不更加的冷酷,更加的无情,更加的隐忍。偶尔看到镜中的自己,我不敢相信这个冷漠的人竟是我。
      风暴在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达到了高潮,也画上了句号。康熙用他虚弱的声音最后一次唤我觐见时,我知道,历史没有走错一步。
      新帝登基,百官俯首,我坐在高高金銮殿上俯瞰众人,没有了意气奋发的太子,没有了踌躇满志的胤禩,只有胤祥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我。隆科多抑扬顿挫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旋,恍惚而不真实。
      我居然真的撑过了二十多年,我居然真的成为了雍正帝。
      我悄悄摸了把衣袖上的金丝龙纹,心底却滑过悲凉的笑。

      紫禁城的冬天,永远萧杀孤凉,从窗外望去,远远近近都是一片白,不管是冷宫还是养心殿都被雪盖得看不出原来样子,倒有些众生平等的意味。
      我伸个懒腰,拂开好不容易看完的奏折。做一个封建皇帝,事情烦到你无法想象,就算有首席执行官胤祥帮忙分担,奇奇怪怪的问题依然困扰着我这个半路古人。小兴子上前为我轻轻捶肩,低声说:“万岁爷,祁县来消息,说人快不行了,只想再见您一面,您看……”
      我怔了怔,问:“病多久了?”
      “小半个月了。”
      我久久沉默,目光随着香炉袅绕的烟气徘徊,喃喃道:“雍正二年了……”
      我倒在软榻上,闭目说:“朕去看他。”
      “嗻,奴才这就命他们上路。”
      “不,朕去看他。”
      “万岁爷要出宫?这……这天寒地冻的……”
      “这天寒地冻的,让一个快死的人颠簸到这儿,还不如掐死他来得快。”我遮住眼睛,疲倦地说,“你去准备吧。”
      太子最后囚居的地方硬件条件不能算差,但层层叠叠的守卫能让一个素来心高气傲的人生生崩溃。我来到太子病榻前,屋里炭炉烧得旺盛,太子的手却冷得像块冰坨。
      “你到底来了,四弟。”他看见我,浑浊的眼眸忽然恢复了一点清明。
      从二废后,太子迅速地颓废衰老。我看着风采不再的他,心底不禁一阵唏嘘:“你是我二哥,我当然会来。”
      “你还愿叫我一声二哥……”他吃力地挽出笑,可惜坚持不了多久,眼睛倒是越来越亮地盯住我,“你心里头恨我吧?”
      他强迫我做的那些事,说不恨是骗人的,但这么多年来,我也逐渐释怀。毕竟是我侵占了身体,毕竟是我藏起了或许是爱着太子的真胤禛。
      “不。”我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那些年,那些事……有几样是你心甘情愿做的?”
      那些耻辱的记忆,就算现在想来也让我不堪忍受。我松开太子的手,偏头沉默。
      “四弟……”他的手却伸了过来,用最大的力气攥紧我,“还记得那年我们去围场冬狩,结果被狼群追赶掉下断崖吗?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这么多年……我都没听到结局……”
      他艰难地喘了几口气,接着说:“十六年后,杨过……等到小龙女了吗?”
      我吃惊地看着太子,没想到当年为了保持清醒随口讲的故事,居然被他记了那么久。
      他的手更加用力,眼神渐渐涣散,嘴角却弯了起来:“我等了你两个十六年,够不够……”
      “没有。”我听见我平静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响起,“杨过没有等到小龙女,小龙女死了,杨过也死了。”
      “是么……”他直直看着我,嘴角那抹笑绽放着他最后的生命,“我比他幸运……”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烛花噼剥的声响。床边的苏和香掉下一长截烟灰,我凝视好一会太子微笑的脸,伸手阖上他的眼睛,走出房间。
      “国葬。”
      说完这两字,我快步出了大门,身后此起彼伏地响起悲恸的哭声。

      皇帝真不是个好差事,忙完军纪要务,连后宫内院的事也要管。我刚昏头胀脑回到养心殿,内务总管张起麟跪在脚下请旨。
      “皇上,这是今年除夕家宴的名单,请皇上过目。”
      我接过来懒懒地翻阅,拿起笔重重地将胤禩的名字划去,掷还给张起麟。
      “皇上……”张起麟并不起身,瞅着我的脸色小心说,“除夕夜历来是家和团圆之时,廉亲王连着三年没有参加,宫里宫外都有些闲话,于皇上不利啊……”
      “张起麟,你到底收了廉亲王多少好处,这么起劲帮他说话?”我斜斜瞥他一眼,勾起隐隐约约的冷笑。
      张起麟打个哆嗦,连连叩头请罪,指天咒地说只忠于我一人,我听得烦了,命小兴子赶他出去。
      周围安静下来,我却开始烦躁。二十多年了,我始终不能忘怀叶倾歌的死,也始终不能原谅胤禩,这或许,正是支撑我走过来的原因。我从来没有私下见过胤禩一次,我不知道面对他时,是该装模作样对他假笑,还是上前刮几个耳光,或者掐死他给叶倾歌偿命?
      我命人拿来骑服,在箭亭挥霍了一个下午,才勉强压下心头这根尖锐的刺。
      这年的除夕宴上,仍然没有出现胤禩。

      我怀念当皇子的时候,至少还有寒假可以放,做了皇帝却连一点点可以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真不明白自古以来争得头破血流的皇位,到底有什么好坐的。
      而我,若不是答应了福娃,恐怕最后要不要坐这龙椅,还得考虑考虑。
      我长叹口气,正后悔上了贼船,外头却喧闹起来。我好奇谁那么大胆子敢在我的门外闹事,门却哐当撞开了,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人。看清了他的模样,我低头当他不存在。
      “四哥!”胤禩疾步来到御案前,“四哥,你刚封我亲王的时候,我以为你终于原谅了我,可……”
      我继续批着奏折,冷淡地说:“这是皇宫禁苑,你须得喊朕一声皇上。”
      “四哥!”胤禩再往前踏了两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再看我一眼!”
      “你有这资格吗?”我冷笑道,头也不抬,“朕最后提醒你一次,再对朕大呼小叫,当心朕治你大不敬。”
      “你治吧!二十年前我就说过,我愿意为你从宗谱除名!”
      该来的终于来了。我笔下一顿,再比划起来,边写边淡淡问:“还有呢?”
      余光瞄到的胤禩微微抖了下身体,缓缓跪地,颤声道:“臣弟……自乞更名阿其那……”
      养心殿静得落针可闻,沉香的烟气压到我心上,让我霎时觉得烦郁。我提笔写完最后一字,慢慢说:“准奏。”
      耳畔清晰传来一声抽气。我支着脑袋,挥手道:“退下吧。”
      殿门悄无声息地关上,隔住一片光亮。我看了眼纸上偌大的一滴墨点,晕染成一张黑乎乎的大嘴,心浮气躁地把纸揉了扔到一边,按住发胀的额角,低低长叹一声。
      雍正四年,廉亲王胤禩“夤缘妄乱、阻扰政事”,削除宗籍,流放边境。
      胤禩离京的那天清晨,我站在紫禁城的角楼上目送他远去。两三辆素色马车构成八贤王最后的背影。望着渐渐远去的黑点,我缓缓闭目,少年的他羞涩的笑脸浮现面前,还有那一声声清脆的“四哥”,在心头萦绕不去。
      我最后,还是杀不了他。
      “皇上!您就这么把他放走了!”胤祥候在养心殿外,一见面就焦急地喊道。
      我淡淡地说:“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怕什么。”
      “可他是什么人?您再把他往边境一送,谁知道他能掀起什么祸来!”
      “他的党羽不是都剪除干净了?他无权无势,连祖宗都没有了,还能折腾出什么。”脑袋胀痛,我急于结束对话,“让史官记上,胤禩死于宗人府圈禁,以后别管他了。”
      胤祥还想说什么,我推了一摞奏折给他:“把这些办了,下去吧。”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干着皇帝这份高劳高薪的活,我的身体一天天走下坡路。王戬为我把完脉后,小心地说:“皇上,奴才斗胆进言,那种汤药虽有充沛血气之功,毕竟伤身,皇上少服为宜。”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王戬表达得委婉,说穿了,那些汤药就是春药。每次跟人同房必须用它辅助,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
      总算知道雍正是怎么死的了,是喝春药喝死的。我苦笑了下,望着窗外桃夭柳绿的一派夏景,悠悠说:“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胤祥走了,舒兰走了,那些没能养大的孩子们走了,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老去、死去,可为什么我这副早就死掉的身体,却还在人间行尸走肉?
      所幸,终于到雍正十三年了。
      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奇怪,王戬局促不安地立在一边,我挥挥手让他走,起身去养心殿与大臣议事。
      今天的心情一直很松快,前所未有的松快,甚至脚步也轻快了不少。用了晚膳,我兴致勃勃地要去御花园赏月,小兴子递给我一张纸条。
      盖有红莲教指环标记的纸条。
      这些年来,这种纸条只在通报一个人的消息时才用。
      我打开一看,心里一松,终于明白今天的异样从何而来。我早该察觉到的,这种解脱一般的感觉,只在那个时刻才会有。
      真胤禛无疾而终。
      今天,是雍正帝寿终正寝的日子。
      我把纸条放在烛火上烧毁,背后一阵寒风吹过,火苗摇摆两下,无法抵抗地熄灭。我叹口气,拿起另一枝蜡烛重新点燃,一边说:“以前出来什么都没有,今天怎么弄个特技?”
      “这样才配我的身份。”身后的声音得意地说着,却不是福娃那脆生生的正太音,而是少年清亮的嗓音。
      我奇怪地转头看,葫芦娃不见了,站在面前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头发长了点,衣服厚了点,只有笑容还是一样的白痴。
      “呦,你总算长大了。”
      “那是,我渡劫成功啦,以后就跟父王一样威风啦!”福娃得意洋洋地晃起脑袋。
      我冷不丁问:“还魂咒呢?”
      “当然练成了!”他脱口而出,灿烂大笑,六颗洁白牙齿一览无遗,“你要不要回去?”
      我摇头道:“不了,再回到二十多岁的身体里,我真成老妖怪了。”
      他挠挠头说:“哦,那我给你开后门,你选个来世吧。”
      “叶倾歌在哪?”
      他苦起脸:“你别为难我了,他又不是真龙天命,地府每天接收的魂魄那么多,我上哪给你查去。”
      我无奈地笑了下:“到最后还是见不到……我真是上你的当了。”
      “喂,说话要负责!当初我们说好是我能做的就帮你做,我哪里骗你了!”

      没错,我提出的两个愿望,一是福娃必须给我联络方式,二是他不能拒绝我的要求。
      福娃当即就跳了起来,嚷嚷说我坑人。
      “你欠我的。”我闭上眼,死命压下想暴扁他一顿的冲动。
      “那……好吧,我能做的一定帮你做。”福娃考虑良久,勉强同意,“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不能乱改历史!到时命数一乱,我们全完蛋!”

      我低头想了想,福娃确实从来都没答应帮我找到叶倾歌的来世,只好无奈地耸耸肩:“走吧走吧,打从年初开始我就在等你了。”
      福娃在身后划出个银色的光圈,拉住我的手,问:“你想好来世了吗?”
      我最后环视一圈,笑了笑,说:“和尚吧。”
      银色的亮光吞噬了我们俩,雍正的□□,则安静地躺在床上。
      再见了,叶倾歌……
      再见了,大清朝……
      再见了,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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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这就是结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这是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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